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兰by 流舒 (虐心+相爱的人不能天长地久+悲剧)





      〃他不会。。。。。。〃兰王依旧摇头。 
      〃那便请王爷看看里面的东西吧。〃黄勐平行了礼,〃下官告辞了。〃 
      兰王忙拆开手中信封,伸手一抓,粉碎的〃雪片〃滑落于指间,都是些不成字的笔画,不成句的字眼,正无头绪,一片〃雪花〃映入了眼帘:左边隐约为〃分〃,右边半个〃身〃字依稀可辨〃分身〃?〃粉身〃?!想到这里,人已飞纵了出去。 


      找到君潋时,正是天光褪尽那瞬,半青半黑的天空里冷月初升,月光和着水光交织成淡薄愁烟,锁住池塘里面一带新碧,远远望去,只见一片深静沉敛。 
      白衣独凭栏。 
      黑暗中,看不清他神色,只觉白影凄清仿佛已对月千载。 
      之惟不由握紧了拳。 
      不知是哪里飞来的一只小虫滑过了水面,轻轻一尾点破,刹那水光离合,那白衣的人儿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过了头来:〃世子?〃 
      之惟走近了几步,目光落于他身,见那一身雪衣实已泥泞不堪不用猜的,他是怎样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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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房猛的抽痛,他想别开眼去,却瞥见那人手里唯一的洁白一卷折叠整齐的白绢。他认得此物:这是冰蚕丝织就的贡品皇上刚刚降旨赏与同考君潋,以彰其洁,并且还特命太医院医正随同颁旨的郎溪前来,以表慰问。为此,君宅今日罕见的风光热闹,然而之惟却只记得:先生修长的十指接过白绢,红尘刹那寂静,宛如掬起一捧清雪。 

      眼前雪白依旧,十指却已是泥污斑斑,那人心又当如何?他蹲下身子,紧挨在那人身边,唤了声〃先生〃,目光不自觉的飘向那凝碧水面。 
      〃世子不觉得水太浅么?〃听得那人笑。 
      之惟剧震,抬眸跌进双黑瞳,暝色幽深亦不及他深眸无澜,〃若能有勇气在这样浅的水里溺死,那还何愁没有勇气活下去?〃 
      之惟霍的站起,踉跄后退,眼中白影明灭,有如书页翻飞,无数过往重叠,那一次次心恸和心动中铭刻的身影,为何他的绝望也能如此淹没自己的身心?! 
      冷不防,后背撞上了堵〃墙〃,不用回首也知来人是谁,那坚定厚实的温暖,还有君潋眸中一闪而逝的光芒:〃王爷?〃 
      兰王凝立无语,唯有之惟感觉得到他的紧张那是随时的预备,假如水边之人有一点异动。 
      君潋还是如常微笑:〃你们两个这都是怎么了?干吗都盯着我看?难不成我头上长角了?〃 
      怀着同样心事的父子却无一人作答。 
      君潋便叹:〃都想到哪里去了?忙了一整天,难得现下夜空如洗,我出来赏月,也不成么?〃 
      可谁都知道他是未到傍晚便已失踪。 
      〃那我陪你。〃想了想,兰王终于扯出抹笑,到他身边坐下,靠得那样近,几乎伸手就能将人揽进怀里去,却终究只是靠着。 
      君潋也仍如原状坐着,笑着:〃王爷,咱们有多久不曾这样并肩赏月了?记得以前有回还是在战场上,那晚本算得应是月黑风高适宜奇袭,却不料临了动手反倒月色澄明,你我只得相视苦笑,我说:难不成只能和敌人一起赏月?〃 

      〃那时军中粮草不济,只望速战速决,却不料计划落空,也不知下次机会要到何时,更不知我军粮草还能否挨到那时机到来。〃陪他追忆往事,兰王轻笑。 
      君潋点点头:〃那是我第一次和你上战场,全凭着书生意气,确是什么都不懂。只晓得你说要赏也只和我一起,只晓得月光遍洒帐北荒原,远胜营中千帐明灯,你我并骑于莽莽瀚海之上,恍若置身无人虚空。〃 

      兰王扬眉,望断长空:〃记得那时你难得开怀大笑。。。。。。〃 
      〃那是因为当我问及你粮草之事,你回答我:天上的月亮不就是月饼?〃君潋唇角微扬。 
      兰王也笑。 
      〃那时我还真是天真,被你一带也就过去了,从没想过粮草会是被人故意克扣,没想到为国征战也需担着如此大的风险。〃君潋的眸子渐渐黯然,终抿了唇,〃那时我尚以为这世界能分黑白。。。。。。〃 

