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鸱!?br />   “喏,空海啊,你不害怕吗?”逸势仰赖般地望向空海。
  “逸势,你放心。”空海扬起唇角,微笑着说:
  “我也害怕。”
  “你这样说,我就稍稍松口气了。”
  “——”
  “不过,空海啊,我一点也不后悔——”
  “后悔?”
  “毕竟此事攸关大唐天子性命。”
  “嗯。”
  “那时我也说了,倭国人——不,即使是大唐任何人,谁能有机会与此事发生关联?”
  “——”
  “况且,玄宗皇帝与贵妃的秘密,我们都一清二楚。在倭国时,说什么也想不到自己会碰上这种事。”
  “嗯。”
  “可是,真的碰上了。”
  “——”
  “万一因为此事,惨遭不测,无法回到那个小国去,也无所谓了。”愈说声音愈大,逸势突然一本正经地说:
  “空海,我现在似乎非常兴奋。空海啊,我刚刚也说过,我真的非常害怕。现在体内也还有另一个我,正在后悔为何要建议你接受柳大人请托。可是,同时也有能与此大事牵扯上的骄傲。明明有个对那小国毫不在乎的我,却又有个无限怀念它的我……”
  逸势的声音逐渐微弱下来。
  “喏,空海,明天之后,不知我的心情是否还跟今天一样——”
  “我也不知道。”
  “或许明天睡醒后,会比今天更后悔答应了那样的请托。”
  “——”
  “空海啊,我深刻理解一件事了。”
  “什么事?”
  “虽然我嘴上说涉入大唐的这件大事,其实,涉入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逸势,你在意些什么呢?”
  “我只不过是个偶尔与你共处的人罢了。这样的我那般大言不惭,真是不成体统。对此,我很有自知之明。”
  “逸势,你放心吧。”
  “什么意思?”
  “不论大言不惭的逸势,或惊恐的逸势,或说那个国家只是个小国的逸势,或怀念那国家的逸势,以及在我面前望着我的你,全都是橘逸势。无论哪一个,都是你,不是吗?每个逸势的存在,都是必要的啊。”
  “——”
  “任何人都不能决定,哪个逸势该留下来,哪个又该舍弃。我跟你都不能决定。因为那些全部整合一起,才正是橘逸势。”
  “——”
  “停留在大唐期间,有你这样的人在身旁,我真是觉得荣幸。在这个时候,我从未想过哪个逸势是我所需要的,哪个又是我所不需要的——”
  “真的吗?”
  “所谓敬爱密法,就是敬爱天地——敬爱宇宙间所有一切。不分其中哪些是清净的,哪些是不清净的,或者哪些是正确的,哪些又是错误的。”
  “此话怎讲?”
  “譬如,那边有开着的桃花吧。”空海手指夕暮大街旁尚未凋零的桃花说道。
  “嗯。那又怎样呢?空海——”
  “我们脚底下,你瞧,那儿有小石子。”
  空海停下脚步,手指逸势脚前的小石子。
  “你觉得怎样?”空海问道。
  “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啊?空海。”逸势也跟着停下脚步。
  匆忙赶路的行人,从后方以奇怪眼光打量这两个来自东方的倭人,从两人身旁通过。
  “这里的小石子和那里的桃花,哪一个是正确的,哪一个又是错误的?”
  逸势听毕,瞬间流露一副摸不着头绪的表情,再度问道:
  “什、什么?”
  “逸势啊,我是问你,小石子和桃花,哪个正确,哪个错误?”
  空海愉快地微笑着,又问了一遍。
  “空海,我不太明白,这样问不是有些奇怪吗?”
  “噢。”
  “小石子和桃花哪个正确、哪个错误,很难作答吧?”
  “正是如此,逸势,”空海破颜一笑,再度跨开脚步:
  “这宇宙所有的一切,其存在并无高下之分。”
  “——?”
