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情未央 十三党

　　“敦恪，你别乱说。”对了，我大概想错了，德妃并不是惟一可以嘱托的人，青姐，青姐会在他身边，陪他一生一世的。我闭起眼，抚过青姐的手：“青姐，我哥哥以后就只有你了，你可得照顾好他。替我额娘，也替我和琼儿这两个可怜的妹妹。”我的心在滴血啊，在他们眼里，我是放不下他的小妹妹，谁又会知道，我是深爱他的女人呢？
　　在专人的护送或者说是监视下，我带着十几个宫女还有路太医前往京郊别院，我一时有些惶惑，可能皇阿玛还是心有不忍的吧，不然不会让我带这么多人侍候我，不会让我去一个让我可以养病的地方。
　　马车规律的答答的响着，仿佛为我的眼泪伴奏似的。“公主，您别哭了，这样多伤身体啊，莫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啊。”玉婷拿着帕子替我擦眼泪。“玉婷，你有喜欢的人吗？”我从来不在人前流露我的情感，可现在即将过着圈禁的生活，况且玉婷是我的贴身侍女，我若再不说些什么，我会死的。
　　“公主这是说什么啊。”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有的对不对？”
　　“奴婢是包衣奴才出身，进宫前阿玛亲自交待我说要好好侍候主子，为我年家增光。奴婢先前跟着敏妃娘娘，现在服侍着您，我年玉婷只想忠心耿耿的伺候主子，不敢有非份之想。”
　　“你阿玛？从没听你提起过你家里人，和我说说吧，我也分分神。”
　　“我阿玛是湖北巡抚年遐龄，家里还有两个哥哥。”
　　“湖北巡抚？不小的官儿啊，怎么会……？”
　　“公主别奇怪，进宫时我还很小，进了宫受了不少欺负，本来被分到了涣衣局，每日做最脏最累的活儿，那时候差一点就死了，真该感谢敏妃娘娘的恩德，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才得以活命。奴婢当时就发誓，此生，做牛做马都得报答娘娘，现在娘娘走了，奴婢就一心一意的侍候您。”
　　“好啦，我就是随变问问，你就别急着表忠心了，我都知道。”我淡笑着说，我想那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天哪，让我立时死去吧，刚离开皇宫就心痛难耐，还怎么孤独的度过一生？