      一旁的之惟没想到会再次听到这句话,更没想到先生竟会比父王更直接:〃后来才知其实不能。〃 
      有什么仿佛悄悄的碎裂在每个人心头。〃潋?〃兰王触到那人目光。 
      君潋望着他,微微的笑:〃王爷,幸好我现在都明白了,一切都是我自己太傻。〃 
      一句话仿佛是机括触动,许多彼此都闪躲了许久的暗流终于如潮涌动。 
      〃不,别这样说!你这个傻子唉,我说你傻你就傻吗?〃兰王语无伦次的辩驳,伸出手去想将那人捉紧。 
      之惟也觉他话语无力,于是便见水气第一次弥漫上了那温润的眼瞳,但那人很快就别过了脸去,眸中的雾和池中的雾似乎就要连成一处。 
      〃潋,看着我!〃兰王猛的拉他入怀,强扳过他下颌,〃你有话就直接说,别拐弯抹角的!你看着我!〃 
      君潋看着他,眸中已是泡影幻灭的空虚。 
      他摇头,他不让,手下想更用力,却又不忍,更不曾料想他的下巴比想象中的还要纤细迟疑间,那份单薄已从他手中滑脱,教他抓了个空。手空心更空,仿佛提高了嗓门就真能呼唤回什么:〃潋,别再憋着了,你想到什么就说出来啊,说啊!〃 

      〃我不都已说了?〃他终于不再笑,手指在雪白的丝绢中收紧。 
      〃那你问啊!〃 
      〃问什么?〃雪色揉作一团,解不开的丝缕纠葛。 
      〃问你想知道的:问章聚的遗书,问我是怎么拿到的,问他到底干了什么,问我到底干了什么!问你用这样大的代价到底换来了什么!〃 
      〃我并不想知道。〃 
      〃不!你想!你现在拒绝,只是因为你怕!〃 
      他手下不觉用力,几茎丝线滑脱,飘在风中,微微颤着:〃谁说的?〃 
      〃我说的!〃之惟看见父王眸中烟波流转,〃你敢说你不怕?你敢说你从不怕你的坚持得不到回应,不怕你坚持的东西其实是错的?你难道从来都没担心过:你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 

      君潋微怔,随即竟又绽出了笑容来:昊,你还真是懂我。 
      可害怕又怎样?不坚强又怎样?的确,不敢问,不敢说,怕问了说了,碎一地的就不只是自己的坚持,怕失去的就是走下去的勇气啊君潋存于世间到底有意义几何?除却身体发肤,是否所作所为皆是错、错、错?那么,彼此这份情呢,是否也真的是错误的执念,是否真是场红颜祸? 

      昊啊昊,这你让我如何问,让我如何说? 
      就让一切都只当我傻吧,兴许正是不知道对错,你我才能这样盲目的走下去,不是么? 
      举首望,月华流照,白云千古,永恒不变的究竟还有什么?干脆移近去,埋首入那胸怀: 
      昊,就这样吧,我什么都不想管了,只要今天能在你身边,我就不再去想明天。佞幸也罢,傻瓜也好,永远不良于行也没关系,君潋此身都不要了,就此平静渡余生,你可愿呢? 

      于是告诉他:〃我想辞官。〃 
      〃什么?〃 
      〃我想辞官。〃君潋又说了一遍。 
      之惟惊见父王迟疑了下,终是一把将先生推开:〃不行!〃 
      〃为何不行?〃只见君潋扬首轻问,凝望的容颜仿佛琉璃般易碎。 
      兰王索性站了起来,生怕自己忍不住就会重纳他入怀,但更深知此时此刻若真这样做了,怀中的人就将真会如美玉样碎裂,无可挽回:〃好你个君潋君兰卿!你居然敢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你的坚持都到哪里去了?你的勇气又都到哪里去了?!〃 

      大约从未料到会顿失身旁温暖,君潋有着一瞬的失神:〃王爷说笑。〃 
      〃说笑?究竟是谁在说笑?〃兰王望着他,〃那你告诉我:是谁咄咄逼人,迫走闹事的书生?是谁白衣傲雪,甘受酷刑?又是谁十年前站在金殿上,把那样的坚强刻在我心?你敢说我说的都是‘说笑’,敢说那些都不是你?!〃 

      〃那都已是往事。〃他垂下睫去。 
      〃往事?〃他冷笑着,扯开手里一直紧攥的信封,其内碎片撒满二人身前。他看见那人猛然抬眼,身体一震,几乎要后退如果他能站起。他觉得自己心都快绷裂,却仍咬着牙关说下去:〃那这些是什么?〃掏心相问,那人却不语。 

      〃好,你不说,我自己看!〃抓起那些纸片来,妄图拼凑到一起去,那一笔一画,都是他的血泪啊!可为何,为何总也凑不成句?颤抖的究竟是他的笔迹,还是自己的掌心? 