  “这天地间所有的一切,它们的存在可说全是正确的。”
  “嗯、嗯……”
  “如果桃花的存在是正确的,小石子的存在就不是错误。如果那小石子正确,那么,那桃花也不会错。”
  “嗯、嗯……”
  “会说有些事是正确,有些事是错误,那不是天地之理,只有人才这么说的。”
  “喔。”
  “区分事情是对或错,那是人讲的道理。”
  “嗯。”
  “换言之,如果那小石子是正确无误的,那么,即使是具有毒性的蛇,也是对的。”
  “——”
  “假使桃花是对的,那么,就算是路边的狗屎,也都是对的。”
  “——”
  “因为桃花芳香所以是对的,狗屎恶臭所以是错的,这是人讲的道理。”
  “嗯、嗯、嗯。”
  “密法教义的首要之事,便是向自己的灵魂大喊,这天地间的所有一切都是对的。也就是说,必须双手环抱这宇宙间存在的万事万物——”
  “——”
  “如此,就能理解了。”
  “理解什么?”
  “理解双手环抱这宇宙的自我,其实和其他事物一样,同时也整个儿被这宇宙所环抱。”说到这里,空海停了下来,直直望着逸势。
  “喂,空海。”逸势说:
  “听你这么说,我似乎明白了某些道理,不过,愈听也愈胡涂啊——”
  “是吗?”
  “空海啊,莫非你是将我比作毒蛇?”
  “我没这样说。”
  “感觉你好像也将我比作狗屎。”
  “我也没这样说啊。”
  “是吗?”
  “我只是说,所有一切的你,存在于此都是对的。”
  “可是,你刚刚说不是讲了很复杂的话吗?”
  “没有。”
  “不是讲了吗?”
  “没有。”空海笑道。逸势跟着微笑起来。
  “总觉得……”逸势边走边说。
  “怎么了,逸势。”
  “在莫名其妙的当儿,我似乎又上了你的当。”
  “我可没骗你。”
  “我只是说感觉而已。不过,你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男子啊,空海——”逸势不胜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哪里不可思议?”
  “你不是总能保持平常的你吗?”
  “你不也是平常的你吗?”
  “别瞎扯。我是想向你致谢。”
  “致谢?”
  “是啊。你总是跟平常一样,结果,连我也感觉茅塞顿开似的。”
  “是吗?”
  “事情到此地步,我再度深深感觉……”
  “怎么了?”
  “总觉得,我们好像已踏进可怕的事情之中了。”
  逸势以大醉骤醒的神情说道。
  第二十九章 咒术大战
  翌日——
  午前,子英和赤出现在西明寺。
  大猴带领两人来到空海的房间。
  子英和赤面无笑容,坐在空海与昨晚留宿此地的逸势面前。
  赤的目光比昨日更加犀利,双唇紧闭,唇纹更加明显。
  不论子英或赤,两人年纪约莫二十五六上下。
  “空海先生——”赤紧张地说。
  “嗯。”空海面带微笑望着两人。
  “果然如先生所料。”
  “什么事?”
  “肉的事。”
  “肉?”
  “柳大人已向惠果阿阇梨报告昨天的事,阿阇梨立刻命人准备与皇上等重的生肉。”
  “柳大人说,事情正如空海先生所预料。”子英说道。
  “这么一来,阿阇梨多少也可以养精蓄锐一下了。”空海答道。
  “真的这样啊,空海,你都说中了。”逸势说道。
  其实,逸势昨晚才从空海那里听到惠果阿阇梨所施展的法术。
  以下就是它的内容。
  该法名为“转法轮菩萨摧魔怨敌法”。
  也简称“转法轮法”或“摧魔怨敌法”。
  它是摧灭这世间存在的一切恶魔或怨敌、至高无上的降伏之法。
  一般来说,那不是为个人所作的法,惟有国家遭受危险,或濒临存亡关头时,才可施用此法。
  此乃秘法中的秘法,是必置怨敌于死地的绝法。
  此法源起自天竺——印度。
  密教僧人不空,东渡来唐时传入。不空——也就是惠果阿阇梨的师父,他并非汉人,而是道道地地的天竺人。
  不空用唐语所翻译的《转法轮菩萨摧魔怨敌法》,记载了此法的施行步骤。
  后来,空海将此书带回日本,成为真言宗野泽十二流派当中首屈一指的安祥寺流派秘法,慎重地传承了下来。
