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情未央 十三党





  “会好的是不是?”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问。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他肯定的说。
  六月初三,琼儿的忌日。
  这一天,天上灰蒙蒙的,总叫人那么的不舒服。就像这天一样,今天我们的心情也闷闷的,我独倚斜栏,默默看着天空,道:“琼儿,你还好吗?你去了也有一年了,怎的也不托梦给我们呢?”
  身后有人轻轻拍我,我知道是他,于是喃喃出声:“你说,额娘和琼儿她们在那个世界过的好吗?”他声音低沉的说道:“应该是好的吧,她们走得也算无牵无挂,额娘和琼儿会看到我们好好的活着的。逝者已逝,活着的我们该替她们好好活下去。”
  我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我没有哭,只是想要寻找依靠。过了会儿,我的心情不那么压抑了,我把头抬起来,向着天空说了句:“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他陪我在那儿站了好久,然后我突然想起来了,对他说:“你怎么出来了?你的腿怎么能站这么久的?快进屋去。”
  这一天,我早早回房睡觉,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着,迷迷糊糊的梦见了额娘还有琼儿,她们站的太远,只依稀看见她们的脸上似是笑意。
  突然有人在轻轻推我,“醒醒,四哥来了。”说话的好像是胤祥。四哥?我仍睡着,大概浅意识里还把这个场景当成梦境吧。
  然后,又有人说:“算了,她既睡了就别吵醒她了。”
  不对,还真是四阿哥。我立时睁开眼,揉揉眼睛看着我面前的两个人。这会儿天已经黑了,烛光下,我看见四阿哥和胤祥并肩而立,胤祥很高兴的样子,四阿哥……深不可测。我早习惯了四阿哥的这副神情,反正我知道四阿哥是个不错的人,帮了我,帮了胤祥。
  我登的跳下床来,站到胤祥身后去。胤祥牵着我的手,又跟我说了一遍:“喏,四哥来了。”我点头向四阿哥致意。
  四阿哥带了坛酒来,和胤祥在院里坐着,在月光下对饮。我到房间里拿了披风给他,然后说道:“虽是夏天,可晚上还是怪凉的。还有,少喝点,你的身体不能喝那么多酒。”我在他身侧坐下来。他趁我给他披披风时,侧过脸吻了吻我的手指,向我说道:“放心,我有分寸的。你快回屋吧,别吹着风。”
  我固执的摇头:“不,我要陪你,而且,这不是难得四哥来嘛。”
  四阿哥看着我们,脸上有一种应该称之为欣慰的笑意。“如今这声‘四哥’叫得也名副其实了。”四阿哥说道。我讪讪笑着,不多言。
  他们兄弟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我带听不听的,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于是大声喊道:“四哥!”他们被打断了谈话,皆看向我。
  我说道:“四哥,您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太医来看看他的腿。”
  “十三弟,你的腿怎么了?是了,刚刚就看你走路不对劲儿了。”
  胤祥忙的否认,“没事儿,是馨儿太紧张,小题大做罢了。”说着向我摇头,使眼色。我只当没看见,走到他的面前,撩起他可裤管,却不忍心看了,只是对四阿哥说:“大概是这个地方湿气重。”
  四阿哥叹气道:“我会想办法的,十三弟,自己当心身体。为兄等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十三弟。”
  “四哥,我还想问你要几本医书。”我说道。
  “你要医书做什么?哪儿不舒服吗,还是……”胤祥问我,我摇头,对他俩说:“如今可能得在这儿呆个一年半载的了,现在连找个太医都成了难事。那求人不如求己,我想学个皮毛,以备不时之需。”
  四阿哥点头,说了句:“也好。”胤祥皱着眉,握紧我的手又松开,然后再握紧,再松开,如此往复……

