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自漫漫景自端
“啊?”他以为祖父问起了什么,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您说什么?”
膳爷爷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咳了一声,说了句:“你和阿端来了正好,陪我吃晚饭。”
关友梅正在让人摆饭桌,听到这里,笑道:“晚上我有活动,你们两个多陪爷爷一会儿。”
铁河答应着,自端却没出声,只是站起来,过去帮忙婆婆。关友梅当然是不要她动手。婆媳二人在一处,关友梅轻声细语的和自端说这说那——自端一一的应着。好像以前无数次一样。她这样在婆婆身边,妈妈一样的婆婆,总是给她在这个家里最温存的关怀。她看着婆婆精心的摆着碗筷,还嘱咐她说“晚饭吃好一点儿,别忌讳那些个肥啊瘦的,吃好了才是好”,又教她“最近留神一些,温度变化大,不要再感冒……预备了草药,你们回家让小陈给熬了,一人喝一些,最近病毒好厉害”。絮絮的,甚至是有点唠叨的。
自端听在耳朵里,心头是一阵一阵的慌。爷爷,对她开始慈祥关爱有加的爷爷,她已经好难应对;看着婆婆,她简直忍不住想要大声喊一下——我和铁河要分开了,分开了,咱们就要不是一家人了,不要对我这么好了,就快受不了了。
她一只手抓住自己的小臂。隔着棉衫,她掐的狠了,那丝疼痛往骨里去。她额上冒汗——进门的时候,她对着他笑,看得到他的眼——他会演,她比他也不差;如果必要,他们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可是不能了。自欺欺人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了。她不用让自己考虑别的,妈妈和婆婆这样的交易,飒飒和铁河那样的纠葛……她只要清楚明白,她和他,再也不能过下去了,就足够给她力量,挣脱这一切。都放了。放了,大家都好过了。
看到飒飒的时候,她多么想站在她面前。她知道飒飒这几天那么疯狂的找她,见了她,她一定是有话说的。可是说什么呢?她一想到那个晚上,还是会浑身僵硬冰冷。她这个样子,是不能对着飒飒的。她总算是知道了,她恨飒飒。有多恨,她说不清楚。听着飒飒叫她的名字,她就想跑掉,就想跑到再也看不到她的地方去。
想到飒飒,就会想到他,想到他说的,她只是飒飒的影子……她是个影子。
只是个影子。
“阿端?”关友梅轻声的叫着自端。她已经这样看了自端好一阵子了,自端只是静静的瞅着席面。“你照顾爷爷和小铁吃饭好不好?我该走了。”她回身拿起了外套。自端看着婆婆是一身非常正式的套装,知道今晚的活动应该是很重要的。她忙点头,跟婆婆说放心吧这里有我。
关友梅听到自端这样说,不禁微笑,道:“正正儿的呢,阿端,有你在,妈妈才能放心。”她伸手过来,握了握自端的手。她的手如此温暖——像极了他的手的温度——自端于是觉得着温暖从手部直钻到心里来。
关友梅去和爷爷道别,末了自端和铁河送她下楼。她挥着手,让他们俩快回去。转身离开的瞬间,她看着自端和铁河并立在爷爷的病房门口——好象是很久以前的感觉了,这两个孩子在一处,总给她带来一股很特别的感受。有点儿小别扭,有点儿小酸涩,有点儿小有趣,又有点儿小甜蜜——混在一处,在她心里,那就是安心和安定。
她对着他们又挥了挥手。下楼的时候,心里就更加的确定了这些天一直萦绕心头的念头。她的高跟鞋“噔噔噔”的踏在楼梯上,寂静的楼里,带着回响——佟胜利,她亲爱的丈夫曾经说过,友梅,什么物事也别给你锁定为好,要不然,你得到,那是只要看你有多想得到而已。她一直觉得这话是可褒可贬,但是她不觉得怎样,她关友梅是这样的人。
她唇边有一丝笑意。
她想着,或许这一次,佟胜利要再说一遍那话,总该是褒义的了吧?
