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魂end





中年人也见了伤,“撤——” 
要放虎归山? 
互相看一眼:不行! 
桑玛不确定自己的肉搏能对付厉害的武术,这回就当个缩头乌龟吧!倒是小十六阿哥临危不惧、居然还能操起凳子干革命,真真让人感动! 
“桑玛!小心!” 
一见来者不善,他们要从自己这个软肋下手打开个缺口,桑玛立即作出决定:保命第一,立功第二。 
就势顺着桌子一个回旋腿,一脚踢在少女的手腕上。她的宝押对了,这姑娘工夫确实不如其他人,却偏偏是受保护的那一个。 
对不住,不是她对妇孺下手,而是这“妇孺”有致命的危险啊! 
一批虎狼侍卫趁着这当口冲上,见有危险的是几名皇子,自然加十倍的卖力。于是,除了一个男子逃脱,其他人都活捉。 
 
 
好痛啊! 
桑玛按住伤口上方的血管,龇牙咧嘴地抽气。 
“桑玛姑姑,痛不痛!” 
小十六眼泪汪汪地盯着她血淋淋的胳膊——连她自己也不想多看。 
“呃……不痛,没事!呵呵,死不了。” 
对着小孩子,她必须充大英雄,以作出优秀军人的榜样来。虽然她疼得已经快哭了。 
“我马上去叫太医!” 
对了!桑玛突然想起一件天大地大的事情:“啊!十六阿哥,你们这的医生管不管用哪!” 
会不会因为医疗条件恶劣,害她感染死掉啊?! 


4 不可见 
又一个秋天之后—— 
“预备——” 
“举枪——” 
“瞄准——” 
“射击——”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小十六阿哥很快成了用枪好手。十岁的少年在吃得好、动得多的情况下长得很快,居然跟桑玛差不多高了。 
自从酒楼行刺事件闹得轰轰烈烈之后,未分府封爵的阿哥几乎被禁足在宫廷中,直到去年才有所放松:他们都长高、长壮实了。 
而桑玛自己也不想再碰上这种事情。虽说得到了金子赏赐,但也因此挨骂记过——对模范军人而言是很大的打击。还有更重要的就是:她不能忍受古人习以为常的肉刑!看过一回穷凶极恶的审讯之后,她拒绝再参与对“敌人”的审问。经过那样的折磨,人还算是个人吗?美国大兵对她说:善待战俘是国际通行标准,但鬼子兵却从没做过这样合乎“常理”的事情;人说古代儒家怎么、怎么讲究仁慈义理,可又为何对一个十五岁的姑娘用上惨无人道的酷刑? 

那三个人,连同被全国缉拿后归案的第四人,在第二年的秋天被处死。桑玛根本没去看这个悲惨的热闹:这一切在新文学大师们的笔下已经“看”得太多。而等她真的莫名到了清朝时才领悟到:这民主民生太早讲了是没用的。 

 
 
“……姑姑” 
“嘘——”要挨骂的。 
“桑玛,我们去骑马好不好?昨儿个十二哥向我‘挑战’呢!” 
“好!” 
好可爱的孩子!抱一把、偷偷捏两下……应该不会有人讲她非礼吧? 
宫廷中的孩子缺乏亲情,甚至和自己的亲生父母也处得很糟。一来一往都是礼来礼去的,让人很难想象在这种‘家庭’中有何可以称得上“温柔”的东西。所以十六阿哥很爱和桑玛在一起,因为他的母亲不会在一堆人面前亲他的脸,但桑玛会。 

小男孩耳根发红。姑姑的“关爱”好直接啊! 
“那,桑玛,我找人寻了把胡琴,你能不能把上回那个随心曲再弹一遍?” 
“行啊!” 
仔细地检查着枪膛的磨损情况。桑玛叹气。没机器设备,要弄这个膛线简直是折腾人,而说服工匠做火力大好多的火药更是困难——这古人的固步自封刚愎自用夜郎自大已经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了! 

可不弄这个,她又受不了土得让人忍无可忍的鸟枪! 
“桑玛……我和你一起写字好不好?”书里的一句红袖夜添香读来真真有味道……呃,桑玛的袖子不一定香,但力气肯定不小的。 
“你当我不识字?!” 
桑玛眉毛一挑,小十六阿哥就知道:糟了!火了!小家伙机灵,立即摆出屡试不爽的哀兵政策: 
“恩,皇阿玛说我要好好努力练字,可练字很枯燥……” 
桑玛也觉得有道理。 
“是呀!是呀!每次老爹要罚我,都叫我写毛笔字。那个苦啊!” 
老爹……有多久没想起他了?呜…… 
“桑玛,十三哥也精通音律,我们到他宫里去喝茶谈乐理怎么样?”他不喜欢看见桑玛一脸哀戚沉吟的样子。桑玛应该是英气十足的! 
“哦……可我只会胡琴。” 
“呵呵,那就叫十三哥演奏!他对你的随心曲也是念念不忘。” '1' 
 
