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杀当年◆xs8发书组





  如今她总算见到了他,见到了一个日思夜想的人——她的好儿子。

  前尘往事今朝谈

  萧拓端起青花杯盏,用杯盖拨了拨漂浮的茶叶,杯里的雲叶翠绿剔透婉婉沉落在瓷白的杯底。
  盯着茶叶半响,他不悦的将杯子掷在一旁的小几上,哐当一声,晃出大半的茶水。
  吓得一旁伺候着的小厮连忙上前紧张的问到:“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和顺还没回来吗?”面带愠色的问到,拿起桌上的折扇,“呼啦”一声打开扇子,猛朝自己扇了扇,春天已然来了,屋里灭了炉火,但萧拓这一扇,冷风扑面而来,他住了手,怒道:“等他回来,看爷不扒了他的皮,想饿死爷吗?
  见他发怒,那小厮更加不安了,担忧的回答了他,还没。生怕他迁怒到自己身上,听他家主子冷声的吩咐他再去给他备杯茶,于是放下悬着的心,赶忙应下,端起几上的茶杯就急忙退下。
  萧拓方才看着那杯中的雲叶,一时又想起前几日在雲来茶馆,那说书先生所说的一切。心里隐隐有了怒火,那说书人说的隐晦,对于他母后的死更可谓只是一笔带过,只是这盛京到从没未听闻这等说法,怎的江州城反倒有人说他母后竟是被人害死的,所谓空穴来风,这让他到想要探个究竟。
  那小厮又奉上茶,萧拓端起杯子,拨弄着里面的茶叶,突然想起那日的女子,又是为何总让他心生异样,看着她的时候是,现在想起她时也是如此,萧拓心里恼怒,不愿深入多想,扬起手就喝尽了杯子里的茶水。
  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拓悠悠的转过眼珠看向门口,便见和顺领了一群人急急的走了进来,各人手提两个食盒。
  和顺见他目露不悦,连忙三步上前,讨好的笑到:“公子,让您久等了,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萧拓乜斜他一眼,不满的说:“废话少说,还不快点伺候爷用膳。”
  闻言,和顺更是眉开眼笑,招呼身后的侍从往内屋走去。一众人纷纷将手中的食盒打开,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端出来,放在桌上。和顺为萧拓斟了一杯玉梨春,讨好的说到:“公子,您试试,这可是那八宝楼冯老板亲手酿制的,奴才费了好大的劲才讨要了这一壶。”
  端起杯子,浅抿一口,确实味道甘醇,唇齿留香,仰起脑袋,就一口饮尽,和顺眼捷手快,忙又斟上一杯。
  虽喝着喜欢,萧拓口上却不怏道:“怎的,爷想喝,他还能不给吗?”
  “自然不是,公子要,就算是奇珍异宝,他自然也得双手奉上。”
  挥了挥手示意其它人全退下,萧拓拿起筷子,伸向一盘菜,“和顺你留下来伺候着,其它人都退下吧!”
  和顺躬身在他身边说到:“公子,这些菜全是按您吩咐八宝楼的师傅现做的,刚出炉就全给您端来了……”和顺在那说着,其余人则恭恭敬敬应声全退下。
  见人都退了出去,和顺扬头对最后一人说到,“小四,把门带上,别让人打搅了公子用膳的雅兴。”
  最后一人收了和顺的眼色,点头回了一个眼色便关上了门。
  殷情的为萧拓布菜,和顺低眉顺眼在他耳边轻声耳语,“公子,奴才让人查过了,那日雲来茶馆的说书先生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曾在正睿年间中过举人,说来也算是略有才华,只是官运不畅。偶有闲暇才会去茶楼说书,但逢他说书茶楼总是座无虚席。此人说书极受茶客喜欢。”
  萧拓不语,和顺便又接着为他禀告了,“他说关于那日茶楼所说之事不过是道听途说的。”
  “道听途说?”他轻嗤一声,“江州城以往后听闻关于母后死因的事吗?”
  “鲜少耳闻。”
  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不辩喜怒,和顺赶忙又说:“那位先生说,其实他也是一日偶然听一个老妪说起的,据他描述,奴才想那老妪该是遣散出宫的 。奴才已经找人看着那人了,这些天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继续找人盯紧了,最好不要让太后的人找到他,以后怕是还会有用。”
  “是,公子。”
  “宫里也派人暗中调查,最好去张总管那里了解一下情况。”
  “奴才知道了。”
