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自漫漫景自端
好几天找不到他?
惟仁?
他不是这么没交代的人。
发生了什么事?顾悦怡在电话里语焉不详,声音急切而不确定。这种状况,还真没遇到过。顾阿姨,心思、性情,多深沉的人哪,就连爸爸进医院,自己都慌不择路了,顾阿姨还是能那么镇定的应对。怎么会这么慌?
自端不安了。
惟仁……
她盯住自己的电话。
手指在电话本儿里翻着。惟仁的号码比较靠后。一个一个的翻页,越接近那个位置,她的心竟跳的越加的快。终于找到,她盯着那两个方块字。
电话就那么拨了出去。
单调的嘟嘟声。一声接一声。终于,换成了一个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她按掉,继续拨。反复拨打。都没有人接听。她皱眉。
“惟仁,看到短讯回个电话给我。”犹豫片刻,她又加上了几个字,“我等你电话。”才将短讯发送出去。
她靠在沙发靠垫上,有点儿悃。眼睛却还是盯着手机。
。
手机屏亮了。
她一把捞起来。
“惟仁。”她心跳加速。
“……”
“惟仁?”她听不到他的回应,可是,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有点儿沉重,有点儿绵长……她的心就揪了一下。“惟仁……你在哪儿?”
“阿端。”
“嗯。”她应着。好半晌,她等着他说话。
“如果你在这里,多好。”
终于开口了,却说的是这么一句……他的声音这么近,又是这么的远。
“你,现在哪里?”她问。
又是长久的沉默。
她只是等着。
他说:“Reitz。”
Reitz。
她脑海里出现Reitz酒店那富丽堂皇的店标。
一瞬间,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说,“惟仁,你等我。”
华语第一。
正文 第七章 木与石的偎依 (二十二)
自端换好外出衣服,急匆匆的下楼去,在二楼的楼梯转角处,她停了一下,往佟铁河的书房去,走到门口,待要抬手敲门,却又顿住。正在犹豫间,门忽然的开了。
佟铁河看着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的自端,穿着驼色的立领外套,黑色的长围巾,绕在颈子上,显得很素雅大方。
“你要出去?”从她站在他的门前,他就已经听到,一直在等她敲门,可她既不进来,又不离开,他实在是受不了,一把拉开了房门。看到她要出去的打扮,意外。
她往手上套着浅驼色的小羊皮手套,说:“出去一下。”
就他“嗯”了一声,“已经快十一点了,什么事不能明天?”
她还没说话,他桌子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正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他对着自端摆手示意,转身过去,接通就讲。自端一听,知道他是在和公司欧洲区总裁通电话。她抬腕子看了看时间,不再犹豫,转身下楼了。她发动起车子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佟铁河的书房窗子,没有拉窗帘,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这么晚还出门去,在她,几乎是没有过的事情,她心里,竟然有一点点放纵的快感,小小的兴奋,让她的手都有点儿发颤。
她不知道,她一离开,佟铁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窗口。
堙他拿起手边的那支雪茄,轻轻的嗅着。
自端的车子开的很快。
都不顾自己还不舒服,也不等和他交代清楚,就这么急匆匆的赶着出去?
他眼睛微微眯了。
去吧。尽管去。回来,你得给我解释的清楚。
他转过身。
不经意的,看到了那只黄杨木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时候被放到这儿的?
他不记得自己动过。
想必是陈阿姨,又或者是她。
想起她那气恼的神色,他嘴角一翘。
他把盒子打开。
将小酒瓶慢慢的拿出来,放好。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起开信刀,轻轻的,开信刀钝钝的刀尖沿着酒瓶的线条缓缓移动……有些东西,因为得不到,总念着那份好,其实,真在眼前了,也就罢了。
他有些出神,脑子里有个念头倒是一直清晰:景自端,你今晚出去,最好不是去见邱潇潇……
自端很少开夜车,她尽量的小心。心还是有点儿怦怦的跳。像是逃课的小学生。她从小就乖,几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想到这里,咬了咬嘴唇。心里有一种冲动。她知道自己心里不知何时住了一个妖怪。她已经很用力的,铸了个铁笼来罩住它,可是,它慢慢在长大,她知道。这种放纵的冲动,会时不时的冒出来,最近尤其是这样的。
路上灯火通明,两边的大厦林立,夜里亮了灯,暖光和冷光交织,荧光棒一样,热闹和繁华,在眼前铺张开来,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边。她不怎么有机会欣赏这样的夜景,只觉得这流光溢彩,对她来说,陌生,但是,又有着某种诱惑。
这么美,她不能停下来欣赏。
。
前面,在某个地方,惟仁,在等着她吧。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突然的消失,让人寻不到……他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这样?
自端一下车,立刻被一股寒意包围了,于是快走几步,进了酒店大堂。她没有打电话给惟仁,而是直接去了咖啡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想到了那里。惟仁,是不怎么喝酒的,如果他在Reitz,一定是在那里,不是酒吧。她偶尔会和自飒约在这里喝下午茶,自飒喜欢这里的枫糖蛋糕。总是来,她也轻车熟路。
当她走进位于酒店二楼的咖啡厅的时候,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惟仁。
这个时间,咖啡厅里没有几个人。
衣着整齐的惟仁坐在沙发里,一动也不动。
那么孤单。
那孤单一下子把她击中。
她张了张口,很想叫一声“惟仁”,让他快些回神。然而她也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
见她站着,有侍应生过来轻声问候她,她指了指惟仁所在的方向,问:“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侍应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似的,对她点头,说:“那位客人在这儿坐了一天,喝了好多咖啡了。”
自端吃惊。咖啡?好多?惟仁从来不喝咖啡。
“他喝了好多咖啡?”她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儿古怪。但是,惟仁……她又看向惟仁。
“至少八杯。”侍应生忙点头。她今天就只见了这一位古怪的客人——长的很好看的客人,她会多看一眼;但是,这位客人,这样一杯接一杯的咖啡续下来,不光是她,很多人都已经开始留意。
自端心里一沉,接着问:“他吃过什么东西没?”
