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睨天下





  
  萧方神色有些异样,他轻哼了一声,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不是有人整日陪着你么?”
  
  我不觉一愣,不知他所指何人,疑惑地问道:“谁整日陪着我了?”
  
  他的眸色忽然黯淡下来,别过头看向一边,酸酸地说道:“不是有人视你为红颜知已么?有那么风华绝代的人物陪在你身边,我再出来岂不多余?”
  
  我这才方知他竟是在吃阮玉的醋,想来他整日跟在我身后,看着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走得那么近,心中必定会有些不痛快。我捧着他的脸,让他面对我,正色说道:“阮玉是我义兄,你也知道我们之间没什么的。”
  
  他微哼一声拉下我的手,修眉微挑,脸色不自然地盯着我说道:“是啊,是义兄,青妹青妹喊得还真亲热!”
  
  我听他这酸不溜的口气像是在埋怨我,不禁想起离开京城的那晚他明明出手救了我,却又狠心地不与我相认,我对他朝思暮想,却不知思念的人就近在咫尺,便不由得心中怨气徒生,后退一步气恼地冲着他说道:“你不帮我,还不让别人来帮我么?”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伸出手霸道地把我拉进他的怀里,用他光洁的脸轻轻地摩擦着我的脸,闷声说道:“我也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可我……我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你是我的!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心中突地一痛,我知道萧方是爱之深情之切,深陷在情爱中的男女往往会让感情蒙蔽了理智,他若不是深爱着我,又怎会如此心烦意乱?我轻抚他的背,坚定地对他说道:“我心中只有你,此生不会再有他人!”
  
  萧方不语,他紧紧地抱着我,温柔地亲吻着我精巧的耳垂,如黛的柳眉,挺秀的鼻梁,最后停留在我柔软的唇上深情地辗转吮吸,他的吻霸道而热情,似乎要在这一吻中释放出心中对我所有的爱恋。我热烈地回应他,带着满心的疼痛与酸楚和他抵死纠缠,一时间天地荡然无存,心里眼底只剩下深深痴恋的彼此。
  
  一记荡人心魂的深吻悠悠结束,萧方恋恋不舍地离开我的唇,我靠在他的肩头,慵懒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何不与我相认?你不是被皇上幽禁了么?”
  
  萧方放开我,黑眸中闪着夺目的光彩,他拉着我坐到床边,问道:“含笑,你可知皇上为何贬你,让你不得私自进入京城么?”
  
  我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因为他以为我要和太子争位,便把我赶了出来么?”
  
  “表面上看起来的确如此,”萧方笑道,“而实际上这却是皇上因为要保护你而采取的措施。”
  
  “保护我?”我有点愣怔,“此话怎讲?”
  
  “皇上心里明白楚立坤的死不会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定是有人想陷害于你。若要保护你的安全,唯一的方法便是让你脱离皇室这个政治大漩涡,只有失去了皇位的继承权,你才能安然无忧。”萧方叹道,“皇上用心良苦,他是在为你着想,你仔细想想,当初圣旨上含糊其辞,并没有认定你要毒害太子。”
  
  “我明白了,如果不把你我分开,那些人就会认为我身后有骠骑大将军的势力做支撑,那么我对他们的威胁便依然存在,在他们看来,我就有东山再起的实力,便还会伺机来害我,直到我死为止,我对他们的威胁才算全部消失。所以,皇上虽表面上令你我分开,却让你在暗中保护我,私下里调查投毒事件。”我接着说道。
  
  “不错,正是如此,”萧方赞赏地看着我,“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皇上命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与你相见。”
  
  “可是,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和你分开。”我双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身上幽幽地说。
  
  “你还记得我最后对你说的那句话么?”萧方伸手搂过我的肩,握住我的手说。
  
  “你说要我好好保重自己,我们来日方长。”我说道。
  
  “嗯,来日方长,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我们只是暂时分开,等查出事情的真相后,我们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了。”萧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我忽然想到翠儿的话,便问他。
  
  “太子在私下的确有结党营私的行为,但在这件事上,目前还没查出什么线索。”萧方说道。
  
  于是,我便把翠儿的事说给他听,他微微有点讶异,竟也没料到幕后人竟会是楚月容。
  
  “太子已经到洛陵了。”萧方忽然说道。
  
  “他来干什么?”我惊奇地问道。
  
  “他奉旨来彻查洛陵粮商屯粮抬价一案。”
  
  “什么时候到的?”
  
