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恨绵绵 by 飞若 (虐心+男男生子+痛虐+悲文)





念王岂止不想进藤死。这鱼粥确是他着王后送来。念王明白此刻,惟王后送来的粥,进藤才不敢推托。迦林的进言一直揪着念王的心,进藤身体,再受不起滴水不沾之试炼,他若不进食,身体撑不了几天。他挑好最合进藤身体的补品,请来送粥之最佳人选,自己却只能立于高楼,遥望药师院的灯火。白驿国卷土重来的战书攥紧在手中,国家随时再起战火。这次战书写得胸有成竹,看来白驿国定必有甚么攻战良方。念王头疼垂首,眼里却只愣愣瞧着前方。只觉灯火稀微,夜里寒梅染得庭院点点灰墨,房中人影如烛幽弱。 
“唔……呕……”进藤勉强完成粥品,可久未进食的身体,毕竟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满足。他但觉一股恶心压抑不住,冲口欲出,王后面前不可失仪,只好勉力捂咀轻咳,胸口却憋得越觉翳闷,脸色竟比未进食前更形青白。 
“进藤,你怎么啦?” 
“王后,咳,臣没事,只是一时气缓不来,稍息一下,就没事了。” 
“你也是怀孕的人,要多保重自己。” 
王后只是轻轻一言,却叫进藤心酸非常。想他逆天受孕,受尽磨难。孩子他爹竟视他如孽种,宫内的人,也因为自己那胀隆肚子,纷纷侧目回避。虽未有难言恶语,但多日自困于药师院,彷如坐牢,他自己也心里有数。如今得王后体贴之语,忽感莫明恩惠,心中一阵激动,未免牵动胎息:“呃……”腹中跳动厉害,进藤噙着泪水往肚子抚去,却听得王后一呼。 
“哎,哎,肚子好痛。” 
进藤抬首之际,王后已是一额清汗。只见她蹙眉掩腹,状甚痛苦,身子摇摇欲坠,看将掉下。 
“王后小心!”放开自己抚腹的手,进藤赶忙扶隐王后:“快,扶王后到床上去。”进藤虽久不以药师身分指挥下人,但号令一出,仍具威信。几位侍从小心挪过王后,扶她到床上去。而王后那椅子上,已着斑斑血渍。 
迦林原想替恩师照料王后,可进藤却坚持亲自为王后把脉、按腹验胎。他自己也大着肚子,如此弯腰来回,全身早已虚汗淋漓,显是腹中难受。可他却不哼一声,亦不揉腹撑腰。那临危不乱的神致,叫迦林既担心,又钦佩。 
“王后,这阵子可觉腹痛?”施针之后,王后腹痛已缓,进藤收起金针,对王后恭敬问着。 
“有,半夜总有一两次,可却不见大痛。” 
“哦,那下红多不多?” 
“不多,可每天都有……一圈儿……” 
“嗯。” 
“进藤,我胎儿会不会有事?进藤,你要老实告诉我。” 
王后紧抓着进藤之手,进藤肚腹突在王后脸前。王后手搂自己腹部,眼盯进藤肚腹,眼里又是怀疑又是担心,神情极为暧昧。 
“没事,王后,”王后的神色,看得进藤一阵脸红。他放开王后的手,抚着腹部慢慢挪过身子,道:“龙胎已怀十月,这是临产迹象。王后产期将至,这几天最好卧床休息,不要劳动。臣待会亲熬几帖安胎药,王后服了,记紧好好休息。” 
“迦林,你真的,会为我安胎吗?”王后心里有数,她自己怀胎十月,快即临盘,可王上却因进藤昏倒,不肯进食,而央求她去送粥。刚才见进藤吃粥之状,想他已猜到一二。这两人纵是误会重重,却也情意绵绵。抚着自己肚腹,看着进藤背影,曾经怀疑的事,不禁冒上心头。 
“王后何出此言?”进藤抹去一额汗水,笑着问。 
“进藤,我……” 
“王后怀了龙子,是天有的事。”进藤不让王后说下去,自己虚笑说着:“臣身为药师,定当尽心尽力。”又回过身,吩咐着道:“迦林,叫人抬轿子过来,王后身体不宜走动。……” 
八大轿稳稳妥妥把王后送走后,进藤抖着手搂着下腹,身子软靠门枢,一动也不能动,咀巴只颤着:“迦林,迦林……” 
“师父,啊,你怎么了?肚子又痛吗?”迦林见状大惊,赶紧扶稳进藤。进藤却只轻轻摇头,按着浑圆的肚子说:“去,给我拿来《傅青主女经》。” 
“傅青主?那个傅山……是中土的医书吗?” 