　　四年

　　在这个风景如画的地方，我已走过了四个春秋，是年，我十五岁，按照此间的说法，我已到了及笄之年，即我已然成年了。我依旧我的悲伤，继续我的寂寞，还有，对他的祝福。
　　我惟一接触到外界的途径只有四阿哥，在我到这儿的几年里，四阿哥暗中来过几回，带各种消息给我，比如，皇阿玛并没有宣布我的“死讯”，而是实话以告说我在养病。比如，来告诉我说胤祥四处的找我，被他拦住了等等。
　　“四哥。”我盼望着四阿哥的到来，盼望着给我带来的消息。“今天才发现，你这‘四哥’喊的和十三弟喊的竟是一个口气。”四阿哥笑道。
　　“那是自然，我们对您都是敬畏的、感激的。”我诚恳的说。“四哥，他怎么样？”
　　四阿哥看我半晌，忽而遗憾的摇头。“可惜了，如果你们不是这种身份……”
　　“四哥，您别说了，好不好？”
　　“今天来给你带三个消息。你得有个心理准备。”看他凝重的表情，我心猛的揪起来：“胤祥，是不是他怎么了？”
　　“他娶了嫡福晋了，是兵部尚书马尔汗的女儿兆佳芳晴。”
　　心好像被突然打了一拳，痛彻心扉。“他说过不娶嫡福晋的，他说……”我软软的倒下去，又勉强站起来拉着他的手，“不，不，不，四哥，我、我乱说的，您若有机会，就代我告诉他，让他放心过自己的生活，不要为我背上负担。”
　　“我就知道你这么想，才跟十三弟好说歹说，没让他抗旨。说来也奇怪，这个新福晋怎么大婚那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动不了了。”四阿哥纳闷的摇头。
　　“什么叫动不了了？”
　　“就是有呼吸，但是不能说话，不能睁眼，不能动，整个一活死人。”
　　“你是说她变成了植物人？”
　　“什么‘人’？”
　　哦，那是现代词汇，我忘了。我不动声色的掩了过去。“青姐的孩子，生了吧？”
　　“你问的是第几个孩子？第一个三年多以前就生了，一个小女孩儿，皇阿玛赐名‘忆秋’。额娘喜欢的不得了。现在弟妹又有了八个月的身孕。”还第几个？我还是心里酸酸的。
　　“你别介意这个，他总要……再说，你们也不可能……”四阿哥怕我难过，小心翼翼的措词。“也不光是嫡福晋，半年前皇阿玛还给他指了纳喇氏作侧福晋。你不要自欺欺人，总不能他娶一个，你犯一次病吧。不止瓜尔佳氏、兆佳氏、富察氏，将来还会有很多很多。”
　　“行了，行了，四哥，您别说了。”我捂着耳朵用力摇头。
　　“你既然不愿听，那以后再说吧。还有一件事，你千万答应我听了不能犯病。”
　　“好，我听着。”我强压下心头的恐惧。
　　“十三格格三个月前被封为和硕温恪公主，已经嫁往漠南蒙古了。她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想想额娘，想想哥哥，也想想自己’。真是吓我一跳，看来温恪早就知道，是不是，我就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你说什么？琼儿，琼儿，我的姐姐。”我终于撑不住，一阵心悸，天旋地转。“馨儿，馨儿，”四阿哥着急的拉着我，我泪流满面，“姐姐，我对不住你，你就要嫁到蒙古了，我作为你惟一的妹妹，却连送行都没法办到。”
　　“你也别太过担心了，她嫁的是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翁牛特部杜棱郡王仓津，在四十几家蕃王中，以翁牛特右翼旗实力较强，颇受恩宠，温恪将来绝不会受委屈的。”
　　“姐姐，姐姐。”我听不进去他的话，喃喃自语。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下个月你未婚夫多尔济王子就要进京，请求皇上指婚了。”
　　“你说什么？我未婚夫？你明知道，我、我这个身体根本就不能嫁人。”
　　“皇阿玛可没这么想。”
　　我无力的跌倒在地。“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过来看你。”四阿哥摇摇头，无奈叹道。
　　“等等，四哥。还是那句话，替我照顾他。”我扶着门框。“我知道，你自己保重，别让十三弟再为你操心。”

　　旧事

　　自四阿哥走后，我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心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三个消息。胤祥娶了嫡福晋、琼儿远嫁、多尔济即将进京。我在竹林里走了一圈，心情好了许多，我坐下来抚筝一曲。轻轻的脚步声过来，门被“吱”的推开了。
　　我想肯定又是玉婷不放心我了，我说道：“玉婷，你放心吧，我没事。”依旧没有声音，我笑着回头，笑容却在看到来人后凝固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公主，您越来越漂亮了。”我看着门口这个稍显高大的蒙古装的男子，拼命的想，终于知道了他是谁。
　　“多尔济王子，您汉语进步了。可是，您不知道吗，私闯女子闺房是不礼貌的。”我回以僵硬的礼貌的笑。
　　“你又不是别人，你是我的未婚妻呀。”他不以为然。
　　我心里顿时烦躁，“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公主，你我二人四年前就有婚约啊，况且我是一片真心的，你看，我这么多年都没有纳妾，可不就是在等着你吗？此生，我非你不娶。”
　　“博尔济吉特多尔济！”我大声叫道。激动之下，心口又是一阵疼，不由的按着心口。
　　“公主，公主。”他惊慌失措。
　　我待气息平复，说道：“看，我就是这么个病殃子身体。不能生气，不能高兴，不能激动，不能哭，不能笑。稍有不慎，就会死。日后即使嫁了你，也不能像正常夫妻那样生活，不能生儿育女，这样你也不介意吗？而且，我若真的嫁了你，我就不允许你纳小，这你也做的到吗？”
　　我本意要他知难而退，谁知道他竟拍着胸脯说：“公主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你说的那些我通通不在意，我只想让你呆在我身边，一辈子守着你。我答应你，婚后，绝不纳小，只要你一个。”
　　“你！”我气结，愤愤不已。
　　“好好好，公主，呃，我叫你敦恪，可以吗？我们先别说这个，皇上知道我进京，特意叫我来陪你几日，培养感情。结婚的事，你若不想嫁，我也不急着逼你，我会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的。现在，你能不能招待一下我这个远到而来的宾客？”他笑问，我心底松了口气，还好，多尔济还算是个君子。
　　这个别院很大，我把他安排在别院的最北边，而我住在最南边。他了然笑笑，也不多言。
　　只是每日一大早就跑过来带着我四处逛，陪我聊天。哦，不，这么说不太准确。准确的说是，他说，而我做个听众。
　　“蒙古的天很蓝，草很绿，风很舒服，会让人忘掉一切烦恼。”
　　“恩。”
　　“在蒙古，有成群的牛样，还有纳达慕大会，精彩的不得了。”
　　“恩。”
　　“还有篝火晚会，女孩子会跳起蒙古舞。”
　　“恩。”
　　……
　　蒙古人比较豪爽，而且多尔济也并非莽夫，他也有体贴入微的一面，关心我的身体，想方设法的逗我笑。我想，若我不是心有所属，我真的会动心也不一定。可惜，此生此世，我的心只能给一个人，那个人从我来到这个世界起就走进了我的生命，早已成为我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多尔济是很优秀，这没错，可我的心早就在胤祥的身上，再不能有另一颗心了。
　　十余天后，多尔济该回蒙古了。走的时候，他说：“敦恪，你就放心吧。我会等到你愿意嫁给我的那一天。我不是木头，这些天的相处，我猜你是心有所属的，对不对？我可以等的，等你忘记那个人的那天，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好不好？”他安抚的笑笑。
　　“多尔济，如果……我一辈子都没法儿忘了他呢？如果……我一辈子都不会愿意呢？”我声音越来越低，他是一片真心，可我注定，辜负他的真心。
　　他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那我会等一辈子。”我张张嘴，说不出话来。看着骑在马上的背影在暮色里远去，我长叹了一声。对这个人，我在多年后依旧有愧，我到底哪儿好，让这个人为我付出如此之多？