她坐在车上,翻看着今晚要致辞的讲稿。今晚会不会遇到芷云,她不确定。遇到了,她该说什么?
想了想,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必说。而且她知道,芷云也不会说。
她笑了一下。
楼上,佟铁河和自端在妈妈下楼之后,竟然有好一会儿,两个人谁都没有转身的意思。
铁河看着有点儿昏暗的走廊,低声说;“进去吧。”
她回身,他没动,她就差点儿撞在了他身上。她急忙的闪到一边去。
铁河脸上一寒。
他顿时想起邓力昭说过的那句话“我就是她踩到的一坨屎的话,也不该是那么个厌恶的表情”——他抿了唇,却没有让开通道。
她退了半步,冷冷的看着他,“不进去?我可以走。”
他咬着牙,“景自端!”她巧笑倩兮,她温柔委婉,她顾盼生姿……她一切的美,自然流露的美,都不愿意分给他。她在他面前,活生生的,却教他绝望。
自端吸气,望着他,她嘴角一点淡淡的笑容,“佟铁河,这是,最后一次。”
他和她,就这样站着。
“我明天就会和爸爸谈。”她粉润的唇,有点儿发干,她舔了一下。
他一怔,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里面看护出来,叫着自端,说她包里的电话一个劲儿的响。看护把自端的包给她递了过来,自端拿出来一看,竟然是潇潇,她“喂”了一声。铁河心头一突,收住了往里走的脚步。
自端往走廊窗子处走了几步,站住了。
第十章 茶与酒的涟漪 (三十三)
铁河听到她说,“……不忙,最近不忙……是吗,你要去乌、鲁、木、齐了……我知道……知道的,知道……哪天走……我可能去不成,恩,不是……不是那样的……要不你们订了哪天……”他再也忍不住了,几步跨过来,夺手从她手里将手机拿了过来,自端回过头来,“佟铁河!”她无声的叫着。
佟铁河听的到邱潇潇仍在电话里说着话,他按掉了电话。只是很快的,他的手抄到了她的腰间,很低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你记住了,我们现在,只是分居。”
“佟铁河!”她推着他,他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她脸上顿时乌云密布——佟铁河此时像一团火球,“你!”
“邱潇潇,你少去招惹。”他阴沉着脸,“邱潇潇,不可以。”
峻她微张嘴巴,只是说不出话,他……他这是在干什么?!她身体开始抖。
他重重的呼吸,喷在她颈间。
“景自端,我要是不放你,你走不了。”他的手,越握越紧。
膳自端看着他的脸, “佟铁河,我想走,就一定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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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端按照跟父亲约好的时间,回到乌衣巷的家里。家里静的什么似的。她站在书房门口,正遇到父亲的秘书肖克俭出来,看到她,肖克俭微笑。
自端叫了声“肖叔叔”。
肖克俭看了一眼虚掩的书房门,低声说:“快进去吧,等你半天了。”
自端点头。
“阿端。”肖克俭见自端要推门进去了,又叫住她,“老总这两天,血压有点儿高,有什么话,慢慢说。”
自端看着肖克俭眼睛里的一丝担忧,心里一暖。她“嗯”了一声。
“进去吧。”肖克俭微笑。他一笑,眼角的皱纹更深。
自端点点头——仿佛被年轻英俊的肖叔叔拎着写作业吃饭还是昨天的事,如今他也是两鬓染霜了。
肖克俭示意自端快去。
自端敲了敲门,听到父亲在里面说了声“进来”,才推门而入。一眼看到父亲坐在书桌边,穿的是便装,手里拿了一只红蓝铅笔,正在面前的地图上钩钩画画——她略有一点儿恍惚。父亲很多年养成的习惯,喜欢用这种红蓝铅笔——可她好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对着图纸,皱着眉,拿着铅笔,在图纸上打着叉叉。
“爸爸。”她站住了。
景和仰早就听到女儿的声音了,此时他应了一声,又在地图上勾画了一下,才抬起眼来,指着书桌旁边的沙发,说: “过来坐下。”
自端坐到了父亲面前。她的手扶在膝上。
景和仰转了一下身子,正对着女儿。
自端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
“阿端,”景和仰将手里的红蓝铅笔放下,“爸爸本来想忙过了这阵子,再跟你谈。今天让你来,想必你也知道为什么。”
自端沉默。
“我马上还得出去。阿端,就这点儿时间,你说说你的想法。你到底怎么了?”景和仰双目炯炯,眸子里的精光聚在女儿脸上。
“顾阿姨和您说的?”她静静的问。
“你别管谁和我说的,”景和仰沉声道,“你只管说说,你最近这是怎么回事?”他眼瞅着一向乖顺的女儿,昨日在墓园里,和女婿是那般状态,令他心头有一种火山即将爆发的预感。这是压抑了多年的一种爆发。他知道一直以来,女儿忍了很多事。以为她还会忍下去。可是看现在的状态,他有很多的担心。
自端从父亲的眼睛里,看清楚了父亲的想法。
“爸,我要离婚。”
景和仰只觉得心头突突一阵猛跳。
自端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红蓝铅笔上,“我要离婚。”她又重复了一遍。
景和仰忍着想要按住胸口的动作,心脏正在给他制造麻烦,但他能克制。
“你给我说说理由,你为什么要离婚?”
