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不幸福 by beck





我。」
江彦云闻言一悚。林其岳嘴里说出的「前妻」这两字不管听几次都令他浑身
不自在。
「前妻?你们还有联络?」
「完全没有,两年来连通电话都没打过,所以我吓了一大跳。」林其岳不知
为何笑得有点开心。
「那她找你有什么事?」
「她说有个很不错的业余剧团,问我要不要去面试。如果我有意愿的话,她
会借我一些他们先前公演的影片,也会帮我向团长引荐。」
「那你想参加吗?」
「你觉得呢?」
江彦云笑道:「我觉得很好啊,有兴趣的话就去试试看吧!」
「是吗……那就试试看,跟她见个面。我也好久没上台了。」
林其岳笑得有点忐忑,但明显透露出按捺不住的兴奋。
本来以为这家伙不会有什么持久的志向或兴趣,现在看来是想错了。江彦云
莫名其妙有种放下心中大石的感觉。
「不过……你前妻说可以引荐,表示她也是那个剧团的成员吧?你跟她共事
不会觉得尴尬吗?」
「怎么会。那女人工作起来就像鬼一样没血没泪的,真那么感情用事就不会
想到要找我了。」
「我不是说她,我是说你。」他刚刚说过,有时候被甩会伤心很久。
「我啊?我不会。」
林其岳笑得一派海阔天空。
看样子是真的不会。江彦云玻鹧劬醋潘睦镉滞低挡恍剂似鹄础?br /> ****
方晴右手托着腮帮,明艳的脸庞写满了不悦。
「你还真的来了。」
林其岳不以为意,在她对面落座。「不是妳邀我来的吗?」
她皱起眉头。「我以为你多少会挣扎一下……我可是挣扎了好几天才决定打
电话给你。要不是真的想不到什么好人选……啧。啧啧。」
「太没礼貌了妳。」
「你应该称赞我不念旧恶。」她转身从包包里拿出几张光盘片。「这是我们
前几次公演的影片。」
「谢谢。」林其岳伸手收下。
「我们的固定成员目前只有四人,不过因为团长人脉不错,要借演员很容易;
排练时间间是每星期三晚上,还有星期六、日的下午──不常有戏排啦,就算有
戏也不一定都会全员到齐……」说到这里,方晴似乎感到非常可耻,唇角微微扭
曲。「总之还满有弹性的。」
「原来如此,这样对社会人士来说比较不会有负担吧。我觉得很好啊!」
「那就好,影片你慢慢看,下礼拜再联络。我先走了。」
林其岳挑眉。「我才刚来妳就要走?」
「该讲的都讲完啦。」她站起身,脚上穿的是林其岳从没见她穿过的亮色高
跟鞋。
「那怎么不直接用电话解决?」林其岳翻看着手上的光盘片──都是装在棉
套里的备份片,也没什么好看。「其实光是妳打电话给我,我就一定会加入,也
不必拿什么片子回去看。」
方晴站在椅子边,推了推眼镜,喃喃念道:「说得还真好听……」
「真的要走啦?」林其岳翻开桌上的菜单。「我咖啡都还没点耶。」
「你自己慢慢喝吧。我只是想先看看你而已──我必须在叫你来面试之前确
认我再见到你时可以维持情绪平稳。」
「结果呢?」
「很好啊,你几乎没什么变,一如我想象的那样没心没肺。」
「妳这样说我会受伤的。」林其岳微笑着朝服务生招手。「妳倒是变了很多,
戴眼镜了呢。」
「你才不会受伤。不管我怎么讲你都笑笑的──」她咬了咬下唇。那是她觉
得不甘心时的小动作。「我走啦!片子还是看一下吧,下周再打电话给你。」
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的背影显得利落而且干练。林其岳看着她离开,一边轻
声向服务生点了杯焦糖拿铁。
「怎么可能不会受伤……」好恶劣的女人。
如果说中了当然会受伤。
林其岳回想着签离婚证书那天她对他说过的那句「你连下台后都还在演戏」,
又习惯性地笑了一下。
(廿三)
看了方晴给他的片子之后,林其岳对面试一事认真了起来。
「这个人写的戏很有趣,对吧?」
相较于兴致勃勃的林其岳,下午陪着他看了张DVD结果半途睡着、直到屏幕
上出现演员跳下舞台的大骚动才醒来的江彦云也只能陪着笑说「你喜欢就好」。
他没有看戏的习惯和欣赏的眼光。整出戏看下来,他只记得那个女演员演到
一半突然神经断线似地跳下舞台直冲观众席、揪起前排某个观众的衣领、朝他挥
拳恫吓的样子。
