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自漫漫景自端
景和仰点点头,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问道:“阿端不知道吧?”
“她对这个没兴趣的。再说,公司专门有人在运作,我没有参与太多。不过,会告诉她的。”铁河说。
景和仰看着铁河,忍不住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有你在阿端身边,我放心。”
铁河微笑。
景和仰看着微笑沉默的女婿,心里很觉得宽慰。
“小铁,按说这话不该我这做父亲的问,不过你也知道,阿端呢,有什么心事也很少和我们讲。当然,你们两个都是妥当孩子,也很少让我们费神。虽然是这么说,我也免不得操这份儿心。你看,你们俩结婚也这么久了……你父母没什么意见吧?”
铁河立即明白岳父指的是什么,笑道:“没有没有。”
“我怎么听人说,你六姨可绕世界张罗秘方呢。”景和仰呵呵的笑着。
。
正文 第一章 鸟与鱼的距离 (十三)
铁河差点儿吐血。
还用旁人来造谣生事?自家的姨妈一张嘴就够了!
他也知道岳父和妈妈、姨妈他们也是发小儿,保不齐是六姨没事儿拨电话给岳父,也真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铁河心里狠狠的抱怨六姨,表面上可不敢露出半点儿来。
“真没有。我妈倒是提过,不过不是催,以我们意见为准。”
“那你们什么意见?”景和仰这句话出口,铁河心知上当了,合着刚才那是火力侦察呢。
“我们……”他择着合适的词句。
“你父母没意见,我可有意见啊。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搞什么呀,人家退下了都有孙子外孙的玩儿,回头我退下了,闲的发慌的时候,怎么办哩?”
“爸,您这……打算的也忒早点儿了吧。”佟铁河赔着笑。
“早什么早!你少给我这儿耍花腔,赶紧回去制定时间表。今年过年是指望不上了,明年,明年过年争取让我抱上外孙……就这么定了。”
“爸……”
景和仰却不等他说完,已经站起来,“走走走,吃晚饭去!顾阿姨特意做了水晶蹄髈东坡肉,知道你小子爱吃这两道。”
铁河跟着他进了餐厅。顾悦怡见他们过来,笑眯眯的解下围裙,招呼他们坐。
佟铁河坐下来,看着一桌子精致的菜,再看看张罗着拿好酒的岳父,忽然间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和自端结婚以后,也只偶尔在过节或者景和仰夫妇生日的时候一起回来吃顿饭。即便是这样,基本上也不做久留,往往吃过饭就走的。像这样,偶尔被召唤过来,陪着岳父喝杯酒、聊聊天,反而是他这个女婿。
自端不爱回这个家来。她从小跟着祖母和伯母长的。跟父亲和继母的关系极客气。
她不在,饭桌上的气氛反而更融洽。
他本来有很重要的约会。原想着坐坐就走的,临时改变了主意,中间他出去给陈北打了电话,取消了约会。
他还是想多陪陪岳父。
景和仰显然非常的开心,拿出珍藏的梨花白,和女婿对酌,不知不觉半坛下去了。在顾悦怡再三的劝阻下,他才罢休。
从景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夜了。
佟铁河站在街口,等司机过来接他。
他点燃一支烟。
树影下,烟火明明灭灭,似一颗红宝石。
虽然喝的不算多,但是梨花白的后劲儿极大。这会子,他有些头晕了。
一辆越野车停在不远处。佟铁河看了一眼,知道是部里的车。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绿色军制服的男人。拎着一只行李箱。车子开走,那人拖着行李箱,经过佟铁河身后,拐进了胡同。
那是很熟悉的一个身影。
佟铁河嘴角抽了一下。
陈北远远的看见佟铁河站在树下,急忙让司机把车开过去,自己下车,小步跑着。
佟铁河又回头看了一眼。胡同口那盏明灯高高的悬挂在那里,只见那人微微的低着头,慢慢的往前走。拉杆箱的轮子摩擦着石板路,每隔半秒钟发出“咯”的一声脆响。
往胡同里去,一定是景宅的……这么眼熟的背影,会是谁呢?
佟铁河使劲儿的想,竟怎么也想不起来。
“佟总?”起风了,冷的厉害。陈北闻到老板身上的酒香,担心他醉了。
佟铁河点点头。
“刚刚Dona小姐来过电话……”陈北轻声说,他看着佟铁河的脸色。
“怎么?”
