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不爱 by天空






他的话让我勃然大怒。“没必要!”我手握着他的手腕向两边用力一分,但他的十指扣得很紧,我没分开,“跟你说实话我没必要!你给钱要得不就是这身体么?我给你了。除此之外我不欠你别的!” 

他的身体在那一刻僵硬了。我听到他用力吸气的声音。“好啊,”他冷冷的说,“那你给我吧。”他一把将桌上的笔记本扫到地上,把我推上去。 
“……!”我看到竹质地板被笔记本的一角砸出了小坑,当然,笔记本立刻黑屏。 
于胜宇在我身上胡乱的亲着,毛衣被推高,原本就没扎腰带的牛仔裤很容易就退下来了。但是……他却迟迟的没硬起来…… 
“见鬼!”他气呼呼地说,“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拳交。” 
“不,不行!”我是真的很害怕。不能想象他的拳头会伸到我的体内去,那会要了我的命。 
“轮不到你来反对!这身体是我的。” 
老天,他在掷气。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性冲动,我敢打赌! 
“你给我滚开!!”感觉到他的手指就在我的肛口徘徊,我吓得声都变了。在十一月份里我曾有一个客人企图把手伸进来,我痛得死去活来以至于他不得不悻悻的作罢,他说我不懂得放松,跟本干不了这个。鬼才要懂得放松,我是一辈子也不打算和人拳交的! 

大概是那高昂的声调把于胜宇也吓了一跳,他的动作停滞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别怕,小哲,别害怕。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只是吓吓你。” 
如果是那样,他达到目的了。我想我被吓得不轻。因为那一次的经历太痛苦了,好几次我以为我会死。 
“小哲,从前有人那样对待过你么?”他放开我,问。 
我默默地穿衣服。 
“那么……小哲,你真的是GAY么?”他盯着我,同时抓着我的下巴让我面对着他,“这一次,你一定要说实话。” 
如果我不是GAY,何至于此!那我现在应该在联想或者IBM上班,每个月跟家里通一次电话,听爸妈跟我嘘寒问暖,或者跟个女孩同居也许未婚爸爸都当上了。如果我不是GAY…… 

这本是很好回答的一个问题,但他刚刚的举动太过分了,这也是我们来往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凶相毕露——曾经有一度我认为他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温柔的,不管他对我好是出于什么原因——所以我心理上很别扭,反映到我的行动上就是沉默。 

“不是?”他失望地问。 
沉默。 
他走到窗边,看着黑沉沉的夜空,许久。“我这是怎么了……我是怎么了……”他翻来覆去地说。 
我放他自己在那里沉思,回到卧室合衣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但北京冬天常常雾蒙蒙的,就象在头顶罩了个锅盖,尽管已经十点多钟,却一丝阳光也无,让我郁闷得很。 

书房弥漫着一股烟味,即便过了两三个小时也没有散去的趋势。烟灰缸里满是烟屁股。于胜宇已经出门了,他昨夜没进卧室。地上的电脑还原封不动地趴着,我捡起来略微检查断定是液晶显示屏出了故障。他用的是SONY的原装产品——那时候还不兴抵制日货,我想大概是修复无望了。 

十二点左右我听到有人开防盗门的声音。这让我有点奇怪。于胜宇可是没有回来吃午饭的习惯——我两谁都不会做。但我肯定没听错。防盗门开了,然后有人在门口换鞋。走过玄关的屏风,我们四目相对,两人都吓了一跳! 

这个人不是于胜宇。看起来有点面熟,过了两三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就是照片上的那个男孩——现在已经是男人了。比照片上的看来要成熟和温柔,带着金丝眼镜。 
他比我镇定的要快。“阿。不好意思,我以为没人,所以自己进来了。”他说。 
“啊,呃,我……我是钟点工。”我慌乱的说。 
他低下头,很快又抬起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退掉。“我叫谢荣。”他向我伸出手。 
郁闷之极。“谭哲。”我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摔坏的电脑在书房?”他问。 
“应该是吧。”我不想表现得对这个房子太熟悉了。不管他信不信——他肯定是不信的了——我可是钟点工。 
“本来是应该叫索尼代销来的。可元部件缺货。他们来了也白来。我知道他明天去谈判,把我的先拿来给他用。” 
看样子他很匆忙,把随身的笔记本拆卸好,又将于胜宇的硬盘安装进他的电脑——他们用的是同一品牌,忙完之后便即离去。 
同一款式的笔记本电脑又重新在电脑桌上落座了。 

