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五更转

　　谭思齐没有挂电话，也没有动，和范承轩一样，站在那里看着范承轩。两个人就这样站着彼此看着，范承轩的手机还在响，身旁也是人来人往，可是整个大厅的喧嚣好像忽然之间就不存在了，刹那之间，一切的声音都好像停止了，只有范承轩的手机音乐回荡着。
　　谭思齐站了一会，便低下头挂了电话，向范承轩走了过去。范承轩听手机铃声忽然停了，又见谭思齐正慢慢向他走过来，于是也慢慢的向谭思齐走过去。
　　谭思齐和范承轩保持了一个距离后停下，范承轩看谭思齐停下他也就停下了，低下头来看住她。
　　“你好！范承轩”谭思齐叫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而自然，以免泄露了心里见到范承轩时那种莫名的欣喜与不安。“你找我有事？”
　　范承轩看住她没说话，眼神慢慢变得炙热起来，那种眼神谭思齐在陈江坤的眼睛中看见过。心里一时说不上什么滋味，欢喜，难过，眼前又闪现出宋瑶瑶和陈江坤的脸，一时心里此去彼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到这附近来办事，所以给你打个电话。”范承轩看着微笑的谭思齐，围着围巾，越发显得脸小眼睛大，几天不见，跟上次见好像有一点不一样了，可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明白。范承轩只觉得一见了谭思齐，心里那股烦躁好像就没有了，人也就没那么累了。
　　大厅里的暖气极暖，谭思齐穿着大衣又围着围巾，渐渐地觉得热起来，于是说道：“你找我有事吗？你是愿意去我公司坐坐还是去附近找个地方坐坐？”
　　范承轩也不知听没听清谭思齐的话，只是看着她不出声，谭思齐给他的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便低下头去，身上越发觉得热起来，额头慢慢的沁出汗来。
　　“思齐，我是不是只能有事才能找你？”范承轩的声音很轻，却说得慢，一个字一个字都轻轻撞击在谭思齐的心上。谭思齐听见范承轩这样问她，抬起头来迷惑的看住范承轩，想看出范承轩的意图，可惜范承轩一脸平常，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倒是谭思齐被他那样一问，不知道如何回答得好，便沉默着不说话。
　　范承轩突然笑了笑说道：“无所谓，你现在忙吗，不忙的话，出去走走，至少你也该请我喝杯茶吧，我怎么也算是你的客人。”
　　谭思齐听他这么一说，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立刻轻松起，大大的露了一个笑容说：“没问题，你喜欢喝咖啡还是喝茶。”
　　看着谭思齐明媚的笑容，范承轩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某处一下子被填满的，说不出的妥帖舒服。谭思齐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是高兴劲，眼睛弯弯如新月，真的很漂亮。
　　范承轩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动作宠溺而温柔。谭思齐一怔，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对于范承轩的动作，觉得亲切温暖，却也觉得心酸无奈，那一刹那，谭思齐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孤单和寂寞，不知怎么的，眼圈就红了。
　　“走吧，发什么愣”范承轩拖住谭思齐的胳膊就往外走，谭思齐被范承轩一拖，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往外走。谭思齐见范承轩拖着她的胳膊不放手，觉得不太好，就将手臂从范承轩的手里抽了出来。
　　范承轩一愣，没说什么，便与谭思齐并肩走着。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的你的手机号和公司地址的。”
　　“你知都已经知道了，一定有你的方法，我问你有什么用？”
　　“你还真没有好奇心，别人不说，你也就不问。”
　　谭思齐笑笑，没有说话，指着旁边的一家茶舍说道：“我请你喝茶吧，你好像很累，喝咖啡对你身体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很累的，我看上去很憔悴吗？”
　　“不是。”谭思齐摇摇头说道：“相反，你看上去不但不憔悴，反而神采奕奕，俊逸非凡。”