“问您今晚过去不过去。要是不过去的话……”
“嗯?”
“她想和朋友一起飞香港。”
佟铁河将烟头丢在地上,抬脚踩上去。慢慢的、慢慢的捻着。
“不准。”
“……”陈北替他开了车门,“那……您是去城南?”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老板。明显的,老板的脸色开始不好。
佟铁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叠的方方正正的亚麻手帕来,弯腰,将自己丢在地上的烟头捡起来,裹在手帕里。然后才钻进车里去。
“上车。”
陈北很快的上了车。
“陈北。”
“是。”
佟铁河放松的靠在座椅上,眯着眼睛。
“你是我的特助。”
“是。”
“记住。”
“是。”
陈北僵硬的回答。
司机看着开始闭目养神的佟铁河,又看看陈北。
陈北轻声说:“回家。”
司机牢牢的松了口气。
这梨花白还真是厉害。
佟铁河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酥软下去。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又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是舒服的难过了,还是难过到舒服?
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偶尔这样醺然一醉,真是很好的事情。很好很好。
哦,他想起来了。
那个人,他觉得很眼熟的那个人,顾惟仁嘛。
顾悦怡的儿子。
佟铁河睁开眼睛。
抬手将车窗上的遮光帘收了,这城市的流光溢彩忽然就闯进了这小小的空间。
顾惟仁,终于回来了啊。
。
正文 第一章 鸟与鱼的距离 (十四)
狭长的光影移到脸上,自端睁开眼。
从床头上摸索到遥控器,窗帘升上去,半壁墙的玻璃窗把阳光放进来。
自端伸了个懒腰。
她有择席的毛病,换了床再也睡不好的。
酒有的时候真是好东西。
让她觉得这张床这么舒服,都舍不得起来了。
不知道自飒在做什么?
看到床头放的衣服,自端笑出来。自飒看似大大咧咧的,有时候很细心。她抓过衣服来套上,洗漱好了出来找自飒。
外面静悄悄的。自飒房里没人。自端从厨房里倒了杯水,在屋子里转悠起来。听到地下室有声响,她拿着杯子往下走。
拖鞋踩在玻璃阶梯上,声音很轻,像是很细微的水滴,落在静静的水面上。
自飒在游泳。
蓝色水晶一样的游泳池里,碧波微荡。
自端蹲下来。自飒像一只美人鱼,腾挪反转。看到她,自飒游过来。
“把毛巾给我。”自飒冒出水面,撸了一把脸上的水。自端替她打开毛巾。自飒裹上,看着自端笑:“喂,你几岁了,看着罗体女人还会尴尬?”
自端笑。
“怎么不多睡会儿?”
“平常早该醒了。”
自飒套上鞋子,“去,弄早点去。”
“啊?”
“我要洗澡嘛!好饿……”自飒眨着她那双大眼睛,魅色横生。
还有谁不愿意沉溺在这双黑黑的瞳仁里?
自端乖乖的在厨房里煎蛋、烤面包。自飒散着她那头金发出来。姐妹俩其实蛮像的,只是一黑一白、一动一静,显出不同的风情来。
自飒坐下,瞪着面前这只煎糊了的荷包蛋,“我宁可吃生的。”
“你那只还比较好。”
自飒嫌恶的看了看自端碟子里的另一只蛋,很无奈的说:“十年后我若得了癌,你要对我负责。”
“哦。”
“陈阿姨退休之前,你可得寻好了人。”自飒用刀叉切开煎蛋。她习惯用刀叉,筷子反而不熟练。
“我会学的。”自端想了想,说。
“就这基础?”自飒用叉子将糊蛋展示给自端看,“任重道远。”
“只是没兴趣。”
“你家那些名贵餐具都是摆设?”
自端想想,可不是。
美轮美奂的餐具,摆在美轮美奂的厨房里,似乎只是为了偶尔她指尖的触摸。
“阿端,你给铁子做过一顿早饭嘛?”自飒轻描淡写的问,似是不经意。
有吗?
