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不幸福 by beck
精神,很累吗?」
「没什么,出了一点小意外。」林其岳弯腰捡起散在地上的丝穗。
「怎么了?」
「我的剑穗断掉了,接不起来。」
「那怎么办?这样拿剑时重心会变吧?」
他无意识地向对方撒娇。「对啊,不知道怎么办。搞不好会砸到脸上。怎么
办?」
「什么怎么办……」江彦云叹了口气。「我帮你买了带过去吧,哪里有卖?」
「你下午不是要上班吗?等你下班就来不及了,不用啦。」
「我下午有排休。」
「真的?那太好了。」
江彦云的口气开始不耐烦。「很啰嗦唷,什么真的假的,快告诉我哪里买得
到。」
「去我家拿吧,我家里有备用的。」
拜托江彦云帮忙从家里拿剑穗来之后,林其岳满面笑容地挂上了电话。
他此时的心情愉快得近乎雀跃--绝不是因为剑穗断掉的问题获得了解决。
「你在笑什么?」
「小杨。」
头戴毛帽的杨胤舟苦着一张脸走了过来。从第一次试装开始,他就一直对脸
颊边那两条毛茸茸的尾巴很有意见,可惜他的意见无法跟芸芸坚持的美感相抗衡。
「刚刚是谁打来的?」
「我的一个……老朋友。」林其岳把握在掌心的剑穗残骸亮给他看。「剑穗
断了,我朋友要帮我送新的过来。」
「他怎么对你那么好。」
「对啊,等一下再介绍你们认识。」
「喔……不用了啦。」杨胤舟的眼神开始左右游移。「好麻烦,何必特别介
绍,下次吧……」
这个自私自闭又任性的家伙。
看见了预料中的反应,林其岳心里大乐;要不是到处都有工作人员,他一定
把他抱进怀里亲吻一阵。
实在太可爱了。
****
向公司请了半天假,江彦云骑着机车往林其岳家前进。
因为公演接近的关系,林其岳变得很忙,两人已经快要一个月没见面了。连
送他的公关票都是用挂号信寄来的。
四月的风已带上了一点夏天温暖的水气。江彦云油门愈催愈快,不断骂自己
笨。
居然为了帮林其岳送剑穗而请假……最糟的是他一点都不感到后悔或犹豫。
「唉。」这下真的完蛋了。
还是赶快交个女朋友吧。这样下去怎么是好。
从鞋柜深处摸出钥匙,江彦云打开林其岳家的大门,脱下鞋子踏了进去。
剑穗放在计算机桌旁的抽屉里。第二个或第三个。
他蹲在计算机桌前,一一把抽屉拉开。
第一个抽屉里依然是成堆的备份光盘。原先放在第二个抽屉里的大大小小各
种转蛋如今一个都不剩,取而代之的是方晴给他的剧团公演影片。剑穗也放在这里。
按照林其岳在电话里的指示,江彦云取出了金黄|色的剑穗,接着把抽屉关上。
他把剑穗放进背包里,却没有立刻起身,蹲在原地呆了几秒后,伸手拉开了
最后一个抽屉。
那迭钞票还在那里。年代久远的橡皮筋似乎只要一碰就会断。
江彦云拿起钞票,早已变质的橡皮筋应手而断,左右甩着鲤鱼般的触须,分
别黏在第一张和最后一张钞票上。
「我们拿这些钱一起去玩吧!加上打工的钱,来个豪华一点的旅行。」
结束加油站的打工后,有天晚上林其岳这么对他说。
当时是台风季,三天两头刮风下大雨,江彦云被多变的天气闷得恹恹的,没
怎么把这个提议放在心上;林其岳规画了好几个方案,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那之后没多久,林其岳就迷上了那个一起做企划的女同事,心思都花在她身
上,一起旅行的计划就再也没听他开口提过。
现在就更别想了。
「搞不好最后会跟『他』一起去……干,这是我的薪水耶。」
江彦云幼稚地把那迭旧钞揣进自己口袋,接着又垂头丧气地把它们放回原位。
早知道那时积极一点就好了。
他还没跟林其岳一起旅行过呢。
(廿九)
「你好,我是林其岳的朋友,帮他送东西来。」
一听见江彦云这么说,看似大学生的工作人员马上会意地点头,带他走进后
台。看来林其岳已事先跟他们照会过了。
「他们在化妆,沿着走道走到底,右手边那个门就是了。」
简单告知方向后,带路的工作人员就被同伴喊去帮忙抬道具;江彦云向他点
头道谢,便转身走向长廊深处。
后台的杂乱和舞台上的光鲜呈现明显的对比。江彦云站在那扇可以称得上是
破烂的木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来开门的是个化了大浓妆的漂亮少年。
舞台妆离了舞台就显得过分夸张,但在这少年脸上却很合适。