 
最后,好好的小聚会成了中等聚会会。 
十三阿哥成婚不久,但娶的只是侧室姨太太,还没得到爵位和独立的府邸,仍然住在皇子们住的边远地带。但好处就是可以闹得天翻地覆而不会惊动太多的人。 
没有月下抚琴的雅致,但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对着一桌子精致的茶点,几名清秀的宫女来回走动添茶熏香。最最要紧的是:听皇帝的儿子给你弹唱古琴曲—— 
那个美! 
 
 
“渭城朝雨浥轻尘,更洒遍客舍青青。 
弄揉凝千缕,更洒遍客舍青青; 
弄柔凝翠色,更洒遍客舍青青; 
弄柔凝柳色新。 
休烦恼! 
劝君更进一杯酒,人生会少,富贵功名有定份。 
休烦恼! 
劝君更进一杯酒,旧游如梦,只恐怕西出阳关, 
眼前无故人。 
休烦恼! 
劝君更进一杯酒,只恐怕西出阳关,眼前无故人。” 
 
 
桑玛不太懂这么古老的词,但可以品出其中的意味来。而席间的其他皇子贵戚不论懂多少,装风雅总是会的,何况他们的古文采个个比她的好! 
十三阿哥目前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年轻皇子之一——如果将经常被检查功课当作是宠爱的表示的话,可总也比不闻不问的要强得多——书法、骑射和音律都是皇帝很欣赏的,十六小阿哥一心想学好、学精也是情有可原的。 

“十三阿哥,您能再弹一遍这首……阳关三叠吗?”有些耳熟,又不大像,还是加深一下印象比较好。 
“好!” 
很好说话呢! 
十三阿哥长相自然没有他的小弟弟俊俏,但毕竟出身不一样,这身气度也够瞧的。其他在座的桑玛只见过几个,四贝勒、八贝勒,九、十二和十四阿哥。至于闯祸最多的十阿哥……一边儿去! 

八贝勒是唯一没有和桑玛“打”过的,也只看看她,不对她低下的品级和高尚的地位发表任何异议。 
倒是四贝勒横扫了她一眼。 
扫就扫吧! 
桑玛摸了摸胡琴的弦,这皇家弄来的东西就是好,怪不得袁世凯即使闹了个国际笑话也要搞这一套。 
等那边古琴七根弦的三叠奏完了,桑玛这里也不多说、接茬开始拉起两根弦的三叠。 
胡琴与二胡一样,声线缠绵、丝丝入扣,尤其适合奏出委婉的曲子,一声声仿佛能刺入人心的最柔软处。 
这场聚会本来就是“号召”大家来听听打败刺客的新曲子,没成想变为桑玛改编古曲的个人表现大会。 
这些大贵族们原本一致觉得胡琴只配演绎民间小调,不登大雅之堂。但等到一首随心曲五小节完整奏罢,不免动容。 
“罢,也只有胡琴似泣似诉,才能配得上这曲子。喜欢这把琴的话就送你。”做东的十三阿哥轻叹。 
“多谢十三阿哥!”桑玛百年不变、雷打不动的男子礼仪和头上的便帽,已经成了禁城中的一道风景。 
“想不到桑玛除了武艺过人,还精通音律,真是不简单。”不明白状况的八贝勒道。 
“多谢八贝勒!” 
桑玛继续单膝礼,大声接着说:“但桑玛的武艺绝对无法用‘过人’来形容,音律也谈不上精通。今天承蒙贝勒的夸奖,桑玛极其高兴却又非常惶恐,生怕高手们前来挑战露了短处。因此请您不要再在别的高人面前夸赞桑玛有任何过人或是高超之处。” 

桑玛知道:八贝勒十七岁就成为皇子中杰出的一个,如今又参与主管礼部的具体事务,是无数个兄弟权势仅次于太子的人物,得罪了可能会没命。 
当然最最要命的是,皇帝让皇子们统领下五个颜色的旗子,而同席的四贝勒正是管她这种颜色的啦!万一他觉着她哪里说错了或是太放肆,会给她好看! 
只不过,她的诚心实意让这位握有实权的皇子颇有些哭笑不得。 
“八哥,这是桑玛在谦虚。”十四阿哥显然对于在一次次的比试中落败耿耿于怀,所以这几年在武技方面是非常努力的——桑玛当然是比他更努力! 
不等其他几个交情好一点的皇子打圆场,桑玛先蹦起来: 
“十四阿哥不能因为我不肯比试摔交而生气啊!桑玛的力气本来就比您小,个子也没您高,比摔交肯定要输的,所以只能比拿手的枪了咯!可这要是打起仗来,您是那个扬名立万的将军,桑玛是躲在盾牌和马匹后面放冷枪的武士,这是不能比的嘛!……” 

