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自漫漫景自端
婴儿和孕妇……嘴角牵了一下,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都没有他的阿端和宝宝漂亮。
他揉了一下太阳穴,开始从平台上、书架上拿书。其实他也不知道哪一种比较好,索性每样都拿一本,渐渐的怀里就摞了厚厚的一摞,他倒不觉得沉。只是忽然想起来,这样胡乱看书,到底哪本作准?他要不要去咨询一下李云茂那个家伙?想起李云茂,他就想起那天李云茂在他办公室外,扯着那怪腔怪调的中文,说“你家宝宝我负责”,还说什么“试管婴儿”的话……什么“试管婴儿”,就凭他佟铁河?他记得自己当时心里又是恼,又是酸。可是这会儿想起来,李云茂竟然有点儿可爱……
佟铁河手一抖,差点儿把一摞书都掉地上。可爱。他竟然会觉得一个昂藏七尺的大男人都可爱。他真是有点儿昏头了。
藐他把怀里的书整理了一下,想要再拿几本。他看看手上这些,有字多的——字多的他看,反正他不怕费神,尽管她更喜欢字多的书;图多的给她看,轻松,眼睛也没那么累……他这样盘算着。
他四下里看看,在这一区买书的,除了他,还有一对小夫妻。很年轻。稚气未脱的样子。挺着圆滚滚的肚皮的妻子在翻书,指着书里的一页在和丈夫说着什么,丈夫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身,贴脸亲了她一下……亲密而又幸福的一对。
佟铁河忙转了身,只是几步,他又回头。
这一次,他看的有点儿久。一直到店员过来提醒他,收款台在出口那里。
他拎了大袋子的书从书店出来。没有着急往自己车子那边去,而是慢慢的在街上踱着步子。时间并不是很晚,街上不少人。他留意看着,偶尔,有一两个小孩子,被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牵在手里;也有踩着旱冰鞋的少年……他这状态跟中邪了差不多,可是他不愿意醒过来。
回到家里,他就抱着买来的大袋书去三楼了——她不在的时候,他占据了原本属于她的空间。陈阿姨上来给他送咖啡和点心。看到他坐在地毡上,沙发上、茶几上、还有他的腿上,都是书。陈阿姨把托盘放在那大理石块的茶几上,看着铁河把手里的那本书,贴着标签。
“小铁,你在干嘛?”陈阿姨忍不住问。铁河进门之后,显得跟往日不同。
铁河笑而不语。
陈阿姨不禁愣了一下。看着铁河笑,她也笑了一下。不问了。最近难得的,看到铁河有这样的表情。只是临走前她瞥了一眼那些书,心里倒是一动。
铁河不厌其烦的贴着标签,顺手做标记,也做笔记。
他盘着腿坐,面前一堆书。他忽然间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好笑,似乎是回到了念书的时候,在图书馆里,常常熬通宵。那时候,没觉得辛苦;现在,更不会觉得辛苦。
他拿起咖啡来,抿一口,看着手里的书。
阿端呢,现在在做什么?怎么样了?
书上说,怀孕初期的孕妇,可能会焦虑,睡眠就不会很好。她睡眠质量本来就不高的。
书握在手里。他轻轻的掂着。再生纸制的书,不沉。她拿在手里久了,也不会手酸…… 她枕边总放着几本书,睡前看一会儿,有时候,手里握着书,就会睡过去。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她这个习惯。
他们第一次一起出国,她在飞机上,睡不着。她躺在那里,一直在翻书,厚厚的一本文学理论。他睡了醒,醒了睡,每看她一眼,就觉得她几乎姿势都没有变过,后来,他就在一边看着她看书……她耳根渐渐的红了。却始终没有看他。
空乘每次过来问她需要什么不,她都只是温和的笑一下,摇头。他记得她好像说过她英文不行来着。于是他帮她要了橙汁和点心。她默默的吃了。从抵达希斯罗机场开始,他就有意无意的承担了翻译的任务。她安安静静的在他身边,他说什么,她就只是听着,偶尔问一句。后来她说想找一家书店,恰好他知道——读书的时候常去的一家书店——他问她要做什么,她说带了几张书单来,要帮人买几本书的。他没说什么,亲自开车带她去了。书店不大的,但是藏书很丰富。他看得到她推门的时候,随着木门上那铜铃响动、眼睛里闪出了欣喜的光芒。他拿了一张书单帮她找,找了一会儿,他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到她在和书店老板讲话,用很流利的英文,不是他和力昭自飒那种调调,而是美音。他一向喜欢英音,可是觉得她这样的调调,也很好听,听起来很舒服——她是个总能给人惊奇的人。她是景自端。
他帮她搬了好多书回酒店。看着她每拿起一本来,都爱不释手的样子,他心想,她的快乐,可真是简单。
她的快乐虽然可以很简单,但真的想要她快乐,又是很难的事。
佟铁河将半冷的咖啡喝光。
他总是令她不快乐。这一次呢?
