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亦有道之照夜白
谑且哺松先ァ?br />
密林掩映处是一座残破的小楼,似是多年未有人迹的样子,楼上房内点了灯,透出淡淡的光晕,灯光如梦,几乎叫人要疑心里面会有一名艳绝天下的鬼狐。
燕正甫喝道:“什么人在里面?”
听不到回应,他纵身掠了上去,楚狂歌眼尖,警告他:“地上有针!”燕正甫人在空中,急切间翻不得身,楚狂歌声音到,人也到了,提着燕正甫衣领放到安全处。燕正甫恨极楚狂歌,脚一落地,随手一剑刺了过去。楚狂歌反应虽快,臂上仍是被割了道口子。
燕正甫一时卤莽,忽然想起刚才是楚狂歌救了他。看看刚才落足处数根闪着寒光的细针,再看看楚狂歌流血的手臂,脸腾得红得猪肝似的。
楚狂歌捂住手臂叹道:“幸好幸好,幸好我知道燕世兄惯于恩将仇报,刚才加了小心,不然这条手臂不是要废掉?可见救人之心可以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燕正甫脸色这下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楚狂歌、燕正甫、燕正游从窗子跳进房内。房内凌乱不堪,堆满杂草,一盏小灯搁在肮脏的桌面上,桌上有一个酒壶,三个杯子,其中一个杯子里的酒还满着。酒香淡雅甘醇,竟似是宫中贡酿。地上抛了一张做工上佳的七弦琴,琴身碎裂,弦断了两根。
燕正游虽然恼怒,还能控制情绪。他知道楚狂歌素来多智,道:“楚世兄,咱们不久之前明明听到有马蹄之声被引至此处,这里却没有马。你说那骑马之人会不会是胡素发,若是胡素发,他去了哪里,刚才弹琴吹箫的人和胡素发有什么关系?这里有三个酒杯,刚才那人会不会是以琴声向胡素发示警?”
楚狂歌还未答话,远处传来一声马嘶,刚才那个少年的声音笑道:“多谢楚公子赠马,咱们后会有期。”
楚狂歌和燕家十三太保一齐跃出,闪电般朝声音来处奔去。这时天色已清亮起来,远远瞧见两匹马并辔而去,其中一匹正是楚狂歌所骑的追风。
马上少年回头笑道:“楚公子千金所购的追风马脚力果然不错。”淡淡晨光中,好一张俊秀的少年面孔,只是言笑间邪气横生。
楚狂歌心中一凛,暗道:“他怎么认识我?”嘴里却笑道:“小公子音韵铿锵,怎么却是个偷马贼?”他运全力飞掠,登时将燕家十三太保尽数甩在身后,长时间奔驰人比不过马,短时冲刺追风却不及楚狂歌。少年吃了一惊,奋力鞭马。眼看楚狂歌就要追上马尾,少年手臂一扬,兜头一鞭抽了下来。楚狂歌抓住鞭稍往回一拉,少年“哎哟”一声被拉得往后仰来。
楚狂歌心中刚一笑,忽觉腕上一麻,不由得松脱了手。他眼光犀利,于电光火石的刹那看清袭击他的是另一匹马上乘客手中的一管竹箫。楚狂歌手臂暴张,屈指在竹箫末端一弹。箫管猛地一震,并未如楚狂歌预料飞出去,却隐入了那人袖中。楚狂客行走江湖多年,甚少有人能让他着道,似这次连对方出手都没看清、犀利反击又被对手接下更是从所未有。
他微噫了一声,不由朝那人望去,只见那人一身藏青的布衣,头上戴了只斗笠,轻纱自笠沿垂下直遮到颈下。他打量对方,对方也正打量他。快马奔腾中带起狂风,那人的面纱倏的被卷起,陡然间,楚狂歌只觉如月照积雪、优昙怒放,那乍然一现的冷峻风华似梦似幻,雌雄莫辨,哪里是人世间能有的?楚狂歌如遭雷击,呆呆望着那已被轻纱重新遮住的面容回不过神来,恨不得重新撩开好好看看对方究竟是男是女,究竟是什么样貌。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竹箫自那人袖中矫龙般电射而出,楚狂歌下意识地伸手抓去,惊觉箫管上力度惊人已晚,被箫管带得朝后翻了个跟头才站住,抬头望时,两骑飞驰而去,只剩远远的一个背影儿。
楚狂歌呆了良久,低头看去,紫竹箫管上裂了条长长的口子,想必是刚才那一掷之力过大,竹管承受不了而裂开。此时回想,隐隐觉得那一掷中含了怒气,忽然警醒,难道是我呆呆看着他不转眼,他因此发怒?