　　“这话说得我爱听。”范承轩笑着，转头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说我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见你几次都觉得你好像很厌倦不耐烦某些事物，想解脱却又不能走出来，做得越努力，反而厌烦也就越多。”
　　范承轩听谭思齐这么一说，收起脸上的笑意，侧过身来定定的看住她不说话，范承轩的眼神慢慢变得热情还有欣喜。
　　谭思齐看他表情这么严肃，不明就理，就问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范承轩转过身来继续向前走，慢慢说道：“不，你说得很对，思齐，我的确很累。”
　　“你就这么肯定？难道就一点也不怕是你判断错误？”范承轩想了一想，又转过来头盯住谭思齐问道。
　　谭思齐笑了笑正色说道：“我还是比较肯定的，并不是随口一说碰巧了，这个世界上真正巧合的事情是很少的。”
　　“是啊，这个世界真正的巧合是很少的。”范承轩重复着谭思齐的话。“就像我今天到你这里来也不是正巧来你这里办事。”
　　谭思齐一怔，好像没太明白，看着范承轩问：“那你来这里干嘛？”
　　范承轩看了看谭思齐笑而不语，看到一家茶舍，便说进去吧。
　　范承轩看着谭思齐泡茶泡得有板有眼，泡好了，谭思齐倒了一杯递给范承轩。范承轩接过饮了一口，只觉得茶味醇厚，余香满腮，他喝茶的时候不多，也不喝咖啡，基本上只喝白水或者酒，但是他喝得出谭思齐泡得一手好茶。
　　“你很喜欢喝茶？这茶泡得很好。”
　　“说不上喜欢，我爷爷喜欢喝茶，我曾经闲来无事看过一些茶经与茶书，跟着瞎学过一阵，泡给我爷爷喝，讨他欢心？”
　　“你对秦政委很孝顺？”
　　谭思齐听着他这个问题不置可否，想了想才说：“孝顺吗？不见得，如果说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亲人的话，也就只有他们一家人了，我基本上算是我爷爷养大的，虽然叫他爷爷，但实际上和父女差不多，事实上，他也确实和我爸爸差不多的年纪。”
　　范承轩看着她，点点头表示理解却不再说话，低头专心喝茶。谭思齐也不再说话，只是将泡好的茶再倒给范承轩，他们两个人虽然没有说话，动作却很默契，谭思齐和范承轩心里都为这份默契而感到惊讶，两个人均抬起头来打探对方，又见彼此看向对方，不觉相视一笑。
　　两个就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谭思齐觉得气氛里有种她说不出来的味道，虽然留恋却不能不拒绝这种味道对她的侵蚀，于是便对范承轩说公司还有事，叫服务员结账。付钱的时候，范承轩挣着付钱，本来服务员是要拿范承轩手里的钱的，但是谭思齐坚持要服务员收她的钱，服务员为难的看着这两个人不知如何是好。
　　“范承轩，你来这里是客，况且，那次你还帮我把车开过马路，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我请你。”
　　“不用这么客气吧，我付，当谢谢你给我结领带。”
　　“不不不，结领带是为了报答你帮我把车开过去，你来这里是客，所以还我是我付钱吧。”
　　“你倒是算得真清”范承轩一半开玩笑一半认真的盯着谭思齐说，但却已经不再争了，将钱包收了起来。
　　谭思齐付了钱和范承轩一起走了出来，天色有一点晚了，新年假期刚完，其实还算是在过年，所以还是冷，突然从温暖如春的室内走了出来，谭思齐不禁打了个冷颤。范承轩揽过她的肩问道：“是不是觉得冷？”
　　谭思齐被范承轩这一揽，身体便僵住了，范承轩便将手放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她。
　　“我还有事要回公司，不送你了，再见。”谭思齐说完便向范承轩摆摆手转身走了。范承轩却还站在那里看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隔着一条街，突然开口大声叫道：“思齐，谭思齐。”
　　谭思齐听见范承轩叫她，心砰的一声好像跳漏了半拍，只觉得心里隐隐的有着某种盼望却又害怕得要命。于是站住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范承轩，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条马路，车来车往，时不是挡住了谭思齐的视线看不到范承轩，可是她大睁着双眼，紧紧看着范承轩站着的位置，好似他马上就要消失了一般。
　　范承轩看见谭思齐转过身，便慢慢的向她走来，他走得很慢，但并没有停下来，终于走到谭思齐的面前站住。“思齐，我想告诉你，我来找你只是想让你记住我。”
