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多情万缕相思





“我救了你妹妹,那谁来救我?你?落瑛?”顾惜朝嘲笑:“谁都救不了谁,在这世界上我们能救的,只有自己!”
青袖一甩,他身形拔起,向屋后山林里掠去。
“惜朝!你去哪儿?”蓝烟叫道。
“去找宁死不屈的八寨主!我想该送他去见戚少商了!”
顾惜朝冷嘲肃杀的声音远远传来,人竟似已经走得好远了。
蓝烟呆站在原地,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人人都有自己的考虑,他不怪惜朝。紫烙搞到如此境地,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受苦,他又怎么忍心?
他叹了口气,神情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也掠出了屋子。
毕竟,该说的总要说,该做的总要做。

穆鸠平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棵树上,尽情享受着清风雨露,鸟声虫鸣。
他侧头,恨恨地咬下一小截树枝,嘴巴里不停地喃喃有词。
“他奶奶的顾惜朝!竟这样耍弄你八爷!想当初要不是大当家心软,我早就一枪一个洞了结了你的狗命!”他越说越生气,嘴巴里嘎吱嘎吱作响,把树枝当成顾惜朝,脑子里尽想着怎么把他咬得稀巴烂!
“哎哟!你个死臭虫!!竟敢咬你八爷!?看我不把你压扁了!”
穆鸠平拼命晃动身子,粗壮的身板蹭得树干摇摇晃晃,落得他一身树叶,他也不管。
直到舒服了,他才停下动作,瞧瞧天色已是深夜,每晚都来戏耍他一番的顾惜朝竟然没来,不由嘿嘿大叫道:“顾惜朝!!你该不是怕你八爷吧!有种就跟我单打独斗!!大家凭实力说话!你以为八爷我这两年白混了,我跟铁二爷新学的武功你还没见识过!!顾惜朝!你出来!我就算再饿两天也照样能空手扭断你的脖子!”
正吼得心旷神怡,一道青影翩翩而落,似是一只轻灵的燕子降落在一根细枝之上。
树枝轻颤,顾惜朝闲庭信步般地走过来,停在穆鸠平脑袋侧前方。
穆鸠平盯着眼前的那双精致软底靴,恨不能将脖子拉长一寸,狠狠咬上去!
顾惜朝看他一副恶霸霸的样子,倨傲一笑:“八寨主,这里的风景可好?”
月华千里,树影悠悠,花香暗浮,泉水叮咚,若没了这些煞风景的人,他倒真想在这里焚香煮酒,弹奏一曲。
“好个屁!顾惜朝,你尽玩阴的!有种光明正大和我打一场!”穆鸠平吼着。
顾惜朝却摇头,叹道:“牛嚼牡丹!”
“牡丹花能吃吗?顾惜朝你果然是个疯子!”穆鸠平粗声道:“快放开我!你妈用的这是什么东西!这绳子一天比一天绑得紧,都勒进我肉里去了!”
顾惜朝坐了下来。
他竟在一根只有孩童手臂粗细的树枝上坐了下来。
左腿垂荡在空中,右腿曲起,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无比闲适惬意的坐法。
穆鸠平看得呆了。
这份轻功,只怕连大当家都比不上!
玉白的月亮正巧落在顾惜朝身后,如练月光亮似银纱,披在他身上,为那飘逸潇洒的青年更添了一份出尘气息。
这份风姿,只怕连江湖第一美人也及不上他一分。
穆鸠平很不喜欢这种形容,他其实是想破口大骂,骂他个狗血淋头!
可他硬是想不出别的来。
这顾惜朝究竟是人是仙?是妖是魔?
或者,他是人亦是仙,是妖亦是魔。
穆鸠平瞳孔紧缩。
不!他是嗜血的妖!他是杀人的魔!
眼前飘扬的是顾惜朝暗青色的外袍,淡黄|色的衣裳上点点红梅绽放。
生命所织,鲜血所染。
鼻端淡淡的血腥气顿时又勾起他的回忆。
——连云寨里兄弟们的鲜血。
——小雷门中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碎云渊上血洗毁诺城。
穆鸠平红了眼睛。
“顾惜朝!你不是人!你没有人性!你是畜生!放开我!我要为所有死在你手上的人杀了你!”
顾惜朝但笑不语,目光放向不远处的数个光点。
时间差不多了。
“你想杀我吗?”他问道,很善良很无害的样子。
“废话!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我用计将你擒住,你是不是很不服气?”
“你他妈的别尽说废话!有本事光明正大的和我比一场!”
“快人快语,八寨主果然有个性。”
顾惜朝笑得云淡风清,出手却毫不含糊。
白光自穆鸠平身前闪过,他只觉身上一松,绑了几日的绳子断成数截,接着才感觉到脸上的异样,如被冰刀划开皮肤,有些麻木有些疼痛。
逆水寒!!