楚狂歌心中一动,这副被人窥见容颜就生气的脾气……那人身边的少年能叫出他的名字,还知道他所乘的马叫追风……勾走齐天然魂儿的是一对主仆……追到扬州就失了齐天然的求救印记……线索一点点汇集到一起,楚狂歌不由吸了口气,露出一丝苦笑,喃喃自语:“原来我千里追踪追的就是你,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齐天然会为你如此着迷,别说是他,普天下任何一个人男人若是那么看上你一眼,都会要了命的……
燕家十三太保追上来时,看到的是手执箫管微微苦笑的楚狂歌。
燕正游看了看楚狂歌手里的箫管,道:“楚世兄追上他们了,可有问清楚与他们相会的可是胡素发?”
楚狂歌摇头道:“我没有来得及问,他们就走掉了。”
燕正甫道:“楚大公子手底下也有人能走掉?”颇有几分兴灾乐祸。
楚狂歌叹了口气,道:“燕世兄有所不知,我楚狂歌其实是一欺世盗名之辈,外面名头响,实在没什么本事,可惜刚才燕世兄不在这儿,燕世兄若在,一定能手到擒来,将那二人擒下好生问问他们是什么人,和胡素发是什么关系。”
燕家十三太保轻功不及楚狂歌,都落在了后面,只有楚狂歌一人追上对方,燕正甫出言讽刺楚狂歌当真是自取其辱。燕正游知道论武功口才十个燕正甫也不是楚狂歌对手,再争执下去徒惹人笑话,遂道:“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追上他们再说!此事关系重大,楚世兄的马也被他们夺去了,不如同行。”
比武大会上他与楚狂歌交过手,深知楚狂歌武功的可怕,那两人能从楚狂歌手中走掉,其武功必然深不可测,若是平时,为了颜面他必然不会向楚狂歌求助,但事关胡素发那淫贼,不得不求取万全。这一回获知胡素发南下的消息,他一时贪念,想将这件功劳独吞,也不知会旁人,领了十三太保私自行动,本想大出风头,谁想先后杀出楚狂歌和那神秘人两路人马,局面完全失控,燕正游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能早点儿取了胡素发的命,就算是功德圆满。
无论是为了马,还是为了胡素发,或是为了齐天然,楚狂歌都没有不去的理由,心底深处更有一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缠绵思绪,那一点缠绵思绪藏得深深,不愿深想,也不敢深想。他爽朗一笑,道:“一起也好,我一走六年,很想念诸位世兄,正好把酒言欢。”
燕正甫听了,气得眼珠上翻,嘴快咧到耳朵后边去了。
往前赶了一段路,遥遥看见一片树林中拴了几十匹马。燕家十三太保行动向来是每人带两匹马,轮换骑乘,如此日夜兼程,全力奔驰时一日一夜间能行七八百里,因此十三太保又有“狂风十三太保”的外号。燕正游把自己的一匹马让给楚狂歌,一行十四人追踪着那两人的踪迹往南追去。
此时天已大亮,奔出去四五里远,只见前方江流如带,朝霞映在林木和江水上,烟林生霭,波光如醉,一座古城立在江边,正是瓜洲镇。
入得镇去,沿途打听,问出那两人行踪。楚狂歌与燕家十三太保飞扑怀月楼。问清楚那两个神秘人在三楼雅间,楚正甫立刻就要上楼,被燕正游拉住。燕正游道:“我与楚世兄上去,你们在楼上少等。”燕正甫不敢违逆燕正游,只得答应一声走下来。
燕正游与楚狂歌拾阶而上,走到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中间,听到一个低沉清柔的声音叹了口气,低声吟道:“扬花过江来,疑是龙山雪。惜此林下兴,伦为山阳别。瞻望清路尘,归来守寂寞。”
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道:“大哥,这诗是什么意思?”正是林中那少年的声音,但在林中时他声音冷得冰一般,这时却飞扬跳脱,如一般人家的少年一样。
“没什么意思,”那个低沉清柔的声音似是笑了笑,“你看杨花点点,飘来舞去,不是像雪一样么?”