自端努力的想着。
他们结婚的头两年,她刚开始做老师,家离学校远,她每天要起很早出门。而他,习惯晚起。往往是她睡下了,他还没回;她走的时候,他还在睡。
他很忙。越来越忙。渐渐的不回家。她知道了,也由他去。
偶尔回家,不是因为醉了,就是因为有事——总有不得不由老婆处理的事情,即便很少。
给他做饭?大约他不嫌她做的难吃,也会嫌她多事。
“你打算这样维持到什么时候?”自飒喝了口橙汁。
维持到……再也不能维持。
自端推开盘子,把那只焦掉的蛋丢进垃圾桶里。
看着自端的背影,自飒小口小口抿着橙汁,半晌,才说:“阿端,谢谢你。”
自端回过身来,望着自飒。
自飒仿佛不习惯这样温柔的自己,轻轻的咳了一声,摆了摆头,道:“昨天听你弹琴,都生疏了。”
“哦,可不。”自端看着自己的手。有好久没弹琴了呢,指头都钝了。
“还记得小时候我妈逼咱俩练琴的事嘛?”
“记得。”
她怎会忘记?
才五岁的她,妈妈离开了,是伯母接受了她。自那时起,自端的一切,都和她自己的女儿自飒一般无二。有些地方,伯母要求她,甚至更严格。
伯母还把自己的三个儿女叫到一起,让他们照顾小妹妹。两个男孩子,老大自竣和老三自翊当然是没有问题,只有自飒跋扈,凡事不肯让。就算是她已经十岁,比小妹妹的年龄大上一倍。
自飒最受不了的是大家都宠爱小妹妹,她不让妹妹碰自己的钢琴。伯母拿自飒没办法,只好再买一架琴。
后来,自竣、自翊和自飒陆陆续续的不是出国、就是参军,家里只剩下她一个孩子。
祖父提议让她也出去读书,祖母和伯母无论如何都不肯。
在她们的眼里,她永远是需要保护的小女孩儿吧。
自端笑起来。
伯母那温暖的手,似乎还在握住她小小的手,一起按住那凉凉的琴键……
两年前,伯母去世的时候,最后只留了她在身边。
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握住她的手。
自端知道她想说什么。
一直都知道。
于是她牢牢的握住伯母的手,牢牢的……她当伯母是亲生母亲一样的敬重和依赖,为了伯母,她可以做任何事情。没有旁的,就是爱她。
自端吸了吸鼻子。她有点儿动感情了。
掩饰的拿起杯子来喝口橙汁,可是,怎么这么酸?
酸的她鼻尖眼眶都不舒服。
自飒看到,轻轻的,她说了句:“对不起,阿端。”
“你今天好奇怪。又是谢谢,又是对不起的。”自端抽了一张纸巾,擦擦鼻尖儿。纸巾干燥而清爽的味道,让她镇定。
自飒今天,真的有点儿奇怪。
自飒微笑,“你知道嘛,五岁的你,已经叫我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我再骄傲,也无法超越。所以讨厌你。”
“啊?”
“五岁的你,弹琴已经很有天分。”
“啊。”
“妈妈赞你是天才。而她,从未用那么欣喜的眼光看过我。我是她一双圣手雕不成的朽木。”
“我知道。”自端温柔的笑着,伯母是钢琴演奏家,曾想把姐妹俩都培养成钢琴家,可是自飒懒惰,她又志不在此,伯母不是不遗憾的。她摇了摇头,说:“我还不是一样?”
“不,你不一样。但……这话我从未对人说起过。”
因为骄傲,因为自尊。即使是对妈妈,或者正因为是妈妈,也从未说起过。
“可是我知道啊。”自端笑。
“所以你是个讨厌鬼。”
“嗯。”
“那么乖,就算是想妈妈都不肯当着人哭。”
“嗯。”
“心事永远藏起来,可给人看见的,永远是可爱的笑。”
“我是可爱。”
“屁!”
自端笑。
“我是真的真的讨厌你。就算是现在,也讨厌你。”
“但愿你更讨厌我一些。”
“丫的!”
“人都说,恨一个人,远比爱一个人用情要深。讨厌和恨,差不太多吧。”自端笑着。
自飒看着自端。
“你恨佟铁河嘛?”
“不。”
“那么……顾惟仁呢?”
。
正文 第二章 光与影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