因为我实在没什么可消遣的吧,于是打开电脑。 
里面有于胜宇为谈判准备的招标书,演讲稿,演示模板。他真是个傻瓜,为什么会这么肯定我不会出卖了他或者给他添乱? 
好啦,他猜对了,我不会。我这个人还是很有原则的。 
我百无聊赖的翻看一个一个的文件夹。 
啊,真无聊。我把所有的程序都调出来挨个执行,直到找到一个未完工的。其实我还更适合做个软件测试人员吧。我就知道监听程序易犯错误的是什么地方。这没什么稀奇,在大学的时候我谋足了劲研究的方向之一就是计算机安全。 

那时候我期望毕业了之后自己做老板。我知道如何注册一个软件公司,我和小岩合伙。虽然他学的是医学,这没关系,目前市场上智能医疗器械和专家系统还是大片的空白,我们双剑合璧前途会一片光明。我把自己的想法跟小岩说了之后他很惊奇,他说:“吉吉,看不出来你会打算这些。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吉吉,你不用担心,今后我会照顾好你的。” 

我没告诉他为什么会虑到这些。我清楚地记得那次在公车上我让座给一个带着小孩的少妇,并靠在旁边饶有兴趣地听那小女孩稚嫩的话语。小孩说她们阿姨和隔壁的阿姨在更衣室有……怎么说呢,暧昧的举动,吓得她妈妈赶紧询问她的阿姨有没有对她作过什么,并决定给她退圆。 

我听得心里很发堵。我知道这就是普通人对同性恋的印象。变态嘛,哪怕只是怀疑对象也必须隔离。医生,教师这些神圣的职业是很难容忍有这种异端存在的。同性恋的前途是黑的么?不是么? 

我很担心小岩将来的处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他流离失所或者遭受其他的伤害的。所以,我打算着未来,希望能闯出一条路来,在小岩面临困境时能任他驰骋。 
为了这个,我拼命的学习,他照顾我也好,我照顾他也好,总之,我想要今后生活的很好。然而……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我发了会儿呆,复制了一份备份后开始调试这未完工的模块。跟计算机打交道对我来讲总是比目前的职业——能算职业么——更得心应手些。 
修修改改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胃又隐隐地作痛。窗外天已经黑透,我这才想起自己竟整天没进饮食。有了溃疡的胃真是不同寻常的娇嫩,我摇摇头,把电脑休眠,出门去吃饭。 
十二月初北京竟然就积雪,所以我在温暖的小饭店多待了一会儿。出了校门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海淀了,这次住进于胜宇的家让我再次接近了这个地方。 
寝室的老六超想进IBM,只是这公司实在太热门了,所以他和老大转投了联想,有阵子还吵吵嚷嚷的想要毁约进北电,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不敢看窗外,因为害怕他们正巧下班从这里经过。 
回到家里的时候于胜宇已经坐在客厅了。我下意识地看看表,才九点多而已。 
于胜宇盯着我看。 
他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今天谢荣来了?”他酝酿了许久才开口。 
我点点头。 
“你们……嗯……说什么了?” 
“没什么。” 
“哦……”他将信将疑,“电脑换了?” 
“硬盘还是你的。” 
“那么……那个监听程序是他调试的?” 
“啊!”我恍然,“对不起,我不该随便动你东西。D盘有备份。我这就走。”我说,直径走进卧室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哪有什么是我的!我发了会儿呆,决定就拿着我钱包身份证走人。 

“小哲,”于胜宇随后跟进来,“你干什么?” 
“走人。” 
“往哪儿走?为什么要走?!” 
我不太明白他表现出来的不合常理的激动。 
“你为什么要走呢?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他紧锁着眉头,“你不是GAY也好,我并没有强迫你做什么啊!就待在这里,让我多看看也不行么?” 
要么就是他表达的错误了,要嘛就是我。我们两个的沟通很成问题。 
“我以为你不高兴。”我说。 
“不。”他坚决地摇头,“我不在意你是否调试过那东西,如果你能帮我的忙那更好。小哲,”他像是竭力忍耐了一下,但终究抬起手抚摸了我的头发,“我出钱,送你再去读书好么?” 


