第一部豳风云扬
镱哥一脸心疼:“真的?那还不快去?”说着伸出手,笑意满满。
一伸手,想握住那份温暖。岂料抓空,一跤跌倒,摔得结结实实。忍着疼,抬头看时,眼前哪儿有甚麽镱哥。
那只右手,还傻傻的向前伸着,紧紧抓着的,不过是,无。
猛地想起,镱哥去了,今儿是他第一个清明。
垂下头来,就这麽伏着,把头深深埋在地上,冰凉刺骨。
眼中的泪止不住似的,成串的掉下来。紧紧咬着下唇,喉咙里哽着,几乎背过气去。
背上一暖,一双手缓缓抚摸。气儿顺了些,回头看时,文清娘娘。
她眼红红的,将我扶起来:“傻孩子。”
我瞅着她,眼泪又滚了出来。
她紧紧搂住我,眼泪一滴,印在颈子上,那块皮肤似火烫一般,直烧到心里去。
我猛地推开她,只管叩头。
周围太监宫女全愣着,我直叩到眼前地上见红,还不罢休。文清娘娘忍不住,拉我起身,扬手一记耳光!
“现在这麽胡闹,他能走得安心麽!”
抚着左脸,头一次见文清娘娘动气。她叹口气,轻轻拥着我:“镱儿去了,你要替他好好过。哀家现在,只有你和泱儿了。”
透过文清娘娘的肩膀,望见八岁的泱儿乖觉沉默,望见十一岁的子敬皱眉焦急,还望见最后一瓣白梅飘落。
抬起头来,窗外桃花笑颜妩媚。
不觉喃喃:“十年了,真快…”
“甚麽快?那破马车坏在路上,要不是遇到二王爷,真不知怎麽办好!”
回首只见钰儿挽着白榆掀帘子进来,嘴角勉强扬起:“我刚到罢了,不着急。”
白榆除了貂皮轻裘交给小二,露出芽色新衫:“三王爷宴客,怎能迟了?”
“不过喝杯水酒,难得二王爷赏脸。”
“诶,二弟也来了。看来三王爷面子不小啊。”却是白栅进来,一袭湘绣锦服,眼珠子滴溜溜望着钰儿打转,“连拥翠楼的头牌都来了,本王爷还怕是鸿门宴呢!”
“哪儿的话,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刘锶怎敢唐突?”笑笑请三人入席。
“哎呀,看来我果然是最后一个,都怪小澈,非拉我下完那一局。”白槿嗓门不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含笑起身挑起帘子,正要说话,却见后头还跟着一人。
浅黄的缎子,瘦削的身貌,俊眼如丝,直愣愣盯着我,透着惊喜:“啊,你,你是…”
白槿偏过头来:“小澈,你认得他?”
那人急道:“他就是我与你说得那位公子啊。”
白槿捉狭一笑:“原来是他。我说甚麽人能有本事把小澈的魂儿勾去了,原来是堂堂的卫国三王爷啊。”
一皱眉:“三王子真会说笑,刘锶眼拙,并不认得此人。”
那人尴尬一笑:“原来是卫三王爷,难怪难怪。”
子敬跟了出来,见是那人,不由一笑:“子敬当是谁,原来是今儿庙里那个…”
我回身一瞪:“子敬,不得无礼。”
白槿斜着眼睛:“三王爷好大架子,连个小小侍卫也敢不把申国十六王子放在眼里麽?”
我冲那人一躬:“原来是十六王子,手下人没见识,您大人有大量,犯不上与他们生气。”
那人忙回一礼:“慕容澈岂敢,岂敢!”
白榆在里间给我解围:“几位快进来吧,白榆可不愿日后想起三王爷请客,只能想起几个人在外间拜来拜去的。”
慕容澈一笑:“还是慕容的不是,刚巧在槿王子府上叨扰,厚颜跟来了,还请三王爷见谅。”
我伸手一抬:“客气客气,能请来申国王子,何其有幸?请!”
慕容澈自入内,我示意子敬叫小二开席,白槿却盯我一阵,眼含气恼。
顺着他眼光一看我腰间空空,心中恍悟,摇头一笑,左手一拉右手袖口:“三王子请!”
他斜眼望见我右手手腕系的蜀锦绳子,眼闪异彩,甜甜一笑:“今儿看你这吝啬鬼拿甚麽来骗人。”自进屋坐下,嬉笑不已。
白槿眼珠又转:“三弟,你今儿该是第一次见三王爷吧,怎麽口气想是相识多年啊?”
