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子之夏






  何佳佳惨叫起来,说,我不是苏阳啊!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更匪夷所思了,苏阳彻彻底底地失踪了。因为直到校方把他的旷课记录累加最后把他开除了,他依然没出现,没有再次站在夏远面前晴朗的微笑,说我很想你。

  夏远刚开始四处找苏阳的朋友问,后来托唐正通过学生会帮她翻苏阳资料,她想知道苏棒棒体的家庭地址。唐正过来说的时候让大家目瞪口呆的,苏阳竟然是孤儿!夏远一下就哭了,说他自己一个人怎么过的这么多年,说小菡以前我问他的衬衫哪里洗的,能洗的这么干净,我还一直都不相信是他自己洗的,他还说他从小到大什么都会特别是洗衣服最拿手,我还以为他是骗我的,每件都那么干净,……我想他,他怎么可以不和我说一声就自己走掉了。沈小菡抱着夏远,百感交集,从来都是夏远安慰她的,这样的角色转换让沈小菡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言这个时候是这样的苍白无力。

  苏阳打电话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了,刚刚放暑假,夏远当时正端着半个西瓜边吃边和沈小菡、董谦和张可琳打牌。一听苏阳的声音夏远手上的西瓜就滚了下来,沙发上沾满了西瓜籽和红色的汁液,大家见状抬头看到的是拿着手机已经泣不成声的夏远。

  苏阳说,远远吗?我在重庆……我……对不起你,我其实……就是一渣子,社会最底层的渣子,生我的那两个人把我丢在……孤儿院,我从念初中起就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我……我端盘子当服务员,帮人家看店,捡菜场卖剩的菜生吃,我是班里最最特困的学生!我从小在我们那儿就特有名,因为每年都有人给我捐款,捐什么的都有,衣服,鞋子,我就是一路被资助着,被同情的眼光看着过来的,我用的草稿纸从来都是同学捐的,用完了我还舍不得扔,攒起来拿去卖!

  你别说了好不好,我都知道,都知道,你回来看看我,或者我去看你,夏远带着哭腔打断了苏阳。

  苏阳在那边可能也哭了,他哽咽起来,说,远远,你让我说吧,也许以后你就没有机会知道了,我从初中起就发誓我要考到离重庆越远的地方越好,那样……就再也没人会知道我就是那个每年都要靠别人资助的特困生,高二那年,爷爷找到我,今年四月他死了,生我的两个人又急匆匆地回来叫我回他们各自的家,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爷爷把遗产连房子都给了我,他们说我是他们年轻不懂事糊涂生下来的,他们那时才十七岁,叫我别怪他们!现在回来吧,哈哈,现在都抢着叫我回去,他们各自都结了婚,我他妈的就是一个多余的……,我跟你在一起就觉得有压力,越喜欢你我就越自卑,我们……我们分开吧,我没办法面对你。

  夏远哽咽着说,苏阳,你还爱我吗?

  苏阳说,我这种人没资格。

  夏远说,苏阳我求你了,你别自暴自弃,你有前途,你聪明,在我心里你什么都好!

  苏阳说,不行的,我做不到,我……。

  夏远流着眼泪,说,苏阳,你还没说过你爱我呢,我过去一直都骄傲,可是我现在对着你一点都骄傲不起来,我想等着你说,说爱我,你……有没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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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阳说,我……爱你,可是我面对不了你,我以后不回来了,你也别找我,你找我我也不会见你的。苏阳说这话时夏远抓着手机大声抽泣,说,你别挂啊你别挂啊,我求你了。

  之后的夏远一直就阴晴不定的,董谦甚至出主意,说我们去重庆把苏阳给绑回来吧。

  沈小菡说什么时候打不好,偏在远远伤口快结疤的时候打来,他这么一打等于又重重地把它撕开了。

  夏远心情不好,沈小菡也跟着郁闷,大家心情都沉沉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夏远慢慢地好转起来,沈小菡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隐藏情绪,张可琳说她还能隐藏起来就行了,最起码,她还知道隐藏不是吗?