　　谭思齐听着范承轩的话只觉得一片空白，定定的看着范承轩，眼睛都不敢眨，好像要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一样。范承轩也不说话，对着她的眼睛，两个人就这么注视着。突然谭思齐垂下眼帘，顿了一会，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如果是这样，你已经做到了，我会记得你的，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替我向瑶瑶问好吧，再见。”
　　谭思齐转过身来后一下子难过起来，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与失落。突然范承轩又在后面叫她。
　　“思齐，谭思齐。”但这一次，范承轩并没有走到谭思齐的面前来。只是远远的看着她跟她摆着手说再见。
　　谭思齐也摆着手跟范承轩说再见，脸上笑容灿烂，转过身来，却低落的想哭泣。

　　第6章

　　谭思齐回到公司，下午应该处理的工作都没有来得及做，她拿过资料一件一件的处理起来，谭思齐的工作职位是商业产品经理，具体是通过相关的市场调研根据公司产品及业务特点提出新的商业赢利产品计划，计划一旦通过后，便由提出该计划的商业产品经理立项，负责协调这个产品的研发、测试、商业推广然后交给专业的商务部门进行运营。这是一个要求很高也极重要的职位，要求从事的人既懂商业又要懂一定的技术，还要协调各个部门之间的运作，谭思齐也是从最初的小助手一步一步做上来的，现在从上到下公司对她的能力都是很满意的，即使同事之间会有竞争，嘴上不说，心里对她的能力也很服气。
　　谭思齐看着材料，整理完成后，汇成详细的报告，做得认真而努力，同事们断断续续的纷纷下班走了，最后只余谭思齐一个人还在那里噼噼叭叭的敲着键盘，等到她处理完，窗外早已是一片漆黑了。谭思齐站起来向下望去，四环上行驶的汽车的车灯红艳艳的串成一串灯符，好不齐整。汽车走走停停，车灯跟着一起一伏，从谭思齐这个角度看去，说不出的好看。她看了一会，走到工位前关了电脑，收拾停当，准备离去，拿起手机才发现有一条新短消息，打开来，原来是陈江坤的留言，叮嘱她说今天会变天，让她开车千万要小心。
　　谭思齐看着心里一阵感动，却也涌上一阵说不出来的感慨，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下午和范承轩的见面，心里变得复杂起来。范承轩为什么会来找她，谭思齐不赶妄下定义，若说他对她有意，这又好像有点说不通，姑且不论范承轩有未婚妻在身，就是他与陈江坤的关系，范承轩也不太可能做这么糊涂的事情，只要是认识陈江坤的人，谁不知道陈江坤对谭思齐的意思，她谭思齐虽然不错，但也决非天国色天香，也没有什么家世背景。范江坤干嘛要来搅浑水呢，而且在她的记忆里，除了今天，就是上次去开联谊会见过范承轩，在此之前是照面也没有过的。何况，范承约已经有婚约在身，又是青梅竹马的娃娃亲，他的未婚妻要貌有貌，身家背景又与范承轩十分相当，而且谭思齐亲眼见过他们俩住一个房间，可见关系早已实同夫妻。于情于理，范承轩都不太可能对谭思齐有什么想法。
　　可是若说没想法，范承轩为什么要来找她，难道只是为了让她请他喝壶茶，这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何况范承轩那样的态度那样的眼神。谭思齐想到这里十分迷惑不解，尽管心里面有很多小疑问，谭思齐对有一个问题是十分明白不迷糊的。那就是不论范承轩对她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她都不要动了心思，虽然她和陈江坤并不是恋爱关系，可是范承轩与陈江坤的关系，与宋瑶瑶的婚约，几家人的交情，中间还有一个秦祖新，想想都觉得这关系何其纠结，实在是容不得她小小一个谭思齐了。想到这里，谭思齐长叹了一口气，心里多少觉得有些难过与失落，暗暗的想，如果是她先碰见的范承轩，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只是，这世界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元宵节下午公司放假，谭思齐刚一走出写字楼，便看见范承轩正靠着车门在抽烟。微皱着眉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却又想不出结果一般。虽然开的是军车，却依然没有穿军装，这次穿了一件夹克，轻巧服帖，更显得他长身玉立，稍稍侧着头，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还是根本没在意，对来来往往尤其是年轻的女士的注视视若无睹，既没有显得轻浮得意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谭思齐看着他，心里想，老天爷造人真不公平啊，范承轩这样的人，老天爷一定是特别偏爱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