  基本上,此法是为了国家社稷,但有时也为个人而进行。在这种情形下,就要采用降伏菩提大敌——无明、烦恼的方法。
  具体来说,国家社稷面临危机,就在坛上设置转法轮筒,然后作法。
  转法轮筒是以苦楝木制成。根据《转法轮菩萨摧魔怨敌法》一书记载,将苦楝木削成圆形,长十二指、圆周八指。
  转法轮筒的上下四周,雕绘十六大护或八辐轮图案,筒内则封存折叠的怨敌人偶。
  怨偶的双脚必须写上怨家或怨敌的名字。
  装入怨敌人偶时,还必须让不动明王像踩着其头部和腹部,脚底写着其姓名。
  法坛供奉上转法轮筒之后,接着召请十六大护、王城镇守等诸神,以十八种方式作法护持。
  作法终结后,取出怨偶,投入炉火焚烧。
  至于本尊为何,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弥勒佛所示现、具有摧魔怨敌之相的大轮金刚;也有人说是摧魔怨敌菩萨本身;更有人说是代表转法轮智的大威德明王,或金刚萨埵、金轮佛顶,甚至说是转法轮筒本身。
  “想必还加入了他自己的法功,但我想惠果阿阇梨所施展的,应该是这个——”空海向逸势如此说明。
  当时,逸势问空海:
  “不过,空海啊,这么说来,惠果阿阇梨岂不是要在怨偶上写上名字——”
  “大概吧。”
  “那也就是说,阿阇梨已知道怨敌的名字了?”
  “应该是吧。”
  “那他到底是写上督鲁治咒师的名字,还是白龙的名字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空海闭上眼睛说道:
  “不过,如果写上真名,法力也会大增——”
  “真名?”
  “所以逸势啊,假如你与可能对你下咒的家伙碰面时,记得要用假名比较好。”空海笑道。
  这是昨晚的事。
  “话又说回来——”空海对神情紧张的子英和赤说:
  “昨天,子英曾到崇德坊督鲁治咒师的宅邸走了一趟吧。”
  “去了。”
  “结果如何?”
  “不见督鲁治咒师踪影。”
  “那女人呢?”
  “女人也不见了,毫无人影,两人似乎都走了。”
  “那,情况如何?”
  被空海一问,子英微微皱起眉头。
  “惨不忍睹,非常骇人。满地都是狗尸或蛇、蟾蜍、蜈蚣的遗骸,暴露在庭院中——”
  据说,庭院角落里,光是狗头就堆积了上百个。
  还有同样数量的狗身残骸,埋藏在庭院地下。
  被煮杀或碎裂的蛇尸,约有三百余条。
  相同下场的蟾蜍遗体,逼近四百只。
  渗透进入土中的狗血气味和腐臭,浓烈地飘浮在空中。
  “有件事很怪。”子英说。
  “怪事?”
  “那里不仅有尸骸,还有活物。”
  “活物?”
  “瓮里的活蛇,还有二百条左右。蟾蜍大约也接近这个数量——”
  “是吗?”
  “还有狗。”
  “狗?”
  “是的。废宅内有十几只狗游荡着,有些还抢食同伴尸骸。”
  “原来——”
  “这是怎么回事?说起来,不论狗、蛇或蟾蜍,都是施咒的道具。把它们留了下来,莫非想要停止施咒——”
  “是吗?都留下来了——”
  “狗的数量应该更多才对吧,我想许多狗都逃出去了,只残留一些在宅邸内。”
  “大概有几种可能。”
  “喔。”
  “一是如同子英所说,他们放弃施咒了。”
  “是。”
  “另一则是,他们放弃之前的咒法,改施其他咒术。”
  “因为他们所施行的咒术,已被人知道,确实有可能改用他法。”
  “或是故意留下狗、蛇,让人以为他们要改法,其实继续施行原来的咒术——”
  “——”
  “或者只是因为走避不及,无法将大量的狗、蛇运往他处。再说,那些活物一起运走也太惹人注目了。要不,就是已运走一部分,留下部分狗、蛇——”
  “到底是哪个呢?”
  “现在无需判断。目前的问题是督鲁治咒师到哪里去了?关于这点,你们可有什么线索?”
  “没有。”子英摇摇头:
  “我们不露痕迹地问过附近的人,不过,尚未有人通报状似督鲁治咒师一行人的去向。”
  “是吗?”
  “我们无法大肆访查。因为皇上被下咒这种事,绝不能公诸于世。”赤有点焦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