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大梦





带着刺。
  “君上!”莫离面色猛地僵住,失声大叫。
  “嗯?”勾践挑眉,看向莫离。
  文种面色有些复杂地看了香宝一眼,伸手拉住莫离。
  勾践转身回屋。
  香宝迟疑了一下,见莫离低着头不再开口,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进了屋。
  屋里烧着火,很暖和,香宝下意识地坐在火盆旁,低眉敛目的喝着茶水,全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君上,此战……”文种看了香宝一眼,有些迟疑地开口。
  “无论如何,此战势在必行。”勾践的声音依然是温温,却透着满满的杀伐之气。
  不知道是否错觉,香宝总感觉勾践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连,那种感觉就仿佛被毒蛇盯住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少伯他……”文种又看了香宝一眼,语气越发的迟疑了。
  “越国可以领兵之人难道仅剩范蠡一人吗?!”温和的面具有了一丝裂痕,勾践的声音竟是带着一丝薄怒。
  范蠡?他们在说范蠡吗?范蠡怎么了?香宝精神一振,立马竖起了耳朵,打算听个仔细。
  “勿再多言,我会传令史焦即刻出征,代替范蠡领兵出征!”勾践起身,似仍有余怒未消,转身甩袖便待出门。
  这样就谈完了?原本还想多知道一点关于范蠡的消息呢。香宝有点遗憾地站起身,随文种莫离一起送越王离开。
  低着头,香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准备回房。
  走到香宝身边的时候,勾践忽然停下了脚步,轻轻附在香宝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香宝一下子呆在原地无法动弹,他靠在她耳边说的竟然是……“江山美人,我都要。”
  那样笃定的语气!
  范蠡……他怎么了吗?微微握了握拳,香宝忽然有点害怕。
  “香宝,恐怕寡人无法替你和范大夫主婚了。”背手退开一步,勾践看着香宝,淡淡地道。
  “你……是什么意思?”香宝怔了怔,轻声问他。
  “君上!”莫离猛地上前一步,抱住香宝,“君上……”
  “范大夫说过,此战如果他有命回来,寡人才能替你们主婚啊。”勾践看着香宝,微笑。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香宝在莫离怀里轻轻挣扎了一下,回头看向勾践,眼睛里幽黑一片。
  “前方接到战报……”勾践缓缓开口。
  “不要!不要听!”莫离伸手捂住香宝的耳朵,“香宝,不要听,不要听……”
  “……范大夫战前受到突袭,受伤失踪,生死不明。”看着香宝,勾践面无表情地开口。
  虽然莫离捂着她的耳朵,可是香宝还是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
  生死不明?
  脑袋里轰然一响,她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了……
  耳边在嗡嗡作响,香宝还是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他在哪儿?”眨了眨眼睛,香宝忽然开口。
  “什么?”勾践有些吃惊。
  “他在哪儿受的袭?在哪儿失踪的?”
  “据闻是夫椒山一带。”文种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沉痛。
  “哦。”香宝点头。
  “香宝……”莫离担忧地看着香宝,“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哭?”
  香宝扭头看向莫离,竟然笑了起来,“他不会死的。”
  “香宝……”莫离皱眉。
  “他不会死的。”香宝点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答应过会回来娶我,他说等他凯旋归来,就会骑着高头大马,把我从留君醉里堂堂正正地娶回家,很威风,是不是?”
  “香宝,你不要这样……”莫离轻轻摇了摇她,漂亮的眼睛里渗满了泪水。
  “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嘛,他不会不管我的。”香宝再度点点头,“我要去找他。”
  “什么?!”文种和勾践都微惊。
  “我要去找范蠡。”香宝转身就走。
  “不准去!”莫离忙拦住她,“你怎么知道范蠡在何处?更何况现在四处战火连绵,太危险了!”
  “不管!我要去找他!”香宝皱眉挣扎,“我跟他说好了要早去早回的!他答应过我不会再骗我的!我要去找他!”
  “阿福!”莫离大声叫道。
  门开了,阿福静静地走进门来。
  “把香宝送回房去,哪里也不准去!”
  “姐姐!”香宝急急地拉住莫离,“姐姐……”
  “香宝,不要让我伤心。”沉沉地看了香宝一眼,莫离声音微冷。
  香宝蓦然僵住。
  “香宝,回房去吧。”阿福轻轻拉了失神的香宝,带她回房。
  房门是落了锁了的。
  香宝抱着膝坐地榻上发呆。
  生死不明吗?