  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萧拓细细咀嚼,没再说话。和顺安静的站在一旁伺候着,也不再说话。
  静端皇太后始终是他的亲生母亲,即便她去世的早,他对她虽然没有任何印象,可是萧拓心里永远都是用这个母亲的。他母亲的死,他也并非没有起过疑心……
  太和四年了,登基已然四年,可是他还是一个傀儡皇帝,去年安慧皇太后还政于他,所以他亲政也有一年了,可是他还是一个傀儡皇帝,没有实权,做不了主。宫里有太后,朝堂上有丞相,凡事得尊重太后的意思,懿旨大于圣旨,凡事都要听从丞相的意见,凡事都得容忍着丞相,这社稷江山,这萧氏天下恐怕是要姓魏了。
  萧拓面无表情,为自己斟酒,玉梨春一杯又一杯下肚,酒入愁肠愁更愁。
  他父皇,虽然可算是一代明君,只可惜才智平庸。正睿年间,魏安慧被立为皇后,魏家便逐渐壮大,先帝驾崩后,时年十三岁的他继承皇位,由孝忠太皇太后及安慧皇太后一同辅佐,自此魏氏一族逐步迈向巅峰。太和三年,孝忠太皇太后薨,安慧皇太后垂帘听政,连同魏相把持朝政,魏氏百年世家进入鼎盛时期,到如今,魏家俨然已经是萧氏王朝最大的毒瘤。
  孝忠太皇太后在正睿帝的几个皇子中本便对他甚是喜爱,当年方氏薨后,太皇太后将萧拓带在身边亲自照料,先帝崩后,他才最终在太皇太后及一帮重臣的立持下得以称帝。如若安慧皇太后当年育有皇子,只怕这皇位还轮不到他萧拓来坐。
  拿起酒瓶想要再为自己到一杯,可是壶里空空,一壶玉梨春已然全部落肚。他放好酒壶,一时发起呆来,愣愣不知在想什么。酒劲渐渐起来,开始发热,萧拓拿起扇子为自己扇扇,凉风一阵一阵扑向他发红的面皮,让人略有解脱。
  丞相魏煜迟乃是安慧皇太后的胞弟,当年他父皇在位时,他的权势还远不及今,但是萧拓也不得不承认魏煜迟的才干,至少他确实是凭着真才实学才走到丞相这一步。只不过权力越大,野心也便会随之增长,而今丞相魏煜迟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时常有违圣意,置他这个皇帝于不顾,魏家一众官位各个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他这个皇帝身边更是被安插了不知多少的眼线,魏煜迟黄袍加身之心简直昭然若揭。萧拓总是告诉自己要忍,六年都忍了,不能急在一时,只是他能忍,魏煜迟却似乎不是很想再忍下去了,近日愈发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既然如此他隐忍这么多年,布局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开始反击了……
  酒劲上涌,一时挡也挡不住,萧拓站起身,一个踉跄,身旁的和顺急忙扶住自家主子,便见他扬手朝卧室一指,他立马明白了,扶着萧拓往房间走去。
  进了房间,被搀扶着坐在床沿,他挥手示意和顺出去,和顺不放心的放开他,然后乖巧的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房里没了人,他便可无所顾忌,一仰头,整个身子倒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闭上眼睛,似乎很快便能入睡了,他隐隐觉得有淡香氤氲,翻了个身,只觉香气更浓,慵懒的睁开眼睛,眼角便看到一抹粉色,他伸手抽出枕头下的丝绢,凑近鼻子,兰花熏香盈满鼻尖。萧拓出了出神,才想起这方手绢是怎么得来的,那日拿了回来,让和顺找人洗了,不想那小子竟将它放在自己枕下,不禁感慨真是稀奇,洗了之后,还满是香味。闭上眼睛,于是他又想起了那日所见的女子,一双湿漉漉如小鹿的眼睛印在脑中挥之不去。
  萧拓有点恼了,不就是一个女子嘛!不就是一个眼角有皱纹,看似三十,风韵犹存的女子吗!至于如此难以忘却吗?
  后宫佳丽三千,他见过太多的女人,讨好他的,娇笑,媚笑,殷勤的阿谀,虚伪的奉承,害怕的眼泪,伤心的眼泪,惟独没有见过那日这样的泪,这样的女子,她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要哭,她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眼里隐隐暗含企盼,她为什么可以有那么多的眼泪,哭的那么委屈似的,她轻笑,笑的与后宫中那些女人都不同,那样没有心机,没有刻意伪善的笑……她眼泪莫名将他的心震撼住,事实上,这世上也曾有过一个女人的眼泪震撼到过他,只不过这两人流的泪截然不同……