差点跌下树去的穆鸠平一把抓住横出的树枝,吊挂在半空中。
本就瞪得滚圆的牛眼似是又大了一圈,嘶声喊道:“顾惜朝!我非杀了你不可!”
“穆鸠平,凭你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杀了我的。”顾惜朝却在摇头,挑眉笑道:“所以我给你找了些帮手,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看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他边说,边向树林中慢慢滑去,待到说完,青影已和树林合为一体。
就在此时,举着火把一路追踪顾惜朝而来的人也已到了。
看到挂在树上的穆鸠平,便有人大声问道:“朋友,有没有看见一个青衣书生出现?”
穆鸠平松手,坠落下来。血脉尚未通顺的双腿在触及地面的瞬间软了一下,被他硬生生地挺住。
“他就在这林子里!我一定要杀了他!”他盯着顾惜朝最后消失的方向,恨声道。


第五章



一群人举着火把在林子里乱转,常常有人看见顾惜朝的踪影,可等他们追过去的时候,等着他们的永远都是一具尸体——同伴的尸体!
于是怒火更炽,惧意也暗生!
几十个人仍然在大声叫骂,气势却越来越弱;仍然在四处搜索,可范围却越缩越小,每人都有意无意间不让自己落单。
穆鸠平却不管不顾,他永远都走在最前面。
这是群为了各种目的而集结起来的乌合之众,他们虽然都想杀了顾惜朝,可到底还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他穆鸠平是直肠子,但也不至于蠢得连这点也看不出来!所以他并没指望能靠这群人。
“芳华似尽秋将至,满地银霜,翠色和烟老。”
一声轻悠的叹息在他们头顶上飘扬,婉转而哀伤。
顾惜朝立于枝头,飘飘摇摇的身影在月光中朦胧而优美。
清雅,清纯,清丽。
众人不由惧是一呆。
穆鸠平却一声大吼:“顾惜朝!别躲躲藏藏故弄玄虚!是男人的就出来好好比上一场!”
顾惜朝笑:“你可有曾听说过猎人反被猎物牵着鼻子走的?”
他跃下树来,轻轻落在林间。
“不过,这个猎人我做得有点没趣。你们既然都想要我的命,那就凭本事来吧。”
穆鸠平早已按捺不住,提着用树枝做成的长枪,虎吼着冲了上来。
有人带头,其他人自然不愿落人之后,纷纷一拥而上!
顾惜朝却不还手,只仗着高妙的轻身功夫,在一堆刀枪剑戟的缝隙中穿插迴旋,似是一只飞燕,在初春微绿的柳枝间悠然穿行。
偶尔的出手也只是戏耍,引他们随他的脚步而行。
差距太悬殊了!他们根本伤不了顾惜朝一根汗毛。
至始至终他都是最好的猎手,像是一只抓住老鼠的猫,总要戏耍一番后才杀死它。
他现在还是只玩得兴起的猫,何时会腻?
已经有人想脚底抹油。
可惜,迟了。
顾惜朝玩够了。
他从怀中拿出数只管子,点燃了引信,随手抛入身后的房子。
爆炸声响,数道红光在夜空中格外亮眼。
伴随着巨响,更有几条黑影从房中飞出,扑向众人。
出手狠辣,见人就杀,毫不留情!
众人只有出手相迎。
顾惜朝却已不见了踪影。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聿晓在书房中听见外面嘈声大响,起身绕过还跪在桌前的蓝烟,开门问道。
没人回答,侍女倒在地上,脸孔朝下,不知生死。
聿晓一惊,蓝烟已在房间中叫起:“楼主小心!”
聿晓的反应也不慢,乍见此景即身往后退——
她还是慢了一步,逆水寒已经架上她纤细的颈子——
“顾惜朝!!”
“惜朝?!”
一个恨,一个惊,叫的却是同一人。
顾惜朝带着笑容,施施然从暗处现身。
“顾惜朝!你好样的!!”聿晓冷笑。“竟然将我派去监视你的人都杀了,看来你的武功不仅恢复了,而且还有了不小的进步!皇甫落瑛一定帮了你不少吧?”