  范蠡,你说过的,今生倘若舍弃香宝,必定孑然一生,孤独终老,没有任何借口,没有任何理由的!纵然是死,也不行!
  你说过,老天爷不宠你,我宠你……
  怎么能就这么……
  阿福在门外坐了许久,屋子里却始终一点动静都没有,心里微微有些不安,踌躇着开了门锁,屋子里哪里还有香宝的踪影,只有满地狼籍的竹简和笔墨,第一片竹简是都只有四个字。
  香宝,范蠡。
  那并排而列的四个字。
  很漂亮的字,那是香宝唯一会写的字。

  三、梦兆(下)

  跳窗跑了出来,香宝偷了阿福的衣服换上,又悄悄溜进马厩牵了马,便趁着夜色离开留君醉,出了会稽城。
  跑了一天一夜,马累得直吐白沫,香宝也一路被颠簸得骨头都快散了架,可是她不敢停下来。
  ……也许,只要快一点点,她就能够找回范蠡。
  只是这样想着,她便不敢停下来。
  天色再次暗下来的时候,香宝很悲哀的发现……她迷路了。
  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断壁残垣,满目疮痍间,香宝只能策马在原地打转,心情荡到了谷底……
  抬起双手大力拍了拍脸颊,香宝咧了咧嘴,想给自己一个微笑,微笑变成傻笑,香宝精神又振奋了起来,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范蠡他……一定不会有事!
  他答应过的。
  然而,事实再度印证了“人倒霉时喝凉水也会塞牙”这一至理名言。
  香宝竟然遇上了强盗!呃……应该说是山贼更为恰当。
  “这么晚竟然还有肥羊经过啊……”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是山贼似的,为首的那个家伙满脸横肉,还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
  “嗯,细皮嫩肉的像个娘们呢!”旁边那个瘦得像猴子一样的家伙笑得一脸的淫贱。
  正在香宝为自己穿了阿福的衣服女扮男装而暗自庆幸之时,那个瘦猴子的一句话却让香宝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他们……该不是对男人也有兴趣吧……
  身下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开始不安的躁动,香宝四下张望。惨了,荒郊野外,就算她喊破了喉咙估计也不会有人会听到。
  “不如我们抢了他回去?”那瘦猴一样的家伙越笑越淫贱,看得香宝忍不住有些反胃。
  “嗯,好主意!”那一伙长得奇形怪状,恨不得在脸上贴上“坏人”字样的家伙开始起哄。看着他们齐声喝斥着扬起手中明晃晃的火把,香宝心里开始有些害怕起来。
  就在千均一发之刻,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香宝松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天无绝人之路呢。
  香宝立刻策马扬鞭回身,快马飞奔到那人身侧。四周很黑,让她看不清来人的样子,虽然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安。在这种时候,只要能够远离那些奇形怪状的山贼,大概任何人都能让她感觉到安心吧。
  “大哥,又来一个耶!”那些山贼满不在乎地笑闹。
  “救救我……”看他们如此,香宝忍不住又向那人靠近了些,低声求救。
  黑暗中,那人没有吱声。
  “来者何人?”似乎被那人周身的气势吓到,那领头的络腮胡子大叫道。
  “速速让开,我不会妨碍你们‘办事’。”那人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浮。
  香宝大惊,这个家伙打算见死不救?!
  “哈哈哈……”见他如此,众山贼以为他是服软了,都大笑起来,得意非常。
  香宝心里却暗暗有些得意,想甩掉她独自逃跑?看来没有那么容易呢!此时她倒有些坏心眼的希望他们打起来,好让她有时间可以趁乱逃跑,谁让他刚刚打算见死不救!
  “让。”那人的声音隐隐开始有些不耐烦,可那群笨头笨脑的山贼却还在兀自仰着脖子大笑,丝毫没有注意到。
  “让我来看看这孬种长得什么德性!”瘦猴子扬着火把靠了过来。
  火光一闪,那人的容貌立刻无所遁形。
  见瘦猴一脸的目瞪口呆,香宝不禁也有点好奇那人究竟是何模样。
  微微转头,香宝也愣了一下,一身张扬的明黄色长袍,长发高束,却未盘成髻,任发丝在风中飞舞,那是怎么样一张精致的脸?虽然一身男装,眉梢眼角却也阴柔至极……香宝从未见过衣着打扮如此明亮张扬却又妖艳至极的男子!