许久都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了,以至于我竟眼眶发热,全身发抖。处于黑暗的人,比其他时刻更为渴望光明,而一线的光亮,也能让他燃起希望。我从来都没想过,除了父母,除了小岩,居然还有人会这么关爱我。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努力的对于胜宇好些,再好些。我觉得他值得我全心全意地对待。 


后面的一段时间,我们两个相处的出奇的和谐,和谐到了我竟会惶恐不安的地步。我有些不相信,同性恋的日子居然也会过的这么惬意, 
除了思念和对父亲的内疚之外,我竟觉的生活无可挑剔。 
在这段日子里,我倾尽所能的帮于胜宇,虽然我知道这点工作对他来讲根本微不足道。他是一家软件公司的老板,可事实上他还没有脱军装,是不能自己出头办公司的,于是两年前他有意向的时候便找了一个合伙人,这人就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谢荣。 

而他们两个的关系,大概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直到十月谢荣突然提出要分手为止。 

第一次跟于胜宇去公司时在停车场就遇到了谢荣。我和于胜宇都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你不是在西安?”于胜宇讶然道。 
“今天早上飞回来的。”谢荣笑了笑,脸上很明显的满是倦容。 
“招标结果怎么样?”于胜宇看来不是一个能照顾别人的人。 
谢荣没说话,只是做了一个手势。 
“行啊,时间这么紧!”于胜宇看来很兴奋,紧走两步迎上去用力拍了拍谢荣的肩膀。 
“那是当然。”谢荣刻意的停留了一下,以便我能赶上并肩行走的两人,“现在要抓紧时间把开发小组组织好,过一段时间就来人作项目审查。咱不能前功尽弃。但问题是目前人员比较紧张……” 

于胜宇听他这么说,转头看了看我,想说什么,但迟疑着没开口。 
谢荣看他停下了脚步,便也跟着站定,也不催他,等他整理好思绪自行说话。 
“这是我们的新员工。”于胜宇指着我道。 
我大窘,不知道谢荣是否还记得我这个钟点工。 
“你好,谢荣。”他就象真的第一次见到我那样再次向我伸出手,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是其他神情。但我可不能期望他失忆了。 
“谭哲。” 
“他的经验可能欠缺……”于胜宇插口道。 
“这没关系,谁生下来就会跑步?”谢荣笑道,“跟着我一起搞西安防盗系统这个项目吧,在这个领域我稍微有点心得。”他对我说。 
“那人我可就交给你了。”于胜宇在我开口之前抢先道。 
谢荣比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没问题。 
在他们两个跟前,我没有插口的余地,也用不着插口。 

谢荣应该什么都知道,但他每次见到我都很和蔼的微笑。技术上的问题他讲给我听,遇到麻烦的时候他也会安慰我——他确实没辜负于胜宇的托付,在公司里,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于胜宇的时间要长得多,因为于胜宇到底要去总参坐班。他很少说起他的父母,但隐约之中我知道他的父亲竟是位将军。 

怪不得,怪不得同是同性恋,他却可以过的这么潇洒。 

有空闲时间——虽然忙起来时间根本就少得可怜——我会上网去转转,在搜狐的校友录上有我高中所在的班级。历安岩一直在上面询问有没有人见过我。他们戏称我为失踪人口,人间蒸发。 

虽然现在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但却难掩丝丝缕缕的思念。尽管夜夜和我拥抱的是另一个男子,但午夜梦回时我看到的却仍然是那个俊朗跳脱的,初中回家的路上一路走一路把鞭炮摔在别人身上引起一片片尖叫的坏小子;高中晚自习前溜出去拉断学校电闸然后在一片漆黑的混乱中拉着我跑出学校的坏学生。那是我的初恋。 


从春节起我已经连续四晚失眠。我简直不能想象家里会寥落成什么样子,不能想象母亲是怎样行单影只的渡过这个以往全家团聚的节日。可是我怎敢回去探望啊!她现在一定很恨我。我还记得那天在电话中她摒足了全身气力地大喊:“你这个不争气的!干了那么不要脸的事情让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