“……”
“什么理由?!”景和仰声量增大。
“……”
“说话!”他厉声断喝。
自端抬起头,看着脸涨的通红的父亲,“我就是没办法再和他一起生活了……”
“阿端,生活在一起不容易,有磕磕碰碰是难免的,不要遇到事情就想离婚。不要轻率,更不要冲动。”景和仰声音还是严厉的,但是语气稍微的缓和了一下。
“不是轻率,也不是冲动。”她吸着气。这不是轻率和冲动能概括的了的。她心里清楚。看着父亲,她说,“爸爸,我并不是在征求您的意见。我已经成年了,离婚的事,我可以自己做主。”
“离婚怎么会是你自己的事!”
“这就是我自己的事。日子……”自端转开了脸,
铁河,不会同意的。”
“如果铁河也是这么想,那就没问题。”
“铁河同意?!”
自端嘴角微微一沉,“会同意。”
景和仰看着女儿的表情,并没有忽略她的遣词,不由得略略的松了口气,说:“阿端,你考虑清楚。”
“已经很清楚。”
“是因为惟仁?”
自端摇了摇头,看着父亲脸上的神情,又摇了摇头,“不是的,爸爸,不是。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景和仰喝道。
自端咬了咬嘴唇。
自私?
说她自私。她自私。
景和仰看到女儿眼里的神色,口气不禁稍稍放缓,“你不能只考虑自己。我们两家,我不说,你也该清楚。离婚两个字,就算是你们吵架拌嘴,也不是随便就该出口的。我一早告诉过你,好好儿的和小铁过日子。你有没有听进去?有没有?”
“爸爸!”
“你,回去好好儿反省!”
自端倔强的扭开了头。景和仰看到她的态度,一肚子火更是不打一处来。只是尽量的耐着性子。说:“阿端,爸爸也知道,你有些委屈。但是两个人一起生活,也不能说谁就该负全责,你也有责任。就算是小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和他好好儿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儿说,非要动不动就说离婚?”景和仰见女儿不出声,“总之,爸爸不同意你们分开。绝不同意。”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自端从沙发上站起来。
“坐下!”景和仰吃惊的看着自端。自端在他面前,从未如此无状。
“爸爸!”自端站着不动。
“你给我坐下!”景和仰铁青的脸,怒目圆睁,他指着沙发。自端倔强的站着,不肯再坐下。景和仰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继续说:“爸爸答应你,过几天,会和小铁谈一谈。昨天,爸爸也和小铁说了。他答应了,你在场也看到。”
自端的手,捏住了衣摆。
她看到了。看到父亲和他,那样的交谈,他们心里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没事人一样的谈笑风生……她呢,她是怎么想的,她和铁河才是当事人。
“爸爸,您能不能听我说。”
第十章 茶与酒的涟漪 (三十四)
“你根本就是昏了头的。别说了,先离婚的话先放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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