  “大哥,此人定是女扮男装,不如抢回去当押寨夫人怎样?”那瘦猴涎着脸笑了起来。
  闻言,香宝差点没从马上摔了下去,那群笨贼是眼睛头壳都坏掉还是怎样?她这正牌的女扮男装倒是认不出来,眼前此人虽然眉目如画,但看身高体型,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啊!
  只是此时她灰头土脸,一身宽松的劣质男装,站在此人身旁确是无法入眼,
  香宝窃窃地笑,不过这样也好,可别怪她不讲道义独自开溜啊!反正刚刚他也打算这么干的,如此她也不觉得内疚!
  众山贼越来越逼近那黄袍男子,香宝忙趁机勒紧了马缰打算开溜。
  眼睛忽然一道寒光闪过,香宝愣住,回头去看,却原来是那黄袍男子忽然间拔剑出鞘不发一语地便砍向那些山贼。
  薄唇微扬,狭长的双目却仍是十分散漫,竟像是在逛街买菜一般的闲适。香宝在比武场见过卫琴杀人,那种想将猎物撕碎的猛兽模样,她至今无法忘却。
  可是此人不同,他挥剑如入无人之境,那样君临天下的感觉中却又透着诡异的妖艳,竟如舞蹈一般!
  四周刹那间归于沉寂,香宝满目只看见那男子在漫天的鲜血中独舞。
  他忽然停了下来,剑端直直地指向一人,再看时,却原来是那瘦猴,刚刚一起的众山贼顷刻间竟只剩下他一人。
  掉落在地的火把烧着一旁的枯叶,火焰猛地窜开,开始雄雄地燃烧起来,四周一鲜血。
  那漫天的红……令人分辨不出那红的究竟是火……还是血?
  那瘦猴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模样,此时的他涕泪满面,双腿不停地颤抖,更显得丑陋不堪。他瞪着惊恐的双眼,望着眼前那宛如死神一般唇角轻扬的男子,微颤着双唇,竟然吐不出一个字!
  “求我,我就放过你。”那男子轻笑着开口。
  “求……”那瘦猴颤着唇,却因惊恐过度而语不成句。
  “唉……”那男子竟忽然叹了口气,微微皱起好看的眉,“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求……求……”瘦猴颤着唇,继续他未完的哀求。
  “我告诉你们让开就不会有事,你们偏不让,看吧,现在死了这么多人”,那男子竟然一脸的无辜,“我告诉你,求我就放过,可是你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呢?”最后一个字自他好看的薄唇中逸出的时候,那尖端便直直地刺进了那瘦猴的身体。
  “求求……你……”当那瘦猴将整句话说完整的时候,那男子手中的剑已然贯穿了他的胸膛。
  “糟糕,怎么才说?太迟了啊。”那男子拔出剑来,顺便将手中沾血的剑轻轻在那瘦猴的身上擦了一下,皱眉,“脏了。”
  他是故意的,他了解人心的弱点,让那瘦猴在极度的惊恐中死去,只是为了报他刚刚一句“女扮男装”之仇吗?
  好可怕的人。
  满地的尸体与鲜血,那长发高束的黄袍男子站在尸身之外,只是轻轻收剑回鞘,身上竟然未沾半点血迹。
  香宝在一旁看得脊背直发寒。
  那黄袍男子翻身上马,若无其事地调转马头便要离开。
  “等一下!请问夫椒山怎么走?”虽然隐隐还是有些害怕,香宝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请教,毕竟现在这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地上躺着的那些……应该不算是人了吧……
  “夫椒山?”听到这个字眼,那男子竟然一脸兴味地看向香宝。
  “对,我要找一个人。”香宝忙点头。
  “找谁?”他看着香宝,似是十分好奇的模样。
  香宝稍稍犹豫了一下,该不该告诉他?毕竟他是什么人她都不清楚,万一是敌人那乐子可就大了……
  见香宝犹豫,那黄袍男子轻笑着扬鞭便要离开。
  香宝见状,忙上前,“范蠡!我找范蠡,你听过这名字吗?”
  不管了,先找人要紧。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