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大梦





  “不要!”香宝闭上眼睛,紧紧护住腹部,尖叫起来。
  一道人影忽然从窗外掠进房间,剑光一闪,只听见一声惨叫。香宝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只胳膊掉在她身边,鲜血溅了她一脸。
  香宝呆呆地低头,看到那只被斩下的手上还握着剑。
  来人蒙着面,剑剑挥下,只斩手,不杀人。于是房间里立刻惨叫连连,惨叫声音终于惊动了门外的侍卫,门被撞开。
  “夫人!夫人!”喜乐跟在后面冲了进来,在看到房间里的惨状后,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身子晃了晃,差点昏厥。
  满地都是被斩了双臂的黑衣人,他们在地上翻滚,哀号,却还活着。
  蒙面的男子见有人进来,飞身掠向来时的窗口,香宝愣愣地看着他。他忽然回头看了香宝一眼。看到他的眼睛,香宝呆了呆,是他……
  范蠡?他怎么会刚好在这里?
  刺客事件惊动了夫差,原本在宫中设宴款待越国君臣的他,连夜赶到了馆娃宫。
  “大王,一定是越人!这样巧他们刚入吴,这里便出了事!”
  远远的,香宝听到伍子胥的声音,再联想刚刚范蠡的出现,香宝忽然想明白了。
  一石二鸟,真毒。
  伍子胥借着越王入吴的时机,派出刺客来,即除了她这祸水和腹中妖孽,又嫁祸了越国。
  但是……苍白的唇勾起一抹笑,香宝看向开着的窗,只可惜还是越王技高一筹,早就料到这一点,所以才会派出范蠡来解决这件事吧。
  不杀人,只斩手,留下活口,连嫁祸都不行,真是高明呀。
  夫差没有理会喋喋不休的伍子胥,大步走进房间,看到香宝好好地坐在榻上,悬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来。
  伍子胥却在见到满屋子没了手的杀手之后,闭了嘴。
  香宝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沾着被溅到的血,她面对着满屋子的无手人笑得不可遏制。喜乐本来就被吓得不清,又见夫人忽然笑得诡异,更加害怕了。夫人她……莫不是疯了?
  夫差略一皱眉,大步走到香宝身边,对脚下那些惨叫哀号的人都视而不见。拎起香宝身旁那只血迹斑斑的断手,如垃圾一般丢在地上,夫差抬袖拭去香宝脸上的血渍,“不要笑了。”
  香宝止了笑,仰头看看他,一头裁进了他怀里。
  抱住失去意识的香宝,夫差看向愣在一旁的喜乐,“去找医师。”
  “诶?是!”喜乐愣了一下,忙转身跑了出去。
  因为刺客夜袭馆娃宫,史连接到命令,带了侍卫赶去,刚到馆娃宫门口,史连便注意到一个人影从墙内掠了出来。
  “谁!站住!”史连大喝一声,持剑追上了去。
  “是我。”范蠡压低了声音道。
  史连微微一愣,收了剑,随即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范蠡没有回答他。
  “你太鲁莽了,这个时候竟然在这里出现,想害死她吗?”史连声音微沉,随即一惊,“莫非……你就是刺客?”
  “不是,不清楚是哪边派出的人,你进去看看吧。”范蠡说着,转身隐入黑暗中之中。
  史连只得握了剑,进了馆娃宫,在看清房间里的惨状后,史连也略略一惊。
  “还愣着干什么,把房间打扫干净。”夫差淡淡吩咐。
  “这些人……”
  “拖下去,一个一个凌迟,直到他们说出主谋是谁。”
  “是。”史连低头领命。
  站在一旁的伍子胥微微变了脸色。
  趁着月色,范蠡回到了住处。
  “范大夫。”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范蠡转身,看到勾践正坐在园中。
  “来陪寡人喝杯酒。”勾践指了指石桌上的酒杯。
  范蠡走到他面前。
  “这么晚,范大夫去哪儿了?”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他,勾践似是漫不经心地道。
  范蠡未语,只是坐下饮酒。
  “见到她了?”勾践饮了一口酒,笑道,“这个时候去见她,着实不像范大夫的作风。”
  “馆娃宫里的刺客,可是君上派出的?”范蠡忽然抬头,看向勾践,一贯温和的眼睛亮得有些刺目。
  勾践微怔,“刺客?”