无线麦克风没有关,她说的话也一字不漏地录了进来:「薯条好吃吗?再吃
就给我滚出去。」
林其岳看到这里就笑了,说「那个是我前妻」。
她最讨厌有人不遵守剧场礼仪。几秒钟后,他又补了这一句。
很美丽,很强悍,很果决。站在自己全心投入的场域中,彷佛什么都不惧怕。
看着画面里的女演员放开那个观众后浑若无事地走回舞台继续演出,江彦云心想,
难怪林其岳会迷上她。
也难怪她会离开他。
江彦云趴在和室门口,两只手臂懒懒地挂在架高的地板边缘,垂下的指尖刚
好触及地面。
柜子里的茶具已经全部送光了,林其岳说上了年纪的客人喜欢喝茶的还不少
──曾经排满茶壶的矮柜里只剩下那个紫砂壶盖了。
本来摆在计算机桌抽屉里的转蛋也慢慢减少中;同样被林其岳拿去做公关。
「这人对过去还真是毫无留恋啊……」江彦云看着那个壶盖叹气。
「嗯?你说什么?」林其岳蹲在DVD播放机前等着光盘退片。
「没什么没什么。」
关掉电视后,林其岳在客厅里团团乱转。他把立灯挪到墙角,茶几和沙发各
别移开,在客厅中央整理出一块空地,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江彦云暗暗佩服着那些甩掉林其岳的女性。
要耗费多少泪水才能承认这个人对自己的爱情已经冷却?又要花多少决心才
能硬起心肠放弃那双曾经炽烈追随过自己的眼睛?
他是做不到的──
「其岳。」江彦云试着叫他。
「什么事?」
「我想回家了,你明天要去面试应该要早点睡──」
「咦?不要啦!才六点半而已。你可以睡在这啊!」正在把地毯卷起的林其
岳抬头笑道:「我明天下午才会去面试,睡到饱没问题。」
「唉。」可是我很无聊。
江彦云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根本也是林其岳三分钟热度下的牺牲者。加油站打
工一个多月不算;打工结束后,这样每个礼拜见面厮混,也已经过了三个多月。
要是按照林其岳的「迷恋周期」来算,差不多早该腻了。
最近也真的没什么话聊。林其岳常常自顾自地做他的事,江彦云也总是拿着
书或开着电视、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或是趴在和室地板上。有时候还会无聊到睡着。
「好啦!留下来吧,你回去了我会寂寞的。」
可是每当他说想回家时,林其岳又会像这样积极挽留他。
他骨子里其实也怕寂寞。能有个地方待、有个人跟自己存在同一空间,即使
什么都不做,还是比独自一人好得多。
江彦云不知道这种焦躁的感觉从何而来。
林其岳整理好场地之后,跑进房间里拿了一把剑出来,站在客厅中间,缓缓
将长剑从鞘中抽出。
「哇,那是……剑?你要干嘛?」江彦云好奇地撑起上半身。
「先练一下剑,听说会加分。」林其岳左手反执长剑,双膝并拢,回道:「
方晴说团长看了这个一定会录取我。」
方晴啊……江彦云心里跳了一下。他没办法像林其岳这样轻松地提及前任情
人的名字。
气随剑行,眼顾剑尖。
林其岳微微皱眉,嘴里念念有辞不知在背诵什么;左脚向旁一跨,右手捏着
剑诀向前缓缓推去,一个转身,剑在后腰从左手交到了右手,顺势向前刺出。
随着他每一回提膝、每一次旋臂、每一番撩指,原先略显迟滞的动作渐渐变
得行云流水。
 
红色的剑穗像活物般跟着林其岳翻动的手腕笔直向四面八方甩开;江彦云不
由自主屏住了气息,看得目不转睛。
这不是公园里老伯伯排队操演的那种养生剑舞,林其岳的剑更灵动、更阳刚、
更有力──
「你学过?」
「嗯。」他手上不能停,答得很短促。
「跟谁学的?应该不是体育老师吧?」江彦云不识相地继续提问。
「等一下。」
一开口动作就会变缓,林其岳直到一轮舞毕,停剑收势后才答道:「高中时
……住隔壁的一位老师傅教我的……糟糕,我好像漏了好几招。」
他的声音有点喘。
「好厉害。为什么会想要学这个?」
林其岳收剑回鞘。「习武可以强身健体,才不会被人欺负。」
江彦云立刻坐起身,神情严肃地问道:「谁欺负你?」
「呃……」
「在学校吗?还是在家里?谁?谁欺负你?」
他的表情太认真了。林其岳忍不住猜想,只要随便给个名字,他接下来八成
就会卷起袖子说「我去揍他」了吧?