他拿起红蓝铅笔来,在书上勾画着。那红碳划过略显粗糙的纸张,沙沙的响……他爱用这种铅笔。她第一次看到他画图的时候,就说,你和爸爸的习惯怎么一样。其实现在很少有人会用这种老式的红蓝铅笔了,可是他存了一大罐,够用很久的了。
她的目光经过他身上的时候,往往是漫不经心的,看到熟悉的印记,她会觉得惊奇;她不知道吧,他曾在她身上寻找相似的影子,却总发现不同和新奇。独属于景自端的一切,在他心里,另起炉灶。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八)
…
…
他站起来。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他去洗了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醒一些。换衣服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回过身,他拨开衬衫,看着那只乖乖的坐在角落里的熊仔。
她怀里抱着这熊仔,满脸红晕的看着他,眼睛闪亮。
她说佟铁河,佟铁河我有话和你说。
她说我回来,我回来是要跟你说……
浚佟铁河猛的拉过熊仔,大熊仔怀里的小熊仔……小熊仔手上精芒四射的钻戒随着他这一股力道,“噗”的一下落在地板上,他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他终于知道了。
她回来……回来……
藐她是想要告诉他的,那个时候,她是想要告诉他的。
可是他却打断了她的话,他说出了离婚,狠狠的伤害了她。
他决定放她走。因为那握在一起的手,因为那雨中深情的拥抱,因为她这些年的念念不忘,更因为,她在他身边,痛苦……可她是要回来的,决定要回来的。
因为……孩子。
佟铁河靠在了衣橱上。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再放她了。
他几乎是跑着的,到车库里去取了车。他把熊仔放在身边,车子在晨曦中风驰电掣。他昨天刚刚跟她说了,若是她不想见他,他暂时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他又要食言了,这会儿,他一定要见到她。
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穿着睡衣,蓬着一把头发,她脸色也发青……他昨晚刚看的资料,知道她早起一定是不舒服的。
她好像是有点儿犯迷糊,开了门,只是看着他。
佟铁河把手里的熊仔举到了自端的面前。
自端接过了熊仔。
在机场的熊屋,她流连忘返。她喜欢那些可爱的熊宝宝,看起来,都憨态可掬,像极了一个一个的小婴儿。她只选了这个。粉色的,她也没想到,她会选粉色的,很多年以来,她排斥的颜色。那也许是因为从那一刻起,她的心变的柔软了吧。她要成为一个妈妈。
她抱住,再舍不得松手。
她记得小时候,总是搂着一个灰色的破烂熊睡觉的,一日也离不了;妈妈离开的那天,她也拖着那只破烂熊……很多年了,她既不穿粉色的衣服,也不再有熊仔的玩偶。
自端将熊仔抱在怀里,定定的看着佟铁河。
“我来,只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他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戴眼镜,微微的眯着眼,长长的睫毛,扇子一样,扑扇、扑扇的,扇起了他心湖上的波纹……“我说我要你的时候,我知道你是景自端。对我来说,你是唯一的。以后,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允许他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她没有回应。