“落瑛是卧云楼的医师,治好我,是尽她应尽的职责。”顾惜朝举着剑,将她逼进屋中。
聿晓冷笑。
皇甫落瑛对顾惜朝的心思,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不会看错。顾惜朝平日里虽对她若即若离,该说话时倒是毫不犹豫。
“她治好你是她的责任,那你呢?你此刻举着剑架在我脖子上,也是你应尽的责任吗?”聿晓面色不改,讥问道。
顾惜朝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我现在不是你卧云楼的顾惜朝,我只是我妻子的丈夫。死者已矣,该入土为安。”
“傅晚晴的骨灰不在我这里。”
“哦,你确定?”顾惜朝挑眉,手一紧,聿晓玉瓷般的肌肤上顿显一道红痕。
聿晓自负谨慎。
一个人若是自负又谨慎,那他势必只相信自己。
“惜朝!”蓝烟已经从地上站起,见状叫道。“你……你这是以下犯上啊!”
照卧云楼的规矩,以下犯上者,轻者重杖三百,重者处以乱刀之刑!
“我早就叛出卧云楼,何来以下犯上之说?”
蓝烟无语。
“对!你是叛徒!早就该死了!”聿晓咬牙,美丽的脸上一片狰狞。
有些女人即使生气,也很好看。有些女人生起气来,却会变得很难看。
聿晓就是后者,所以她很少生气,她一向将她的愤怒掩饰得很好。
可是此刻她真的无法再掩饰,无法再压抑了。
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恨总要找个出口发泄。
“在你杀了子衿的时候我就应该杀了你!不!我应该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杀了你!”聿晓已经顾不得形象,也不管那把仍稳稳架在她脖子上的剑,眼看就想冲上来。
“师父不是我杀的!”顾惜朝面色一沉,冷道。
“我亲眼看见你将剑从子衿身上拔出,你还不承认吗?”聿晓悲愤交加,怒道。
当她看见曹子衿倒在血泊之中时,只觉眼前一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塌陷了。
“杀人的剑的确在我手上,可人就一定是我杀的吗?”顾惜朝反问。
“既然人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何要逃出卧云楼?还改名换姓的不让我们找到,要不是逆水寒一案,只怕我们至今都还没有你的下落!”
她一声声质问,顾惜朝却不辩解,神情越加冰冷。
“子衿为人冷淡,可待你却如亲子,你竟然也下得了手杀他?!顾惜朝,你真是天生的坏胚子!青楼妓女的儿子,果然手段不凡!”
“够了!”顾惜朝眯起眼,低吼,“我只要你说出晚晴在哪里,其他的事,你不必多言!”
“心虚了吗?”聿晓又笑了,只要看到顾惜朝痛苦她就觉得心里一阵痛快。
“说!你把晚晴藏在哪里?”顾惜朝握剑的手开始冰冷,但依旧很稳定。
逆水寒的剑锋已经切入聿晓的皮肤,鲜血从初时的几丝汇作一道,自剑刃滑下,滴落于她鲜红的衣衫,她却丝毫不已为意。
“想要知道傅晚晴在哪里?”她甚至笑出声来,“那你就去死吧!只要你死了,我就把她的骨灰洒在你身上,让你们永远不分离!”
顾惜朝面沉如水,黑亮的眸子闪闪烁烁不定。
蓝烟站在一边干着急。想要两边劝,又知道自己不擅言辞,万一说错了什么,只怕结果就难以收拾了。
“惜朝,你……你冷静点……”嚅嗫了半晌,蓝烟才冒出一句没啥作用的话来。
顾惜朝嗤笑一声,道:“我很冷静,所以我决定——”
他眼神一寒,杀气顿显。
——要找晚晴何必这么麻烦,杀了聿晓,慢慢找。
——前院的那场骚乱,没这么快平息。
——剑已在聿晓的脖子上,只要用力,就可以和这个从小与自己作对的女人说再见。
蓝烟大惊,却已来不及救助。
顾惜朝嘴角边已经有了冰冷的笑意。
剑在动。
顾惜朝的笑容却变了。
一声轻微的闷响,逆水寒竟应声向外荡去,他虎口巨震,剑几欲脱手而出。
逆水寒的剑脊上有一片被捏成一团的叶子。
有谁能仅凭这一叶之力就将他的剑荡开?
顾惜朝已经笑不出来了,一向高傲的脸上甚至还有了恐惧。
他来了!
顾惜朝抢上前去,欲抓了聿晓当人质。
两点绿光直取他双目,速度异常地快。
他不得不回剑。
聿晓趁机逃开。
挡开那一击,顾惜朝笑得惨然,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付之流水。
他往树叶来处看去,一位紫衣华服,面如冠玉的中年人正站在那里,手中拈着的是一朵清艳的鸢尾花,正是植在花园内,开得正盛的鸢尾。
聿晓站在紫衣人身旁,恨道:“父王,顾惜朝以下犯上罪当处死!”
耶律铁风冷漠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儿,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你自己干得好事!我不是告诫过你,不准为难朝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让整个中原武林与他为敌?”
聿晓被那一巴掌打得几乎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