  “嗯。”范蠡垂下眼帘,“我想也不会是君上,所以留了活口给夫差。”
  勾践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这是威胁吗?如果刺客真的是他派出的,那他出手制止,又留下活口,岂非陷他于绝境?仰头饮尽了杯中酒,勾践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范大夫果然机智,此举明显是有人蓄意要嫁祸越国,嫁祸寡人,如今留下活口,岂不妙哉?”
  范蠡微微一怔,险些捏碎了手中的杯子,香宝她……会不会也这样想?
  “夜已深,范大夫早些歇息吧,这吴国非久留之地,既然已经将诚意送到,我们尽快返越吧。”说着,勾践转身回房。
  月色下,一袭白袍的男子久久地坐着。只是想看她一眼,他去馆娃宫,只是想去看她一眼而已……
  想起那些刺客,他眸色更寒,如果他不曾去看她,那些刺客岂不得了手……可是,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是他亲手将她陷于险地的。
  醒来的时候,香宝第一个反应是摸肚子。
  “夫人醒了?”守了一天,见香宝终于醒了,喜乐高兴极了。
  “孩子……”
  “孩子没事。”喜乐忙道。
  香宝吁了一口气。
  之后的日子里,夫差忽然忙碌起来,勾践范蠡一行人也回了越国。
  因为刺客夜袭事件,夫差命史连带兵保护馆娃宫,此举又引得伍子胥十分不满,但他的意见被夫差一如既往地无视了。
  史连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夫差让他带兵保护馆娃宫,他便真的一动不动地守在馆娃宫门前,像一樽门神。
  “史将军,夫人叫你。”喜乐第N次来传话。
  史连冷冰冰地绷着脸不说话,喜乐暗暗叫苦,这位将军冷得都快冻死人了,夫人让她来了好几回了,他说不理人就是不理人,完全当她不存在。
  见喜乐又垂头丧气地回来,香宝哼了哼,裹了一件袍子,亲自上阵。
  “史将军……”捏着鼻子,香宝站在史连身后。
  眉毛微微抖了一下,史连侧头瞥了她一眼,“夫人,注意你的身份。”
  “咦,我有身份吗?”香宝眨了眨眼睛,万分无辜,“那我叫人传你,你干嘛不理我?”
  “夫人有什么事?”忍了又忍,史连道。
  “诶,反正你站在这里也是无聊,不如教我认字吧。”香宝笑眯眯地道。
  “史连的任务是保护夫人。”
  见他一脸公事公办的死样子,香宝翻了个白眼,“哈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天冷,夫人请回吧。”眉头微皱,史连道。
  “唉,不识字真可怜呐……被人看不起……”香宝咕哝。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史连看了看裹得像颗球,肚子上还顶着一个球的女人,她正可怜巴巴地吸着鼻子。
  坐在书案前,史连认命地提笔写了两个字,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干什么要被她的可怜相打动,竟然真的傻兮兮地坐在这里教她认字。
  香宝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呆了呆,随即撇嘴道,“真没创意,这不是我的名字嘛,能不能换个有深度点的?”
  干什么教人家认字都要先教名字,哼!
  额前青筋隐隐跳动,史连闭了闭眼睛,忍字头上一把刀啊。
  “西、施?”站在一旁的喜乐指着那两个字,念道。
  史连写的,是香宝。听到喜乐的话,他暗自心惊,面无表情地将那两个字划掉,他又重写了几个字上去。
  “这是什么字,好面熟的样子呀?”香宝看了看,问道。
  “馆娃宫。”史连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原来是自己宫殿的名字,难怪如此面熟呀!香宝傻笑。
  又教了几个字,香宝打了个哈欠,开始犯困。史连正低头写字,头一抬,便见正主儿站在一边,头一点一点的,竟在打瞌睡。
  “呃,夫人大概昨夜没睡好……”喜乐忙帮着解释。
  “白痴。”一脸嫌弃地看了眼站着也能睡的香宝姑娘,史连起身走出门去。
  留下喜乐一个人清醒无比地站在原地,嘴角抽搐连连,回头看看她的夫人,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液体。汗了一下,喜乐上前去扶着她那睡得摇摇晃晃的夫人,“夫人,回榻上去躺下睡吧。”
  这一睡,就睡到天黑。
  睁开眼睛的时候,香宝正趴在夫差怀里,他一手支着下巴,正看着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醒了?”见香宝睁开眼睛,他扬了扬眉,“睡得可真沉呐。”
  枕着他的手,香宝眨了眨惺忪的睡眼,“你在这里干什么?”