白槿横他一眼,也不答话,倒是白榆笑笑:“大哥忘了麽?槿儿十二的时候,曾随我出使卫国。”
白槿面上一红,嘴里不依不饶:“那麽久的事儿,槿儿忘了,难为二哥还记得,只怕也没几个人记得了。”说着瞅我一眼,拌个鬼脸。
我倒一愣,子敬说时还当是他记错了。
白榆又笑:“看来还真是,三王爷那时刚得胜还朝,我们又赶着辞行,故而不曾上门拜候三王爷,该罚,该罚!”
白槿揪着白榆不放:“那怎麽罚二哥是好啊?大哥你说!”
白栅喝口茶:“你们就这麽闹腾,也不怕三王爷笑话。”
白槿横我一眼:“这有甚麽好笑话的,说不定二哥结帐,还便宜他了呢!”
白栅一乐:“那倒要好好想想。”
白榆一笑:“大哥手下留情啊。”
两人一笑,白槿却又不理他俩,只管与慕容澈说话,慕容澈亦含笑答话,不时偷眼看我。突地想起父王高位,望着我们这班兄弟也是如此,面上和乐融融,背地里夹枪带棒,只怕也只能一笑了之。
不觉好笑,倒是钰儿娇娇滴滴的开了口:“几位爷倒是开心了,把奴家撇在一边,这可不成。”
我忙坐她身侧:“倒是我的不是了,好容易把钰儿姑娘请来,怎能叫你独坐啊?”
“那可得罚酒三杯!”钰儿咬唇一笑,千娇百媚。
“自当如是,只不过要先记着。”浅浅一笑,自满上一杯起身而立,“刘锶不才,初到贵国,今日有幸请得几位贵客,当敬酒一杯!”言罢仰头干了。
“好!”众人亦干了一杯,钰儿是女子,陪了半杯。
说些场面话,又讲些各国趣闻,钰儿施展浑身解数,逗得众人开怀不已。不觉酒过数旬,白榆有些撑不住,我借嘱咐店家熬解酒汤之际,脱身离席。
转到酒楼后巷,弹指叫人。
青衣一袭,迅捷灵敏:“主子!”
“亓烟,今儿该你?”不觉一奇,该着是亓檀才对,“还有,韩焉怎麽没来?”
“据称韩焉抓到了东虢的头子,檀不放心,亲自去看看,叫我找空儿和主子说一声。”
抓到了东虢头子?多半有诈:“亓檀一个人去的?”
“还有塘。”
二人暗处窥伺,应该不至出纰漏,本想引出韩焉,叫烟儿探探拥翠楼的,看来计划有变。遂一点头:“一会儿散了,你跟着那个慕容澈。”
“是!”
“你去吧。”
本想今晚试探试探白栅与白榆的,夹了个申国王子,这话可就说不出口了。看来今晚一无所获,不如早早散了,再作道理。
回到二楼,白榆一脸昏红,早趴下了,白栅只管拉着钰儿嬉闹,也没功夫理我。倒是慕容澈陪着白槿,有一搭没一搭的饮酒。见我进来,白槿跌跌撞撞扑进我怀里:“哪儿去了?”
我小心扶他坐下:“给几位叫解酒汤去了。”
“真…的?”白槿醉眼朦胧,只管嚷嚷,“不是,不是去会甚麽狐…媚子麽?”
真不知他醉了会这般模样,也不知还会嚷嚷些甚麽出来,只得拿杯酒堵他嘴:“看来三王子清醒得紧,今儿不说好不醉不归麽?”
白槿吃吃一笑:“不醉…不…归,好!我,干了!”言罢就着我手喝了,饮罢终是不支,倒在我怀里沉沉睡去。
我轻轻摇他:“三王子,三王子?”
慕容澈摇摇头:“三王爷别唤了,小槿醉了,方才可喝了不少呢。”
“是麽?”这傻孩子,心中暗叹,面上却得正经,“都怪刘锶唐突,三王子年纪尚轻,怎能灌酒,真是该死。”
“没想到叱咤疆场的三王爷也会如此温存体贴…”慕容澈垂首轻道。
没有听清,只因白槿脸色一变,口中咳嗽,扶他出外间,无暇顾及两边,只得含混一声,“啊,是。”
慕容澈一笑,不再多言。
也不及多想,白槿早一口吐出。我忙叫小二送热水、巾子上来。子敬也端了解酒汤来,伺候其他几人。
好容易白槿歇了,给他洁了面,漱了口,灌下茶去,只管望着我嬉笑,搂住不放手,嘴里念着:“小三,小三…”
不由抬眼望向里间,深恐别人听见。还好白榆早不省人事,白栅拉着钰儿何时走的,倒不曾留意。只是慕容澈还一脸平和,不能不小心:“十六王子…”
“别这般客气,不如像小槿那样叫我小澈吧。”慕容唇角一弯,齿如编贝。
“这不合礼数啊。”还不知这申国王子是佛是魔,怎能大意。
“莫非小槿叫‘小三’就合礼数了?三王爷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浅笑连连,我却心口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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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峰回路转
“甚麽?”慕容起身行至我身侧,悄悄道:“三王爷莫慌,小澈不是敌人。”
不是敌人?闻言我更警醒:“十六王子谨慎。”
“唉,真和小槿信上说得一样,正经过头了。”慕容索性放开话头了,“我是甚麽人,怎麽可能会对三王爷的计划有影响?这次来豳国,要不是小槿写信叫我,我才懒得来呢!”看我一脸沉思,又皱起眉来,“不信?你好好想想,几时听过申国的十六王子很厉害?我对那个位子才没兴趣呢!”