  “昨夜。”萧方说道,他低下头歉然地看着我,浓密的长睫下星光闪烁,“所以我不能在此久留。”
  
  “那我怎么办?你又要丢下我。”我急道。
  
  他想了想说道:“白天我不能现身,晚上我再来看你,可好?”
  
  我伸出小指举到他面前说道:“拉钩。”
  
  他笑了起来,轻轻勾起了我的小指。
  
  我郑重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笑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飞快地在我唇上啄了一下,如疾风般转眼消逝,我摸了摸自己的唇,上面还留有他的余温,不禁痴傻地笑了起来。
  
                  第二十五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
  韩玉英从昏迷中醒来,颤抖着手迟疑地摸上了那条空荡荡的裤管,她的手掌逐渐落空,直至整个按压到平整的床面上,原已失去血色的脸变得更加雪白。她慢慢地把空荡单薄的裤管紧紧地攥进手心,轻微颤动的粉拳指节发白,无声地咬紧了下唇,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她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让众人全部离开。
  
  韩夫人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低声抽噎,怀里紧紧搂着呜呜哭泣的韩小妹,我看着犹自沉浸在痛苦中的母女俩,心中不禁暗暗担忧,以前韩家全靠韩玉英一人支撑着,如今她倒下了,韩小妹只有十五六岁,稚嫩的肩膀如何挑得起这副千斤重担?
  
  韩夫人怕韩玉英想不开,便让我开导开导她,于是我身受韩夫人的重托,再次跨进了韩玉英的房间。
  
  韩玉英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床顶,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轻轻地走到床边坐下,默默地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悲伤。她看起来一脸的平静安宁,已经没有了初醒时的悲愤,眼神深邃的令人无法揣摩到她的心事。
  
  她缓缓地把视线移向床前,看到我,黝黑的凤目里闪出一丝欣喜,虚弱地说道:“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轻声说道:“姐姐,我已经给你报仇了,我杀了贺之敏。”
  
  她沉默地看着我不语,像在探究我的内心,半晌才问道:“他……欺负你了么?”
  
  我摇摇头,说道:“我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的嘴角漾起一抹微微的笑意,轻轻点头欣慰地说道:“好,好,那就好。”
  
  看着她脸上苍白的笑容,我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酸楚,眼眶也有些微微的涨痛,肢残如她,竟然还在关心着我的安全,这样的女人,到底有着怎样坚强的意志和不可摧毁的心智?在那张平静安宁的面容下面,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生活对于她而言,有着太多的曲折坎坷,她一路披荆斩棘地走来,却依然高昂着不屈服的头颅,以顽强的斗志笑对残酷的命运。她身上承载了太多的苦难,若非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只怕早已在当初被休妻之际便抑郁而死,而今,在身心俱残的情况下,她还能挺多久?
  
  我低下头,两滴泪珠潸然落下,在床单上留下点点斑痕。
  
  韩玉英苍白的手覆盖上了我的,轻声说道:“不要哭。”
  
  我抬起头看她,她正虚弱地对我笑着,轻轻地拍拍我的手背说:“我没事,真的。”
  
  我忽然想起原本我来的目的是要开导她,没想到反让她安慰起我来,赶紧擦干眼泪,佯作轻松地说道:“姐姐放心养伤,有什么事交待给我去办好了。”
  
  韩玉英微叹了口气说道:“你去帮我把小妹叫进来。”
  