　　重逢

　　又是三年，我平静了七年的生活被打破了，因为长公主固伦纯禧公主来了，搬到了我住的别院。纯禧公主并非我的亲姐姐，她是皇阿玛的养女，是常亲王的大女儿。她大了我整整二十岁，在此以前，我从没见过她，因为在我出生之前她已嫁往科尔沁…那个日后我也许也要嫁去的地方。
　　现在，她回来了，回京探亲，只有她一个人，她的丈夫班第在蒙古。不知皇阿玛怎么想的，让她搬到这个别院来，和我住在一起，是要她来陪陪我这个多病的女儿还是要我陪陪她那个远嫁的公主？
　　我见到纯禧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一个特别安静祥和的女人，有点像，我的额娘。因她是长公主，我亲切的唤她“大姐。”
　　大姐每日只是讼经念佛，并不多话。我有时候静静看着她出神，然后怔怔的落泪，也许在深宫中住久了的女人大多有相似之处，就比如在德额娘身上我看到像我额娘一样的慈祥，在大姐身上看到和我额娘一样的知足、睿智、忍耐。
　　“小妹，看着我做什么？”她淡笑着问，“怎么还哭了？”
　　“大姐，你见过我的额娘吗？”
　　“你的额娘？哦，敬嫔娘娘，是不是？”
　　我微愣，敬嫔？我想起来了，额娘曾经的封号是敬嫔，后来又晋封为敏妃的，于是我点头。
　　“见过，印象不深，有一阵子皇阿玛好像挺宠她的。很娇小、很清秀、很干净的一个女人，见到皇阿玛的时候还挺羞涩。”呃？她说的是我的额娘吗，是我那个心如止水的额娘吗？
　　“敬嫔娘娘现在还好吗？”她问道。
　　“我额娘早些时候就殁了，在我八岁那一年。”我低声道。
　　“可怜的，也别难过了，生死有命，现在皇阿玛对你不错，我进宫的时候皇阿玛还嘱托我在这儿好好照顾你，你身子不好。”大姐拍我的肩，笑道，“况且，现在十三阿哥也很受恩宠，你额娘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我蓦然惊醒，该死的！我竟忘了问问他的情况。“胤……我哥哥他现在还好吗？”
　　大姐蹙着眉，说道：“小妹，你晓得我这次为什么回京探亲？”又顿了顿说，“以我看，现在的宫廷，不寻常啊，明争暗斗，风起云涌。听说十三阿哥颇受赞誉，前几年还代皇上去了祭泰山。哎，算了，我一个女人家说这些干什么？幸与不幸，一线之间，没人可以说的清楚。”
　　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