倒不是厉害与否,只是现下不能出甚麽状况,不然几番心血有可能白费:“十六王子言重了。”
“别这麽文绉绉的。”慕容瞪我一眼。
换我目瞪口呆,这真是今儿白天所见之人麽?真是无奇不有,只得无奈一笑:“十六王子想说甚麽,不妨明言。”
“哎呀,看来你真的把我当敌人了,怎麽办呢?”慕容急得直抓头,突地眼睛一亮,“我把小槿写给我的信给你看,你就知道了。哎呀,也不成,信在申国呢,一来一去哪儿来得及啊?”
我哭笑不得,只得轻声道:“十六王子,别这麽麻烦,刘锶信你就是了。”横竖先缓住他,回头细细查探就是。
“真的?”他闻言大喜,“你放心好了,虽然你的确长得不错…但是我和小槿可是十几年的朋友,我一定帮你们!”
这话说得我云遮雾绕,不明所以:“十六王子…”
“叫我小澈!”一脸孩子气,倔强不服。
“好,小澈,你听我说。”深吸口气,缓缓道,“我和槿儿的事情…”
“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一脸义气。
“那就多谢十六…小澈了。”被他一瞪,勉强改口。
“好,现在我要怎麽帮你们呢?”小澈满脸兴奋,“我把白榆送回家,你就趁机…”
我哭笑不得,这个十六王子,还真是胡闹:“自然不行了,我会亲自送几位回府的。”
“大好机会居然放过?”小澈一脸鄙夷:“好像你与小槿只有一次吧,是不是你,嗯,不行啊?”
脑中哄然一声,真不知当怒当笑:“我不行?”
“当然,看你这麽瘦…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懒得多说,一把领住他后颈提起。
“你,你手上力气大,有甚麽了不起的?”这小子还嘴硬,“和那事没关系!你肯定不行,肯定不行!”
将他提着转过来,我沉着脸道:“你想激我?你想激我马上找个人证明给你看,还是想毛遂自荐啊?你口口声声说和白槿是十几年的朋友,这又算甚麽?”
小澈面上一红:“谁,谁说我想和你…啦?”
“叫那麽大声,心里肯定有鬼!”懒得理他,放他下来,整整他的衣冠,“刘锶好意提醒十六王子一句,有的事儿,知道了当不知道比较好。”
“…你这麽喜欢小槿?”小澈歪着脖子看我,“有多喜欢?有他喜欢你那麽多麽?”
我摇头笑笑:“只可意会。”
“小槿真是白痴,才会喜欢你那麽多年!”他横我一眼,鼻中一哼,“你知不知道他小时候有多崇拜你,简直把你夸得跟神仙一样。后来再见你,就一头载了,说是死不回头,真傻。”
见我默默不语,他急了:“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很开心,很感动啊?那就好好对他!”
“…怎麽对他?难不成还要我娶了他?”我无意伤人,只事实如此,不容回避,“相信十六王子知道我回国就将娶妻,将来纳妾,你要我将他至于何地?”说得这几个字,我心亦痛。
“那你就打算这麽着?”小澈撅起嘴来。
“看来三王子也没有和你说全,十六王子有空就好好问他吧。”不再理他,闻得子敬上楼,正事要紧。
子敬上来告知车马备好,只云白栅已将钰儿带走,乘的是他自带马车,驾车的亦是他自家车夫,酒楼小二扶他上车,白栅心情颇好,打赏了他二两银子,美得小二合不拢嘴。
我心中暗笑,还好钰儿在,今晚也不算一无所成。
子敬扶着白榆,我抱着白槿,小澈自个儿无趣,在我前头晃荡,又要留心别撞到白槿,又要仔细别踩着他,楼梯狭小,抱人行在实在不便,好容易下到大堂,却又撞人身上,忙的致歉:“这位兄台…”
“三王爷!”
这声音…我抬头一看:“韩大人?你怎麽在此?”这惊讶却是货真价实,莫非东虢头子跑了?又或是,根本没有抓到甚麽头目,那檀塘两人岂不危险?
“说来也是缘分,两度与三王爷酒楼相见,三王爷皆是温香满怀与在下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