“嗯。”进藤吃力地点头,冷汗从鼻尖滴到腹上,流出一道弧痕。 
“师父,是不是胎儿发生甚么事?让徒儿看看。”迦林见进藤捂着肚腹状甚辛苦,又要翻阅《女经》,只道腹中又有甚么难题,忙抬手往进藤肚腹按去,谁料进藤却往他喝着:“我叫你找《女经》,你就马上去找。别管我那么多!” 
“师父,可是你腹中胎气……”迦林探得进藤腹中胎气躁动甚猛,虽云咽下几口补粥,可恩师元气根本没有恢复过来,刚才又紧张为王后安胎,看来自己胎气再受牵连。 
“我肚子还可以多撑一会,当务之急要救王后!”腹中的确再感痛楚,刚才弯身过久,肚腹在迫压下引起阵阵闷痛,然而进藤极力压住痛处,喘气着说:“王后胎盘前置,会有血崩之虞!若不赶紧治理,胎儿会困死于产道,动刀也难保母子平安!” 
9 
往后的日子,太医都忙在药师院里转。 
药师早已失势,临急召命,初次聚议,只得三四人。每人都傲气满身,仰着鼻子进院,可到最后,都垂头丧气,神色凝重地离府。 
再过几天,往来药师府的太医渐多,各人抱着医书,摇头摆脑进进出出。此事传到念王那里,马上察觉不妥,派侍者打深消息,得来的都是保王后顺产的方子。念王放下折子,管自在殿中负手踱步,越感事有蹊跷。 
连续十天十夜,进藤接见一批又一批太医,迦林从旁协助,但见进藤小心提问、细心破解,辩证无误,论述有据。太医们起是妄加争辩,最后还是五体投地,听从进藤指导。会晤时间,一天比一天长。进藤一时揉着肚腹,一时双手撑着后腰,却不见辛苦。观其精神状态,比任何时候都好。迦林没有庆幸,反更担心。恩师的身体,不是十日八天就好得来,如今精神抖擞,若非回光返照,实找不出个理由来。 
那夕正是四更,浓云尚黑。进藤一觉醒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跟众太医议论王后生产之事,已有眉目,今天正是最后一议。进藤挪着身子下床,但觉腹中一沉,垂手抚摸那彭隆的腹腔,胎儿成长已足八月,有孕伊始已未能好好保护胎腹,如今他油尽灯枯,实不知能否多撑两月。一想到此,不禁恻然一酸。“哎……哎……”腹中块肉似是有感,朝着进藤手抚之处穷搥猛打,进藤不惊反笑:“小家伙,很想出来是不是?放心,爹一定好好保重身子,把白白胖胖的你生下来。”说着,拖起沉重的身子,到百子柜里取出一粒保胎丸,和暖水缓缓吞下,又步进书室,准备文案。 
许是最后一议,进藤特觉疲惫。辰时开始,脑袋已觉昏眩,众太医之建议,听进耳内,似有还无。休议次数比以往都多,太医也开始担心进藤状况,正想要进藤回房休息,明天续议亦无妨之时,议室却步进一轩昂中年,身上黄袍闪耀,脸上气如寒霜。 
“王上,臣迎驾来迟,请恕罪。” 
待得看清楚,来者正是念王,众太医慌忙下跪,唯独进藤安坐位中,视国王于不顾。 
念王担心王后状况,正要旁听会议。本可小休之会,迫于继续。席间,念王不发一语,只挠手垂头,静听报告。只是进藤偶尔几声咳嗽,引得念王几回抬首。但见目光投射处,进藤竟是双目无神,欲昏还醒。念王暗暗生恨,这人不也是怀着身孕吗?怎就不好好珍惜自己?进藤的咳嗽声揉碎念王的心,后来竟与进藤同咳。这下旁人可不能视而不理,众太医细心探问念王,为功名、为尽忠,一时投来不同的眼神,可念王瞥见对面的一处,进藤只用心于记录,竟对他视若无睹。 
会议结束,众太医向念王跪安后,续陆离去。进藤抄好最后一句,合上线册,起身欲走,却为念王所止。 
“进藤!” 
脚刚踏出门枢,又撩回室中。进藤挪着身子转向念王。 
一别月余,念王如今才得以正面、仔细看进藤一眼。那羸瘦弱躯,比当天又清减些,依旧素淡长袍,肩处都显出嶙峋骨节,唯独胸下那碍眼的浑圆,倒是涨大了不少。念王一见那肚子,心里就有恨,原已想好放下身段,重修旧好之语,竟一下就变成:“见到本王仍不下跪,你该当何罪?” 