“我这样强留你,你可能会说我卑鄙,甚至说我无耻。我不在乎。我要你,景自端。我欠你许多解释,在你愿意听的时候,我会一一解释清楚。”他的拇指,按在她的嘴唇上,“别伤害自己,也别伤害孩子。你知道我受不了这个。”
他的指纹,粗糙,磨着她柔嫩的唇,两个人,都怔怔的。
“我先走。这几天,我出门一趟,等我回来。”他的手再贪恋这片刻的宁静和温柔,也不能不克制。他知道他大概需要长久的等待。
门在他面前关上。
站了好一会儿,他才离开。
走的时候,看到陈北已经来了。
他沉着脸,“我不在的这几天,若是出一点纰漏,唯你是问。”
楼上的自端,紧抱着熊仔,靠在门边,一动也不动。
胸口疼。
疼的很凶。疼的眼前都有些模糊。
他说他有很多要跟她解释的,在她愿意听的时候,他会解释。
在她愿意的时候。
她转了身。
…………………………
“陈北……你能不能不跟着我?”自端无奈的看着陈北。
陈北微笑一下,不出声,接过自端手里的电脑包,说:“我送您进去吧。”
“陈北,”自端拦住他,“回去吧。回去做你的工作。”她早上出门上班,陈北就等在楼下。她上车,他开车不疾不徐的跟着——他这是哪里学来的本事——这不同于以往的“暗岗”,这是“明哨”。
“现在这就是我的工作。”陈北认真的说。
自端从陈北手里拿回包,“回去!”
“这个……”陈北有点儿为难。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和她说,老板发狠,才把跟着她的任务派给他了——他看到老板买那一大堆育婴书,才明白过来,他到底错误犯在哪里了。
“我会同他讲。”自端说。她不能为难陈北。为难陈北是不对的。
陈北微笑。
“还不快些走?”自端板起脸,“你念外国大学拿博士学位,就是为了替人拎包?”她赶他。
陈北笑着行礼,转身离开。
自端吁了一口气。她知道他会按时在这里恭候她下班。
佟铁河……他说他这几天不打扰她,可他派人看着她!
她眼前晃着佟铁河那对猎豹似的眸子,不禁气结。少不得忍下,待日后和他理论。算一算,他今天就应该回来了。想到这里,她心一沉。
下课的时候,她接到学院办公室的电话,请她去一趟。秘书电话里语气很是客气,她没有多想。她等下还要去医院,最好就是快一些。进去的时候,倒是看到几位同事在外间办公室,她匆忙的打了一下招呼,并没有留意同事们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而院长正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听到敲门声,说了声“请进”,站住了。见了来人,脸上浮上一层笑,“来来来,小景,快进来……坐坐坐。”
“老师,您找我……”她对着院长,微笑。院长是她做学生时候的老师,她一直是那样称呼的。
院长示意自端坐下来,他笑着,“这个嘛。”
自端看着头发花白的院长,静等下文。
院长似乎有些为难,沉吟片刻,才说:“这个事情……小景,你看,你在咱们院里工作好几年了,一直兢兢业业,业务能力也很强,从领导到同事,对你评价都很好,而且,学生们也喜欢你的课。”他给自端倒了杯水。
“这都是我该做的。”自端忙接过水来,说了声“谢谢”。
“这几年,院里年轻的女老师多,这个,一有状况,都一起有,课程就是安排不过来,你和小苏两个,兼了不少课,确实辛苦……”院长说的慢条斯理,似乎这个话题让他多少有些尴尬,他抬手搔了一下鬓角。
自端顿时便有些窘,她轻声的说:“老师……”欲言又止。
院长看起来明白她要说什么,摆了摆手,继续道:“小景啊,这个学期,院里的专业课,加上公共课,你是每天都有课,已经算超负荷运转。现在呢,院里准备返聘几位退休教授回来任课,可以减轻大家的负担。这样,小景,你暂时只要上本院的现代文学史就好了……”
自端愣了一下。
院长微笑着,看着自端,说:“其实,你有什么要求,跟院里提,院里会好好考虑的……”
“老师,我……”自端握紧了手。
“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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