「你好,我……」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打断了他,一边回头望向室内一边说道:
「你要找林其岳对不对?等一下,他正在打底妆,我去叫他……一下下就好。」
「谢谢,麻烦你了。」
「不会。」
杨胤舟有点随便地挥了挥手表示不客气,便转身跑回房间里,留下身后半敞
的木门。
江彦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背影。
看着他跑向最里面靠墙的梳妆台,看着他倾身对端坐在镜前的林其岳说话。
江彦云对林其岳的恋爱观一直不能茍同。从他过去那段轻易结成又轻易离异
的婚姻,到现在他迷恋上的这个男孩都一样──不,这次尤其看不惯。
不分青红皂白就爱上、随随便便就下手、既不考虑性别也不考虑未来、反正
没多久就会完蛋。这几个月来反反复覆在江彦云心头绕的总是这诸多挑剔,他从
来没有想过更深入的问题。
他从未试图了解林其岳迷上的那个人到底是哪里吸引他。
是漂亮而倔强的脸庞?是强悍而无畏的眼睛?是修长而有力的肢体?是年轻
到几乎向外溢出的朝气?还是在这些和那些之外的其它东西──
在江彦云发怔的时候,打好底妆的林其岳低着头来到他面前。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不会,还来得及吧?」江彦云回过神,把背包里的剑穗小心翼翼地拿出来
交给他,同时发现对方遮遮掩掩的异常态度。「你干嘛遮着脸?还驼背?」
「没有啦……妆化到一半……很奇怪。」
林其岳声音有点虚弱。江彦云注意到他微红的耳根。
「你穿这样很好看,很性感耶。」薄薄白衫下透出的美丽线条让江彦云不好
意思正眼相看。「你没说你要演的是古装戏。」
「因为你没问过啊……唉唷,别看了。」林其岳还是遮着脸,耳朵更红了。
看见他这副扭捏的模样,江彦云眼睛有点热。
那个少年知道他这一面吗?从以前就这样,他其实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被
称赞时总是不敢看对方,但也不会口是心非地一味嘴硬;他会像现在这样,很坦
率地脸红。
「小杨,帽子不准拿下来--其岳,好了吗?好了就过来!」甜甜软软的女
性嗓音从室内传出。
「快回去化妆吧。我晚上再来看你,好好加油。」江彦云笑着推推他。
「嗯,我会加油的。」林其岳转身走没两步,又回过头,这次不遮脸了,均
匀的粉底下依然是一脸的不自在:「谢谢你。」
「不客气。那我走了。」
「嗯。」他点点头,转身走回镜台前。
头戴着厚重绒毛帽的杨胤舟迎了上来,朝他撇撇嘴,像是在说「换你了」。
林其岳背朝门口,看不见表情,伸手揽了下杨胤舟后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两人就这样肩靠着肩,你撞我我撞你地向前缓慢移动。
江彦云关门退出前,映入他眼中的就是这一幕。
达成任务后离开剧场,时间还不到两点,江彦云信步逛到附近的咖啡店,在
店里坐了一个下午。
悠扬的轻音乐左耳进右耳出,摊在桌上的杂志看不到两页,忘了动口的咖啡
由热转凉。眼看窗外的天色渐渐变黑,他心慌到有种想要痛哭流涕的冲动。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情绪。
也许是最近的事,也许是多年以前的事。
他喜欢林其岳,非常非常喜欢。不是只有怜惜而已,不是只有怀念而已,不
是只有牵挂而已,不是只觉得他很重要而已。
想要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想要像那一年一样跟他永远相处在封闭的空间里──
没有别人,就只有他和自己。
一发现这件事,与他重遇至今所产生的种种奇怪感情霎时间都有了答案。
依赖、安稳、生气、难过、忧郁、寂寞、思念。甚至是讨厌、看不顺眼、瞧
不起。都是因为喜欢。
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会到现在才想通?江彦云抱住了头。
****
舞台上,名为崔琰的美男子假扮魏王,与匈奴使者月下共饮。