进藤对念王刻薄之语倒不出奇,只见他放下笔薄,双脚一屈,人已着地。念王心里一紧,本欲喊免,却不出了口。眼前进藤硬生生顶着个大肚子向他叩了一个响头,起来时候几乎仰后就倒,他急却相扶,进藤却已捧着肚腹抓紧门边,汗水急冒,满颈如急长浓胞,俊秀须发一时糊面乱颈,这时,念王才察觉,进藤那黑亮双须,竟已全白!顶上的乌丝也冒出白条。一别只个把月,进藤竟苍老如斯!若非心力交瘁,何会至此?心痛如雷击全身,念王抖动不休,心酸如涎流出喉底:“进藤……” 
“王上,臣知罪。臣告退。”肚腹经不起如此动作,进藤肚里已是绞痛非常。可他没哼一声,挺直身子,双眼往念王直勾过去,尽是森寒恨意。转身离去,步履如风。他本是轻功能手,如今身子如斯笨重,却仍轻盈如燕。念王看着那优美翩飞,思绪又回飞风谷那年。如果能够回到从前,如果…… 
“甚么?进藤被白驿国俘虏?怎会这样?”半年前,念王与白驿国对兵,王后从密室出来,太医探得胎腹无恙,母子平安。可进藤却已为白驿国俘虏。对于进藤之事,王后支吾以对。进藤冒死相救,她却未有和盘托出。念王没怪进藤投降,心中只念他那身体,白天才昏晕过去,如今如何受阶下囚之折磨?众臣力非念王追攻白驿国,他却一意孤行。谁知三攻不下,三次所得,都为进藤背叛自己的消息…… 
曾经怀疑进藤,怨恨进藤,甚至却厌之后弃,可自进藤一巴掌后,念王心里反反复复,想着不同的问题。 
“放我……回……念王……身边……”劫后重遇,这叛徒,梦中所念,却仍是自己。 
“药师大人长期的劳动,胎儿已经很弱。”太医之言早令念王不解。“怀孕令他元神大伤,加上孕时不断伤着胎气,他的心脉,实已疲弱不堪。”迦林之言更令他孤疑。如果进藤怀了白驿王爷之子,何须长期劳动?王爷又岂会让他不断伤及胎气? 
“念王,你误会了。”当天怎不听听进藤之言? 
“你没有资格知道肚子的父亲是谁!”那孽种不是白驿老贼,会是谁? 
“王上,臣亲从药师大人口中闻得,他在白驿国只当苦奴,从未当过甚么王妃。”没有当王妃,却大了肚子,这算甚么?这算甚么?…… 
“王上……”金露宫里,王后躺在床上,看着念王迷迷茫茫进来,又只愣愣呆坐桌前,没有看她,也没有问她肚里情况,只口中念念有词,下唇咬了又放,指头敲在桌上,缓而后急。“王上,你没事吧……”王后半撑身子,按着肚腹,尝试着提声再问。 
“王后,我问你,”念王回首,累眼中满是急迫之火:“当天进藤遭白驿国俘虏,他可有异样?” 
“王上,怎么好端端又问起半年前的事。”王后心里一虚,她一生自恃,唯进藤为救她而自行投降一事,她却隐暪过去。她了解丈夫,进藤甘做俘虏,念王尚且死拼三战白驿,若知得进藤为救王后而自我牺牲,念王岂不要与进藤同亡?搂着肚腹,王后垂头说:“进藤弃械,是我亲眼所见,王上,你还有甚么怀疑吗?” 
“王后,我的意思是,进藤当时身体状况如何?他曾昏倒,那投降前可有甚么不妥。” 
“这……”王后抓着床沿,另一集手往微微发酸的肚腹按去。当天,进藤几乎也是同一动作…… 
“呜……”进藤挥动青流剑,对付对数十兵贼,本应卓卓有余。可未及十招,他的步伐越见凝滞,手往下腹按去,脸上竟是一下一下发青。 
“进藤!”王后躲在进藤身后,见形势不对,自己也护着肚子,暗叫不妙。 
“王后,臣恐怕……撑不住……”一剑横飞过来,进藤挪过王后,挺腰一闪,如月拱桥。起来之际,骇然满身大汗,如雨倾泻。“呃……”王后只见进藤双手搂下腹,眼瞪如棋,青筋暴现。显是受了重伤,可身体却不见伤处。进藤尝试着步前,却是连连退后。“啊……”他努力稳住身子,可一阵大痛袭来,自己却掉在地上。“啊……唔……恶……”王后见他死搂着下腹,连连干呕,整个人几乎昏倒过去。 
“进藤,你怎么啦?” 
“王后,臣拉伤肚腹,无力自保……”进藤话接不下,又是几阵干呕。王后见他神情,跟自己孕吐无异,不禁伸手往他下腹摸去:“进藤,你,是不是……” 
“王后……我……”进藤看着王后摸腹,原先发青的脸,竟一下暴红。“唔……”又是一波痛楚袭来,进藤拉着王后跳到床上,抓着床沿,按紧下腹,说:“王后快上床,臣按下机关,你先到密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