      〃丁香体柔弱,乱结枝犹垫。细叶带浮毛,疏花披素艳。深栽小斋后,庶使幽人占。晚堕兰麝中,休怀粉身念。〃不知这样狂乱了多久,终听那人出言,〃分身〃二字顿时从兰王指间滑堕。 

      说话的人则俯身拾起另一片,缓缓道:〃这张写的是:桐风惊心壮士苦,衰灯络纬啼寒素。谁看青简一编书,不遣花虫粉空蠹?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随手又拾,又要道:〃这个是。。。。。。〃却被人一把拦住,抬眼见什么在对面的眸中闪烁,惹得自己眼眶也一阵酸疼,然而却仍是只会笑着笑着:〃怎么,王爷不想听了?〃 

      〃你这是何苦啊,潋?要谈什么粉身?要吊什么书客?〃从没料到他心中的绝望竟是如此深刻,丁香般的坚持到最后竟是逼他转向鬼蜮寻找寄托。难道能真怪他脆弱?一路走来,伤痕累累,他总比他承受得多。要怎样说明,怎样保护?可只怕心中的伤比身上的更难弥合。 

      只能一遍遍的坚定告诉:〃世道虽暗,可你的坚持、你的苦心也并非是无人理解啊。不然父皇今日又怎会特颁嘉奖?〃目光移向那如云白绢,〃潋,除了你,朝野上下还有谁堪匹配如此洁白?〃 

      洁白?现在呢?却未料君潋淡淡一笑,手一松,那〃天恩浩荡〃的绫绢便飘飞如雪,跌落一池沉郁的碧色。 
      与此同时,只听哗啦一声,一人跃入了水中,抓紧了那抹白影。 
      〃世子?!〃〃之惟?!〃岸上的两人同时惊呼。 
      之惟捞起那白绢,立在水中央。 
      〃世子,你怎可如此犯险?〃君潋一怔,几乎要起身。 
      之惟静静的看着他:〃先生说过这里水浅。〃 
      君潋色变。 
      之惟便托起手中的绫绢,呈在他眼前,诚然,湿透的绫绢确已非白色,凉薄处映透一片经纬纵横,月光透过时直见着水面的黑沉。心念一动,他想起了那一捧雪,于是忙将绫绢层层团起,重重叠叠的丝线交错里终于又现出了原先的颜色:〃仍是白的,先生你看。〃 

      话音落时,他看到清光在君潋的眸中闪耀,几乎就要坠落。 
      他看见父王对自己赞许的微笑,看见他终于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先生的双肩:〃你不是在赏月吗?那就再看看这月亮潋,你瞧见了它的洁白没有?无论在天上还是在水里。〃 

      他看见先生闭上了双眼:〃水中之月终究乃是幻影啊。〃 
      他听见父王定定的说:〃可水面亮了。〃 
      先生睁开了眼睛,澹澹流光。 
      一时,风好静,月好清,夜好凉。 
      他以为先生会流泪,却没想到他竟又淡淡的笑了。反是看着他笑的人,泪,落了两行。 

      拂照九洲的明月见证着转瞬喜悲,笑与泪,皆付流水。 
      清辉淡洒下,换过了湿衣的之惟终于看到父王与先生并肩偎坐,父王低语轻诉,先生听着,眼波润泽,仿佛是在聆听什么彼此都喜欢的故事,然而事实却残酷得多。 
      兰王将科场案内幕和盘托出。 
      〃得知你被抓时,我在宫中出不来,心道救你之计惟有尽快了结此案。〃 
      连之惟都隐约猜出在对案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要了结该案,惟有。。。。。。 
      〃章聚既做了舞弊的事,自然也早料到了自己的结局,说不定是事发前便备好了遗书,只是发愁要交于谁人之手吧。我猜他于是故意不隐瞒那知情的同考是你,而将你拉进此案,因他知道凡事牵扯上了你,我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而将遗书送到我手里总比落到高和、韩哲或者别的什么人手里要强得多。〃兰王苦笑了下,〃他还真不枉你对他的信任,他竟也是这样信得过你,信得过你我之间的关系。就这样,不管是否是他有意为之,那遗书就这样落到了我派去的人手里。而后,便听说章聚招认了,后自裁了。〃 

      见君潋不自觉的垂了眼帘,他忙道:〃但要了他命的人,不是我。〃 
      君潋点头,也不追问。 
      之惟却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