「佛家论来世,道家修今生。所求皆是超脱尘世、无欲无悲。然而在我看来,
尽属逃避之举。」
崔琰说话时,舞台四周俱暗,聚光灯打在匈奴使者身上。他一双令人惊艳的
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对方,彷佛听得入神,又像是马耳东风,脸上的神情既崇敬,
又狡狯。
「大王乃当世英雄,当须创功业、立盛世,自然不与那避世之人一般见识。」
匈奴使者回话时,聚光灯转到了崔琰身上。他的态度倨傲而威严,微朝对方
倾斜的身体和侧耳聆听的姿势却透露出几分柔情和纵容。
利用灯光的表现法古老到有点可笑,但露骨的情欲着实在这两人不轻不重的
对谈间流动成形。
酒尽灯灭,月过天心--虽然布幕上的巨大月亮移动的轨迹不太顺畅--崔
琰劝使者早点回房休息并且伸手相扶,使者连忙摇手作揖,推辞了一番。
最后两人相互搀扶起身,花了好一会儿才离开那张矮几;一前一后地走没两
三步,又疑似不胜酒力而撞在一起。
「使君见笑了。」
崔琰站在使者身后,双手缓缓搭上对方肩膀。使者没有回头,垂下眼睛看着
右肩上的手指,随着那双手掌从自己颈根慢慢摩挲到肩头的动作,放低腰杆,轻
巧而妩媚地扭了下肩膀。
于是他身上那件外袍就「啪哒」一声掉到地上。
(三十)
这太过分了……坐在观众席的江彦云连连咋舌。
他从没想过有人会想把这个故事演绎成这种角度,更没想过有人会把它诠释
得这么情Se──那个扭肩的动作虽然妩媚却又含蓄,看似不经意却又充满了挑衅。
舞台上的崔琰只是微微一笑,弯腰捡起外袍为使者披上。
那对软绵绵靠在一起的身影让江彦云回想起下午在准备室里看见的画面。
会回想起那一幕是当然的,这两个角色本来就是那两个人演的。舞台上的效
果还比他实际看到的情形来得更甜更腻更暧昧。
虽然中途一度因为坐在隔壁的高大男人发出鼾声而感到困扰,江彦云还是很
认真地看完了这出戏。
倒数第二幕,崔琰和使者在校场比箭。舞台上没有真正的箭,台上两人并肩
而立,摆出搭箭弯弓的架势,同时松手放弦。精准的风切音效响起,笃笃两声轻
响后,就见少年下巴微扬,骄傲地望向身旁的男人。
这戏实在不怎么好看,但演员很精采。
连刚才睡着的隔壁观众都及时醒来,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少年。
他果然很迷人,天生就有吸引目光的能量。不管是漂亮而倔强的脸庞、强悍
而无畏的眼睛、修长而有力的肢体,还是那年轻到几乎向外溢出的朝气。
故事没有改变结局,使者最后死在曹操派出的追兵手下。
落幕后,演员一一上台谢幕;江彦云把花束交给工作人员,双手插在口袋里,
头也不回地走出剧场。
每次观赏完艺术表演、踏出剧场或音乐厅时,江彦云总有从另一个世界回到
这个世界的感觉。这次因为舞台上站着认识的人,那种宛如天壤之别的落差尤其
深刻。
他不喜欢剧场冰冷的空气,不喜欢舞台上刺眼的灯光,不喜欢柔软的地毯和
厚重的布幕,不喜欢换幕时隐约传入耳里的急速奔走声──
最不喜欢的部分是他必须仰起头才能看见那个平常总是懒洋洋躺在自己身边
看电视的男人。
可是那就是林其岳的世界。
在红绿灯旁停下脚步,江彦云朝着慢慢驶近的出租车摇了摇头。
在剧院里就位、等待开演的十几分钟里,江彦云曾做过一些想象。他想象着
如果十八岁那年就对林其岳告白(应该说是出手)、或是分开后继续跟他通信的
话,也许结果会不一样。
然而序幕拉起后,那两人的身影亮晃晃地刺入眼帘,江彦云就不再想那些问
题了。
反正现在已经是这样了,那就也只能这样下去。
也许林其岳没多久后又会失去兴趣,也许他会就这样定下来,跟杨胤舟厮守
在一起。
但即使没有杨胤舟存在,那个世界也是自己无法涉足的。他不像以前那么勇
敢,也早已磨光了面对挫折的能力。
「幸好我这次很迟钝,这么晚才发现……哈哈哈。」
没有得到过就无所谓失去。
所以这次的失恋不算太难过,只是今天可能会睡不着而已。
****
想是想得很潇洒。
经过了三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江彦云还是很没志气地拿起了电话。
「喂?其岳吗?」
今天是星期日,连续三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