  一十四年待君来

  清晨醒来,卿非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还暗,东方未晞。她翻了一下身体,闭上眼睛,已然了无睡意。屋外寂寂,万物未醒,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隐约听到声声细微的声响,闭上呼吸,竖起耳朵一听,发觉果真有“忽忽”的声音。
  掀开被子,她翻身下床,这所竹屋位于郊外,遍植白梨,十里竹林的同时晏天烬更是摆了阵,一般是不会有人能走进来的,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何况也只有一种剑声,显然是谁在练剑。
  披上一件衣麾,她开门出去。初春的清晨冷风阵阵,走过一段长廊,在尽头望去,远远见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时隐时现在梨树中。
  卿非踩着石子铺就的小路走向那里。他仍是一身黑衣,黑的没有一点杂质,卿非已经习惯他这样黑色锦衣,青色绸带绾发的样子了,十年如一日,怎还能不习惯呢。
  距晏天烬一米开外处卿非就停下了脚步,他在那里舞剑,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一起一落,一旋一转间舞了一套漂亮的剑法。
  待他停下,将剑收鞘,卿非才嘴角挂上一个微笑,向他走去。
  “怎么起的这么早?”晏天烬拿起一块帕子擦拭着前额的汗珠,朝卿非笑笑说到,“我吵着你了?”
  “隔了这么远,怎会吵的到我,是我自己醒的早,睡不着。”
  卿非拿起一旁的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水。晏天烬接过茶杯,轻声道谢,微扬头咕咕喝了大半。非转过头去看树梢的梨花,一朵一朵缀在枝头,小巧玲珑,含苞待放,隐约有暗香四溢。
  春山烟欲收,天嶦星稀少,天色将近破晓,后院传来公鸡一声响亮的晨鸣。手指在发梢到了个转,她对晏天烬说:“天烬,我先回房洗漱去了。”说完还不忘朝他调皮的眨了眨眼。
  不曾料想她会如此称呼自己,晏天烬面色一怔,旋即微牵嘴角,露出一个清冷的笑,朝她走近一步,顺手抚平她翘起的发尾,说到:“也是,该改口了,往后怕是叫习惯了,在外人面前也称呼我师傅,那可就不好了。”
  她轻轻一笑,他手掌轻微的力道透过万千青丝传到她的头皮上,她笑着,一如以往的温和,然后转身,疾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端坐在铜镜前,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忍不住伸手沿着自己的轮廓,临描了一遍。手指停在略有细纹的眼角,看着清秀的脸庞上暗生的斑点,忽然情不自禁的弯起嘴角,美人迟暮啊,可她还是个美人。
  “咚咚”两声,有人敲响房门,盈娘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卿非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只出声让她进来。
  开了门进来,盈娘转身面色平静的看着铜镜中的卿非,然后才微笑着说,“小姐,怎的,这么早就起了,我看你这几日都起的早,不舒服吗?”
  盈娘走近她,一路担忧的问到。
  摇了摇头,卿非想了想说:“只是等了太久,这天来了,我见到他了,便觉得现在以往的时间都过的太慢了。”
  面上的笑渐渐沉下,低头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盈娘不语,卿非也不语,她看她的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一天所有人都久等了,十四年了,谁有那么多的十四年呢!
  伸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桃木梳,盈娘对着镜中的她一笑,“让我帮你梳个漂亮的发髻吧!”
  微转身体,卿非伸手握住她手中的梳子,抬头朝她说:“不用了,你去忙,我自己来。你一天到晚做的事还不够多吗?”
  点了点头,她同她道别出去做事了。
  手中还握住那柄桃木梳,上面雕了精致的春桃,卿非觉得自己手上还有方才盈娘手掌一层厚茧的触感,这么多年,她的手已不复当年的柔软,而她呢?卿非用左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右手,依旧细腻如绸。十四年,谁有那么多的十四年!
  简单的用一支玉钗将大半的发挽起,一张脸,素面朝天,没抹一点脂粉。她扳开锁扣,打开一只木匣,拿出里面唯一的一样物件,一方素白的锦帕。卿非握着它,放到鼻尖轻轻一嗅,因着放在樟木做的盒子里,现在也染了一身的香气。
  卿非拿过一旁的针线,一针一线,一花一叶,片刻过后,一支春梨就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