越描越黑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十三阿哥转过头去偷着乐,一边打手势让宫女们送上补品粥点来搅乱场中的气氛。 
果然,几个大的皇子只是轻扯嘴角,小的皇子呵呵笑过也就算了。 
桑玛继续高高兴兴地享用她最喜爱的甜酪樱桃,顺便调戏宫女。“谢谢漂亮的宫女姐姐。” 
送点心的宫女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地退下,让席上众人咳嗽的咳嗽、大笑的大笑。 
“桑玛,可惜了你又矮又瘦,不然就把这位‘漂亮姐姐’赏给你了。”九阿哥冷不丁又来这一下。 
桑玛不男不女的扮相一直是皇城中的笑话,只是一般人不敢在枪箭和刀法均少有敌手的桑玛面前提——除了十六阿哥得给他们行礼请安的那些人,因为桑玛刚升为小十六的侍卫,只是在宫廷档案中她是个旗人女官。 

“谢谢九阿哥的夸奖。” 
桑玛也给他冷不丁来一下。要比厚脸皮的生存之道,大概全京城找不出几个能与她相比的了。从刚开始的逢听见就打架,到现在坦然自若地接受“赞美”,也算件真工夫。 
“你知道爷在夸你什么?”九阿哥头一回一脚蹬回来。 
喝!仗着“大人们”在就嚣张了不是?桑玛全面调动脸上的肌肉,给他一个超级灿烂的无辜笑容,连著了名的大眼睛也眯成一条细缝: 
“您是夸我长得俊!” 
几个桌子上一片狼籍。嘴里有东西的人下场都不太好看。 
“好了!九弟,再扯下去,她会说你的生发秘方没有用了。”八贝勒来主持一下公道。 
因为去年不知道这九阿哥打什么主意,弄了个极端苦的药方说是可以帮助桑玛长出一头漂亮的秀发——说实话,她的辫子之短也是名动禁城的,谁让头发怎么也不长呢——结果当然是一点用也没有,倒是桑玛跑去“主子”亲王府里哭诉,让九阿哥一举得了个“欺负女孩子”的臭名。 

被大自己几级的兄长一说,存心找麻烦的九阿哥把话都咽了回去。 
桑玛感激得冲着八贝勒直作揖。 
一场古里古怪的音乐会到此了结。 
 
 
 
 
         *          *         * 
 
 
这一年桑玛20岁。但头发不见长,面貌不见老,不,是成熟。 
桑玛仍然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到了两百多年前的清朝。但她一向不是坐以待毙或是自怨自艾的人,所以在禁城中的日子不可谓不丰富。 
“龙佳·桑玛!” 
“有!”只是,这“龙佳”的姓氏好奇怪哪! 
“……”一等侍卫佟玉柱盯了这个有名的男装女侍卫几眼。哼,还是脱不了外族的粗蛮影子啊!怪不得即便跟几位皇子打打闹闹关系不错,至今也捞不到一个府邸格格的位子。“皇上阅黄河,十六阿哥随扈,你也跟着。” 

“是——” 
身体力行的礼是不错,但……算了,佟玉柱懒得理会,甩甩袖子走了。 
桑玛歪头想:能亲眼去看黄河啊,真是走运…… 
“去看玛曲喽!” 
 
 
原来不是公差旅行! 
当一脸菜色的河道总督接驾时,桑玛才知道,原来了不得的锦鸡补子的朝廷大吏,也有面无人色的。 
刚修完一段堤坝险工的汉人张总督,明显是想在皇帝巡视的时候搞个光鲜的面子,于是日夜住在堤坝上的简易棚子里,既能亲自监督进度,又能留下勤奋能干的美名。 
桑玛也只见过他几面,都是混在一大群官员里头的。她一身禁城的侍卫服能在外地畅通无阻,是件意外中的方便事情,可也注定了她在官僚们心中的地位: 
一名侍卫。 
当然她的身份还不至于成为大家拍马屁的对象,但受到的恭敬还是颇让人满意的。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当官、当大官呢!虽说压力庞大,可该舒心的时候还是很舒心的。 
 
 
大堤上人来人往,工程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桑玛真正觉着康熙帝是个不错的皇帝,因为他不在意大家没有放下所有的工作趴在地上挣场面,而是非常高兴地看到属下官员们把国家大计放在迎来送往的前面——至于在他没见到的时候究竟如何就不得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