  我点点头,把一脸泪水的韩小妹拉进房间,进门之前,小妹懂事地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韩玉英看着两眼红肿的小妹,轻蹙着眉头说道:“小妹,以后韩家就只能指望你了,你必须学着坚强起来。”
  
  她的话语虽然轻柔缓慢,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小妹的身子往后缩了缩,胆怯地抽咽道:“我……什么都不懂。”
  
  韩玉英严厉地盯着她,吃力地说道:“没有谁是一开始就什么都懂的,姐姐也是一点一滴打拼出来的,从现在开始,你首先要去熟悉粮铺里的情况,……不懂的事可以问那些掌柜,我会逐步把生意上的事交到你手中。……你没有任何选择,除了我们自己,……谁也帮不了我们。”话未说完,她就开始喘息起来,语音刚落便苍白着脸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我赶紧上前拉着她的手说道:“你身体虚得很,还是少说些话的好。”
  
  她睁开眼摇摇头,微微平复了一会儿气息,方才轻喘着说道:“粮铺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打理,必须让她尽早接触这些东西。”
  
  我连忙对她说道:“我了解你的意思,你好好休息不要多说话,我来替你给她讲明白这些道理。”
  
  她微微点点头,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拉了小妹的手走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易姐姐,我明白姐姐的话,姐姐是想让我早日成长起来。”出了门,小妹拽着我的衣袖说,“只是……,以前因为有姐姐在,我整日里都只顾着顽皮,对那些生意上的事根本就一窍不通,忽然让我担起这么大的责任,我怕我做不好,给姐姐丢脸。”
  
  小妹年纪虽不大,但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机灵劲,若好生培养,想必他日也不会比韩玉英逊色。我笑着鼓励她说:“小妹聪明伶俐,性格外向,胆大心细,正是具备了一个做商人的条件,易姐姐相信小妹将来一定会是个出色的女商人。”
  
  “易姐姐的话是真的么?”小妹睁大了眼睛兴奋地说,忽而眸色一黯,又低下头,“可我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做得好呢?”
  
  “你姐姐只是说逐渐把生意转交给你,并没有让你一下子就承担起韩家全部的责任,所以你当前需要做的事就是尽快熟悉粮铺的业务,为以后的接手做准备。”我解释给她听。
  
  小妹想了想,拉起我的手说:“易姐姐,突然要我去做这些事,我心里感觉很恐慌,一会儿你陪我一起去粮铺好不好?有你陪着我,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我抚着她的头笑着说:“好。”
  
  小妹拉着我就往外走,我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不先去给你娘说一声?”
  
  她吐了吐舌头,笑着跑开了。
  
  今日的街道有些诡异,官兵在大街上四处奔跑,一些粮铺紧闭的大门上交叉着醒目的白色封条,不时有一队官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从面前走过。我仔细看去,有几个被绑的人正是我昨日见过的那几个奸商,其中就有那个胖奸商。只见他被结结实实地捆绑着,肥胖的身躯犹如一只硕大的粽子,身后押着一群男女老幼,中间有几个看起来相当年轻的女子,头上满坠金钗,身着华服锦缎,一会儿掩面嚎哭,一会儿指着他叫骂,形态丑陋不堪。
  
  看来太子已经开始行动了,昨夜刚到,今日便有如此大的动作,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其果断决绝,令人叹服,想必那贪婪的罗知县落在如此有魄力的太子手中,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马车缓缓地行驶着,忽听窗外一阵喧哗,我循声望去,看见一个衣着艳丽,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和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正在追赶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女子。那妇人浓妆艳抹,身戴金玉,手里拿着一块丝帕,大呼小叫地跑着,嘴里左一声“小蹄子”,右一句“小贱人”地叫骂着。被追的女子慌不择路,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竟一下子跑到了马路上,只听见车夫“嘘”地一声停下了车,那女子猝不及防地撞到了马车上,仰面摔倒在地,被追来的壮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