  “唔……”他的手不安份地动了动。
  香宝轻轻颤了一下,嘴角开始抽搐,“你……你在干什么?”
  “唔,夫人还真是不解风情呢……这种事情……”他仿佛故意的一般,在她耳边呵气,“嗯,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寡人怎么好意思开口……”
  修长的手细细抚过她的微微发烫的脸颊,微凉的唇轻轻划过她的额头、眼睛、鼻尖,然后停在她的唇上,舔抵,轻咬。
  “好暖……”放弃了她的唇,他在她耳边低喃,叹息。
  衣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他俯身看着她,狭长的双眸深不见底。一手轻轻从她身上掠过,他俯身细细吻上了她的锁骨,引来她一阵轻颤,那微凉的手不安份地细细抚过她每一寸肌肤,最后,停在她凸起的腹上。
  “听说,生孩子会很痛。”冷不丁,他道。
  香宝干笑,这不是废话么?还有……会有人以这样奇怪的姿势讨论生孩的问题吗?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孩子我生定了!”赌气一般,香宝冲着他龇牙,道。
  没有继续刚才那个奇怪的话题,他低头轻轻压上她的唇。
  “嗯,我很期待……”
  香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梦中,总感觉有个人在注视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眼睛一般的注视着。
  朦胧中,香宝似乎听到耳边有人低喃着什么,可是她太困了,没有听清。睡到一半,香宝动了动,抱紧了微微有些发烫的枕头,蹭了蹭,换个姿势,正准备继续入梦,却忽然感觉腰间被什么东西给硌着了。
  眼睫微微颤了一下,香宝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十分鸵鸟地选择继续闭眼。
  “天都亮了,怎么这么爱睡?”捏了捏她的脸,他的鼻息离她近在咫尺,见她闭着眼睛不理,他忽然低低地笑,“睡得这么香,现在吃了她也一定不知道。”
  十分没有骨气的,香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表示已经醒了,然后便看到他带笑的脸。
  “夫人……”他开口。
  香宝以为他又要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鼓着腮帮子瞪他。
  “寡人要出征了。”他说。
  香宝呆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夫差反倒被她吓了一跳,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香宝一声不吭,忽然张嘴咬住他的手。
  “呀。”一声轻呼,他皱了脸,“疼……”
  疼?香宝学着他的样子扬了扬眉,咬着他的手不松口,含糊不清地道,“上战场都不怕了,怕什么疼……”
  “除了夫人,谁也不能让寡人感觉到疼。”狭长的双眸凝视着她,他缓缓开口,“除了夫人,谁也不能伤我。”
  那样笃定,那样张狂,那样嚣张……却是让香宝的心猛地抽紧。
  她愣愣地松开了口。他的手腕上,留下两排整齐的齿印,微微泛着红。
  “第三次。”
  “诶?”她疑惑地看他。
  “第三次下口了。”他笑,“寡人的肉,这么好吃?”
  第一次,在吴营前,他逗得她七窍生烟,她头脑一热,竟当着当着那么多吴兵和伍子胥的面咬了吴王夫差。
  第二次,在醉月阁,她被他逼着包扎伤口,她忿忿地下口,让他一起疼。
  第三次,便是这回了。
  香宝不知道他竟然记得这样清楚。
  “我的眼睛,真的有铜铃那么大吗?”看着她,夫差忽然笑道。
  “是啊是啊,胳膊比熊还粗,还喜欢生吃人肉。”香宝想起那些乌龙事,“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他伸手拥她入怀,“其实还有一回,那次狩猎之后……”
  香宝涨红了脸,知他说的是那次夜宴,他喂她鹿肉,她却连他的手指一起咬……然后她喝醉了,还……
  “因为前方战事有变,伐齐的军队倾覆了大半。”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香宝却是一下子变了脸色,卫琴他……
  “大王,伍将军催过第三回了。”门外,喜乐禀道。
  香宝愣了一下,催过三回,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就要出发了?”
  “唔,本想跟夫人依依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