“没有,只喝咖啡。”
八杯咖啡!还没吃东西!惟仁,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皱着眉,匆促间对侍应生笑了一下,轻声说:“给我两块枫糖蛋糕,两杯矿泉水。谢谢。”她站在前台,等着侍应生给她拿。等候的工夫,她就远远的看着惟仁——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像是一尊石像。她看着看着,心尖儿微微的疼。
从适应生手里接过托盘,她超惟仁走去。站在他身边。
“请问,我可不可以坐下?”
惟仁转过脸,他的视线,慢慢上移,遇到她低垂的目光。
她把托盘放下,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去。伸手过来,把他面前已经冷掉的咖啡杯推到一边,又将蛋糕往他面前推了几寸,看着他的眼睛,说:“你都几岁了,还玩离家出走?要离家出走,至少也照顾好自己。回头若是病歪歪的回家去,多丢人。”
惟仁看着自端,嘴角扯了扯。
分明是责怪他的话,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在他听来,是这么的温暖。就算是石化了的心,也会被浸润的生出新芽儿似的。
她在电话里说,惟仁,你等我。
她这么说的时候,他并没有十分的指望她真的能来。
华语第一。
正文 第七章 木与石的偎依 (二十三)
幻想里,他每去一个地方,她好像都会在,都会跟他说:惟仁,我来了,惟仁,你也在呢……清醒过来,他知道那只是、只会是幻觉。只除了那一天,她真真切切的坐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他能细心的照顾她,能跟她分享一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偷来的一样;就像现在。
他此刻真的想笑。给她一个很好的笑容。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每次见到她那样。
“笑不出来,就别勉强。”她喝了口清水。
他眼里布满了血丝。如果像顾阿姨说的,已经几天没有见到他,那么他,这几天,可睡好了、吃好了?她看在眼里,心里钝钝的疼。
就“阿姨很担心你。”她低声说。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拧了眉,“惟仁。”
堙他看她。
“你和阿姨,那么难过的关口,你都过来了。”心里那钝钝的疼在慢慢变的尖利,她尽量语气和缓平整。
那些痛苦纠缠的过往,她不愿忆及一丝一毫。那是伤痕,阴天下雨的日子,会疼;不小心触到,会硌。可那也是不能回避的东西。他清清楚楚的告诉她的,他不恨他们,他不能、也不愿恨,也不让她恨。她明白他是想让她痛的轻一些。她在努力,那么,他呢?
他知道她的意思。他的阿端,真善良。眼眶在发酸。他克制着,不让自己显出脆弱来。他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惟仁,我不是关心她。我只是关心你。”她听得到自己的心在咚咚的跳,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要说出来,“阿姨,这些年,我从未见她遇到什么事慌乱过。可是惟仁,今晚她给我打电话。”
惟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要找你,找到了我这里。我就知道事情一定很严重。告诉我,你怎么了。”
“阿端……”
“告诉我,你怎么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他转开了脸,看向窗外。
他就这么着,已经坐了一天,就在这里,这个地方,看着人来人往,浮云一般。他也像那浮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她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可是他不说。
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渐渐的生出一股子难过——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扛着,让人担心,是吧?
“惟仁,你说话。如果不想说,你至少也得回家去。你知道,找不到你的人,是种什么感觉?”
那是在漆黑的夜里,摸不到脚下的路,觉得自己随时都要跌倒,随时都会坠崖,随时都会粉身碎骨。只因为找不到你,只好逼着自己往前走。在心里,相信往前走,再走一步,说不定就有一盏灯,说不定你就在那盏灯下。
惟仁,你不要再这样。
你别对我这样,也别对其他人这样。不管是谁,不管是阿姨、承敏……她胸口一滞。细细密密的痛卷了过来。
“阿端,那个,不是我的家。”他的声音轻飘飘的。
自端摒住了呼吸。
“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惟仁……”
。
“阿端,”他转回脸来,“阿端,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这里,已经坐了十四小时又二十四分钟。我抽了一盒烟,喝了十一杯咖啡。这里的侍应都换了两班,看着我的眼神已经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有毛病。你刚才,在那边站了好久……一定是和侍应生谈过了,所以你拿过来的是清水和蛋糕。你知道,我不喝咖啡的,一杯咖啡会让我一整晚睡不着觉。你还担心我没吃东西。阿端,十一杯咖啡,足够我保持头脑清醒。所以,我知道我现在突然的心跳紊乱,大概是因为什么。”
他静静的看着她。
“你说,惟仁,你等我。你让我等你……”
“惟仁,”她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是什么样的心慌,能令他如此混乱?“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放在桌子上。
“是,我从来没期待过的事情。”似乎是想了一想,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来,端详了一下,和先前那一张摆在一处,“还有一张呢。”
自端疑惑的拿起来那两张卡片,英文的,看得出来是一男一女,头衔和职业都很普通,医生,和工程师。她看不出什么。
“这两张卡片,代表了我生理学上的父母。”
自端捏住那两张卡片,真的呆住了,她低低的“啊”了一声。
“惟仁……”
“阿端,”他摇着头,“拜托你,别安慰我。”
他受不了。此时,他甚至不能看她的眼睛。如果她眼睛里是怜悯,他真的受不了。
当妈妈告诉他,他的亲生父母回来找他的时候,那一刻,他以为妈妈在跟他开玩笑。可是不,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妈妈也不爱开玩笑。妈妈说,惟仁,要不要见他们,由你自己决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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