少年道:“大哥你说什么守寂寞,大哥你寂寞吗,你寂寞的话我陪你说话好不好?不然咱们回扬州呆几天,我听人说那里很好玩儿。”
那个清柔的声音中笑意更深,“回什么扬州,你难道不知道三春的鲫鱼是瓜洲一绝?现在这时候晚了点,也还算是时候。一鱼两吃,一半清蒸,一半红烧,各有滋味,我多年前吃过一次,那滋味一辈子都忘不了。”
楚狂歌笑着接口:“要是再配一壶琼花露酒,才真正是神仙般的享受。七年前我为了这一味三春鲫鱼在瓜洲镇住了两个月,吃到鲫鱼味道全变时才离去。”
那清柔的声音淡淡道:“凡事不可太尽。凡事太尽,缘必早尽。”
楚狂歌正色道:“是。楚狂歌受教。”
少年刚才和他“大哥”说话时飞扬跳脱,一对着楚狂歌和燕正游立刻又变得冰一样冷:“你受了我大哥的好处我们也不要收你的谢师礼,你就快滚吧。”
燕正游道:“这位小公子说话也太无理了。你可知道跟你说话的是四大世家中楚世家的狂歌公子,楚大公子十七岁扬名天下,连少林武当的前辈见了他都颇为礼让。”
少年笑道:“四大世家是什么东西,我可没听过。至于你说的少林武当的前辈,你可知道他们见了我都要下跪的?”
燕正游冷冷道:“四大世家不是东西。”
少年讶然道:“原来是真的,大哥,我还以为那些人在骗我。咱们前几天吃饭,听到几个江湖上的少侠说起四大世家,其中一个说起四大世家三年一度举办比武盛会的时候到了,旁边有人道,‘四大世家的比武盛会,嘿,他们算什么东西,自己在家里小打小闹也没什么,还弄出个比武盛会的名堂,不嫌丢人。’另一人就说, ‘四大世家是什么东西?四大世家什么东西也不是,他们根本不是个东西。’——大哥,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四大世家若不是东西,那是什么?”
楚狂歌向来不以四大世家为意,听得好笑,忍俊不禁,露出一丝微笑。燕正游却是自小以身为四大世家中的一份子为荣,当即一脚踢开雅阁的门,厉声道:“阁下一再出言侮辱,想来身负绝技,在下就领教一二,稍候再问二位与胡素发那淫贼的关系。”
靠窗位置,一名布衣男子背对他们而坐,正向江上望去,后面这么大动静,他连头也不回。一名相貌俊秀的少年面对他二人坐在桌前,年纪不过十五六岁,长眉飞扬,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绕着楚狂歌和燕正游骨碌碌打转,显得甚是慧黠动人,拍掌笑道:“你们是强盗还是大侠?要是强盗踢坏了门不用赔钱,要是大侠踢坏了门是要赔的。”
燕正游森然道:“你这胡搅蛮缠的招对付别人或许管用,在我面前可派不上用场。”
“那你到底是赔不赔门钱?”少年仍然在笑,黑亮溜圆的眼睛中晶光闪动,透着一股子阴冷的邪气。
燕正游冷哼一声,忽然欺近那少年。少年也不知怎么样一缩,忽然躲到燕正游身下,燕正游惨叫一声退了回来,肩上多了个血洞,鲜血汩汩直往外冒。楚狂歌心中微冷,出手封住燕正游数处大|穴,转头看向那少年,只见他左掌上尽是血迹,扯起桌上铺的衬布擦了擦,笑道:“其实你不用跟我急,我们付给小二的赏钱足够买两扇门了,不会扣下你不许你走的。”他言语天真,若不是满手鲜血,真会叫人以为他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
听到燕正游的惨叫声,下面的十二太保都涌上楼来,一见这幅景象都抽出剑来,一时间寒光闪闪,群情激昂,那少年毫无惧意,仍是满面透着邪气的天真微笑。
楚狂歌笑着走过去,淡淡道:“小兄弟,你的手脏了,我帮你擦那些脏东西。你年纪还小,沾这种东西不太好,我要是你爹爹,一定会狠狠打你屁股。不过我不是你爹爹,只好帮你擦擦手,给你弄干净。”
少年吃过楚狂歌的亏,对他颇有俱意,一下子蹦到窗边那布衣男子身边,叫道:“大哥。”
那布衣男子淡淡道:“你不该把手弄脏,就让这位楚大哥帮你擦一擦。”
少年惊疑不定,道:“大哥,我,我,我……他不是好人,我不要他给我擦手,我要你给我擦手。”
布衣男子似是笑了笑,转过身来。楚狂歌进门时见他的斗笠放在桌子上,一见他转身,心里微微一动,滑过一些极绮丽暧昧难言的思绪,然而转过来的却是一张极平淡的男子面孔,倒仿佛清晨林中楚狂歌所见的是个梦幻泡影。楚狂歌不由一怔。那布衣男子拉过少年的手,拿自己衣袖替他擦拭。
少年惊道:“大哥,你的衣裳脏了。”
布衣男子淡淡道:“脏了可以洗。”
少年道:“血沾在衣裳上洗不干净。”
布衣男子轻声道:“你以为沾手上就洗得干净?”
少年似是怕到了极点,微微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