  有一天,董谦和张可琳斗嘴,吵着吵着董谦的眼睛上被张可琳的冰淇淋丢中了,样子特别滑稽,半边脸都是。夏远就笑得特别开心,大笑特笑的,那是那次以后夏远的第一次笑。

  大家都愣住了,然后大家也都一起笑起来,把多日笼罩在大家头上阴郁的黑云一扫而过,觉得下了场绵长绵长的雨终于雨过天晴了般,沈小菡看着她笑,知道夏远不是真的快乐,真的在开怀。张可琳说我们谁也帮不了她,这种时候就觉得其实我们都挺脆弱的。他们谁也不提苏阳,不敢提也从不提。

  暑假里,沈小菡、何佳佳、董谦因为四级没过,报名参加了学校的补习班,发誓下次一定要过,所以虽然说是放假却比平时上课还认真,早到晚退的,弄的全都当了总统似的忙。

  许戈抱怨沈小菡冷落他,夏远就来传话,说沈小菡你要注意你的身份,你是有家属有男朋友的人啊。

  沈小菡说我要是不去上课,他就天天跑我家,我们家对面的阿姨老用异样的眼光瞟着我,还以为他住我们家呢,我就特讨厌那种被冤枉的感觉,高中都被怀疑了三年了,我还是学生呢,要以学业为重的。

  补习是上午两小时,下午两小时,上课的是一个挺年轻的女老师,估计是刚毕业的研究生。

  每次她抬头看同学的时候都有点紧张,这让下面阅历了多年老师的学生很是不以为然。

  所以每次她一抬头,董谦就帮她配音,说,我好紧张啊,你们不要看我啊。

  沈小菡和何佳佳每次都笑得前扑后仰的,何佳佳在知道董谦也来补习后的日子里,兴奋的老鼠似的窜来窜去,对谁都报以最灿烂的笑脸,然后兴奋地对着人家说,我和董谦一起补习呢!现在董谦也不躲何佳佳了,两个人还挺聊的来。何佳佳和董谦说话的语调用的是与平时迥然不同的调子,甜甜的细细的,听起来让人浑身发酥,而且每上一次补习就嚷嚷着这次真的要彻底减肥了。

  有一次三个人讲得正开心,这个紧张的老师走了下来,还算给面子说得轻轻的,说,你们花父母的钱来补习还不好好听课,这么大了老师也不多讲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她把“老师”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说得挺语重心长的,其实这个道理不知道被多少代老师传诵过,大家心知肚明的都懂,青年人还是需要时刻鞭笞的,于是三个人深觉悔悟,很自觉地都分开了坐,以杜绝此类情况发生。

  然后沈小菡就在脸上换了副非常认真的表情,听着听着觉得她讲的还挺好的,老师说对不对啊,沈小菡猛拍马屁说对啊对啊边配以特灿烂的微笑。没想到,这个显然没怎么被同学拍过马屁的缺少此类马屁经验的老师竟然走了下来,问,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沈小菡微笑着故做镇定,说,老师我没事的没事的,心里想这是不是张十五亲生女儿啊。

  补习最后一天许戈说下午等她下了课和一朋友来学校接她去吃饭,是他在加拿大的学长兼好哥们。

  夏远打电话来开她玩笑,说,你要准备准备接受检阅了。

  沈小菡一副拽拽的样子,说,我还需要检阅吗?应该是我检阅他的朋友,我还不知道去不去,我们正在商量今天补习毕业庆典的节目呢。

  夏远说,你们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啊,还什么补习庆典,你来吧,格格想让我跟那个人认识下。

  沈小菡一听语气都激动起来,说,我去我去我怎么也得去的。何佳佳和董谦也挺激动的,说这下好了,只要不要封闭自己怎么都行。

  许戈打电话给她时,沈小菡还没下课,她躲在何佳佳后面说还有几分钟,许戈在那边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拿着手机听得笑眯眯的。董谦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很不自在地又转了回去,胡乱翻着书本。下了课,沈小菡急匆匆地整理东西要走,何佳佳很激动,她很早就想看许戈长什么样了。

  走到二楼窗口处,何佳佳说是不是那辆宝马啊,真气派啊。沈小菡往下看,看见许戈戴了顶鸭舌帽站在草坪边上,董谦凑上来说是哪个哪个啊。沈小菡说戴帽子的。董谦说得酸溜溜的,说终于让我看到情敌了啊。

  走出大门,董谦说我觉得他还行吧,长的比我稍微差那么点,你没选我你多吃亏呀你,说完洋洋得意地笑。沈小菡笑着说我还真想后悔呢,你看你那样子,笑得真奸诈,越来越像狐狸了。