对着那双眼睛,一如十一年前那般,胸口总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似地,一
片温温黏黏。
「没有啦,没有人欺负我。」
林其岳笑得眼睛都弯了,不像有什么创伤的样子。江彦云反倒别扭了起来。
「难怪阿翔那个动作你一看就会做……可是你平常又那么笨手笨脚……这太
奇怪了!不会是装的吧?」
「唉唷,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嘛。」
「熊掌咧。」江彦云撇了撇嘴,忽然想起某事。「啊,那你那天打架怎么会
输我?」
「我哪有输你。」
「你被我压倒啦!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林其岳低头用手指拨着剑穗。「少得意,那是因为我舍不得打你。」
「舍……」舍不得打?
「我真要动手怎么可能让你压得住。」没意识到自己上一句话给对方带来了
无限联想,林其岳扯着剑穗继续叨念:「我舍不得打你啊!你没发现吗?结果你
居然大剌剌地坐在我身上,骂我骂得那么开心。标准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也没真的打你啊……」江彦云讪讪地回嘴。
「也是啦。」林其岳笑着抬起头,发现对方的脸色不太对劲。
「……看什么看。」
「看你脸红。」
「所以说看什么看啊!有什么好看,转过去。去忙你的,快点。」
「好好好。」
林其岳依言移开了视线,假装很忙碌地把长剑收起来、把茶几和沙发一一归
位。
(廿四)
为了准备明天的面试,林其岳练完剑之后,又坐回计算机前读数据。江彦云问
他在读些什么,他笑着回答:「以前社团课做的笔记。」
很认真的样子。
江彦云看了一会儿电视,又在和室里趴着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听见衣物磨擦的声音。
「……」
腰间暖暖的,感觉到一点重量。江彦云半撑开眼,看见林其岳半跪在一旁,
手上正拎着毛毯往自己身上盖。
「唔?其岳……现在几点?」
「快两点了。要不要回房间睡?」林其岳居高临下的眼神很柔软。
江彦云摇摇头。「不要,好懒。喔啊我还没洗澡……可是好懒……」
「真的很懒。没洗澡是没关系啦,至少到床上睡吧,和室地板会冷。」
他的声音刻意压得低低的,生怕吵醒谁似的。可是自己已经醒了啊……浓浓
的睡意一阵阵涌上,江彦云又摇了摇头。
「不要,我要睡这里……」
「喂,真的会冷啦,气象报导说半夜温度会一路下降。」
「你也陪我睡这边吧,吶,这样就不冷了。」
半梦半醒的人有时跟醉汉很相似。江彦云伸脚勾住林其岳的腰,企图把他拖
倒。他身上传来清淡而温暖的香皂气味,应该是刚刚洗过澡。
林其岳眼捷手快地抓住他脚踝。
「不行。」
「喔,不行就不行。」此刻的江彦云完全像个醉汉了--即使他完全没喝酒。
「好啦放手,让我睡。让我这个没洗澡的一个人睡。」
「就说没洗澡没关系了,你听不懂人话吗?」林其岳苦笑。
「哼。」
贴在脚踝上的体温比自己的高出许多。江彦云胡乱踢了两下就放弃挣扎,任
凭对方抓着他的脚塞进被窝里。
「真的要睡这里?」
「……嗯。」
「好吧好吧,随便你。」林其岳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反正我没洗澡--」
「你是白痴。」
当林其岳从柜子里找出尘封已久的电暖器、把它搬进和室里时,江彦云已再
度沉入梦乡。他的脸本来就不易显老,睡着时的表情比清醒时又更稚气了几分。
明明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
把电暖器放在墙角,插上插头,打开开关。林其岳蹲在电暖器旁,定定地看
着碳素灯管由灰色转变为橙色;感觉到了慢慢辐射开来的热度,他才站起身子走
出和室。
跨过江彦云脚边时,他连一点余光都不敢分过去。
当初决定搬进来时,他的确刻意想在这里重现那年夏天的那间和室。
地板的材质、桌子的高度、矮柜的位置、音响的颜色、光源的来向……一切
都按照记忆中的画面仔细安排。
几近完美的成果在江彦云带着当年那张水晶音乐的CD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