  接着沈小菡就见到了丁然,他正靠在车旁和夏远讲话,看到沈小菡下来了,就把手插在裤袋里,微微地眯起眼睛,看着沈小菡。

  沈小菡的心跳突然无端地加速了,那是一个具有幻觉的瞬间,在丁然的身后有一个幻蓝色的旋涡,不停不停地旋转,越转越快,让她有了一种飞蛾扑向火的冲动。这个冲动让沈小菡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个词是她到目前为止想都没想到过的,可现在竟然有这样切身体肤的感受。

  许戈过来拥抱她,她在许戈背后再次看丁然,看见他又开始和夏远聊天,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了上来,像失落的味道。

  许戈拉着她过去认识丁然,丁然仍然把手插在裤袋里,对她微微地笑了笑,说,嗨,你好。

  他们去了家日本料理店,沈小菡是最喜欢吃三文鱼子寿司的,但她不喜欢芥末。丁然看她不吃芥末,说女孩子吃芥末就像小孩子吃辣椒,不是合适的搭配。沈小菡微微诧异了下,体会不出丁然是什么意思。许戈说丁然你说的是什么怪论啊。丁然笑了笑,说果果说的,也不知道是从哪看来的,也许哪天又变回来了,我回来还没告诉她,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发起脾气来,你可别怪我。夏远问果果是谁,丁然说我妹妹,在缠许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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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远说阿戈你怎么到哪都这么红啊,我怎么就看不出你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啊?许戈说我和你一样,也怎么看也没看出来你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为什么你也那么红呢?

  沈小菡在边上低着头慢慢地吃,她在想着丁然刚才的话,觉得他好象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她看了眼许戈。许戈刚好在看她,说,小菡,没什么的。沈小菡笑了笑,说,我还真想吃醋呢,今天这个甜虾特别甜。说完她看了眼丁然,丁然抬起头,往她这边看了看,却又让沈小菡觉得没有在看她似的。

  回去时,夏远对沈小菡眨了眨眼睛,这个眼神让沈小菡明白了,夏远不排斥丁然,起码有好感。

  原本该高兴的,沈小菡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失落再次袭来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她第一次这么强烈的确定情感的感觉,可是它发生的太不合时间,太不合关系了。她想这是不是幻觉,一个巨大的幻觉,背景是蓝色的幻觉。她用手用力捏了捏手臂,真疼,太用力了,钻心地疼。

  第二天,她和何佳佳、董谦一起吃了顿饭,美其名曰补习典礼,夏远和张可琳是作为家属陪同。吃完饭,何佳佳回学校收拾东西回杭州,沈小菡他们便都送上真挚的祝福,都说愿你减肥成功,再次见到你时至少不要让人有沉重的感觉。何佳佳苦着脸,说你们终于说实话拉,原来我看上去会有沉重的感觉。

  何佳佳是个苦孩子,还是大一的时候,有一次期末考,考马克思主义哲学,考前的那个晚上,沈小菡、夏远和张可琳都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作弊,何佳佳对她们的行为非常的噬之以鼻,对着正在努力制作小抄的室友演说,说你们的道德在哪里?怎么对得起咱们祖国,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学校,对得起王老师,对得起良心,对得起灵魂,对得起自己,对得起马克思,对得起蓝天,对得起白云……

  夏远打断她,原来我们对不起的东西有这么多啊,哎呀!我想起来了,我还对不起今天吃掉的那只鸡腿呢。

  沈小菡正在求张可琳帮她做小抄,张可琳的小抄制作的非常精美,绝对称得上是一件艺术品,橡皮那么点大的纸条上密密麻麻地集中了马哲的精华,而且清晰美观,跟米雕似的。

  沈小菡把张可琳的袖子拉得老长,摇啊摇的,回头冲何佳佳喊了一声,我对不起今天早上吃的那只茶叶蛋。

  张可琳像甩苍蝇似地甩着沈小菡的手,说,我对不起今天中午吃的那棵小青菜,多翠绿的小青菜啊,就那样的逝去了。

  何佳佳很无奈,说,你们简直不可理喻!

  沈小菡跟周扒皮似的无赖,口香糖似地牢牢地粘在张可琳身上,张可琳怎么甩也甩不掉,充分展示了她无赖本色,说,现在你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你的小抄跟我的小抄换一下,要么你帮我做一份。

  张可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