  红尘

  不久之后,四阿哥果然带来了我的筝还有好多医书,《神农本草经》《金匮要略》 《千金方》,《本草经集注》《新修本草》《太平圣惠方》《本草纲目》、《医统大全》、《温热经纬》《湿热条辨》《医林改错》《圣济总录》……看的我眼花缭乱。
  并且还带来了一个让我哭笑不得的消息,自从我兆佳婉馨,免选秀女的事传出以后,到马尔汉大人府上上门提婚的人是乌殃乌殃的。我想想仍觉得好笑,是,这个婉馨长的确实够得上倾国倾城,但主要是家世好,阿玛是兵部尚书,还有个当皇子福晋的姐姐,虽然十三现在失势,但怎么着也是皇亲过戚不是。
  我听了是没什么,就是全国的人上门提亲我也不会动心呀,倒是胤祥挺在意的,问四阿哥都有谁,四阿哥淡笑着说:“现在最好的人还都跟你沾亲带故。一个是你的侧福晋瓜尔佳氏的兄长瓜尔佳硕明,一个是你庶福晋纳喇氏的哥哥,轻车都尉吴尔敦之子。”
  我听了撑不住大笑,感情跟我提亲的都是他老婆家的人啊。“那我那个阿玛怎么说?”我好奇的问道。“也怪了,要论家世,纳兰揆方也在提亲之列,是明珠的三子,可你阿玛也推了。要论长相,青年才俊多的是,你阿玛也没答应。要论才学,更是数不胜数,你阿玛还是一个不挑。哎,我倒忘了,上回外面传的太多,好像连九弟都动了心,想把你要去作妾,不过大概也没上心吧。”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我“阿玛”会把提亲者都推了,他上回就要我好好表现,而我现在将近一年都没回去,他八成以为我被四爷看上了,可这个事是不能在他俩面前说的,我一个人偷偷笑就好了。
  四爷走后,我们依旧过我们的日子,我每天拼命研读那些艰深无比的医书,一度都想放弃了,看都看不懂,再加上胤祥又一个劲劝我什么别累着自己之类的,可是吧,一想到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我只能重拾信心的认真学习。
  “馨儿,我看你还是别学了,你看你学了这么半天,不是到现在还没有头绪么?”他又一次劝我放弃。
  “谁说没有头绪?”我孩子气的顶嘴。
  “好,那你说,我这是什么病?”他一脸无奈。
  “呃,这个嘛”说真的,我哪知道那是什么病?我眼睛下意识的扫了一下腿上的书,今天看的是《外科心法》,我搭了一眼,刚好那一页上有个名词鹤膝风。我就顺嘴说出来了:“鹤膝风。”
  他怀疑的拿起我腿上摊着的书,神色慢慢的变了:“还真是。”什么跟什么呀?我那是瞎编的!这回轮到我惊讶了,他抬手敲了一下我的头,“就知道你没认真看吧?”然后把书递到我面前。
  我不满他敲我的头,嘟着嘴摸摸头。拿过来看看,“多由经络气血亏损,风邪外袭,阴寒凝滞而成。病初多见膝关节疼痛微肿,步履不便,并伴见形寒发热等全身症状;继之膝关节红肿煟龋蛏茁祝弁茨讶蹋站霉亟谇荒诨褐渍停呻直湎福:笈С鋈缃蛄髡承曰埔海匣郝!?br />   这症状,还真有点像。我愕然看着他,然后又低下头,自言自语,“不过,也不能确定就是了,前些日子,我还怀疑是不是膝关节结核或是关节炎呢,我瞧着都挺像的。”
  突然我把书往他面前一推:“这样吧,从明天起,我和你一起学,四哥不是说你从小学什么都快嘛。”他笑看着我,沉思道:“小时候跟四哥学了不少东西,我的算学就是跟四哥学的。”
  我微皱眉,好像、好像是这样的。再后来,我就拉着他跟我一块儿学了,他是那种要么不学,要么学起来就特认真的人。所以到后来,他学的也算小有所成,相比之下,我简直跟没学一样,我索性就放下了,他学的时候我在一边静静看着就好了。他学了不久以后确定他得的确实是那种叫“鹤膝风”的病。
  我起初还有点怀疑,可是四阿哥大概把他的病跟皇阿玛说了,皇阿玛终于派了太医来,太医竟也说是鹤膝风。太医确诊之后,胤祥跟我得意的笑,那意思是说“看,我说的没错吧。”我撇撇嘴,歪到一边不理他,把太医看得一愣一愣的,大概是想不通怎么十三阿哥知道自己得了病还这么高兴,又为什么跟一个小婢女挤眉弄眼的吧。
  既然太医都说了,是鹤膝风这种病了,我不会看病,总会找医方吧,所以每日除了给他煮太医开的方子外,还到每本医书上找方子,煎一碗一碗的药送到他面前。他看着面前的十几碗药,摇头笑说:“馨儿啊,这药又不是随变吃的,你叫我喝这么多,药性不同,会打架的。”他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哦”了一声,又不死心的对他说:“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呢?”他想了想说:“我可不想让你累着,所以你什么都别做,只要让我看着就好。”我固执的摇头:“不好,不好。我非得为你做些什么,要不然我不安心。”
  “那,你就弹筝给我看吧,我就喜欢看你弹筝的样子。”他揉揉我的身子,说道。我扭扭身子,嗔道:“我又不是布娃娃。”然后,低声说道:“哪有你这样的?筝是用来听的,你倒不一样,竟说喜欢看我弹的样子。”
  “我就是喜欢看有什么办法,你知不知道你低头安静的抚筝的样子,简直像副画儿似的。”我赶紧坐过去抚情,再听他这么深情的说话,我的耳朵根都要红了。我先弹了一曲平沙落雁,弹完他说这支曲子太低沉,我又弹了汉江韵,他说太跳跃,我弹了十来支曲子,他总能挑到不好的地方。我给他弄得没辄了,“你直说吧,想听什么?”“就是你五岁时候弹的那首。”他说。
  哦,他要听的是我那年在皇阿玛生辰宴上弹的风摆翠竹,那个连个曲儿都算不上,大概只能算个小调,片刻就弹完了。奏毕,我笑着问他:“他们说你‘善通音律’,该不会是因为你太挑剔了吧?”
  “说什么呢?让开。”我不明所以,只得起开,却见他坐下,安然自若的弹了曲高山流水。“你、你、你怎么可能会呢?”我知道皇子会上这方面的课程,可是作为男子,肯定萧啊,笛子啊什么的,会的多一点的顶多也就是古琴。他怎么可能学古筝呢,这可是女孩子学的呀。
  我挫败感顿生,沮丧的叹气。“怎么了,就算弹的比你好,你也不至于这么难过吧?”他戏谑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原来我并不了解你,你有很多东西是我不知道的。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很长,可是分开的日子也很长。我老是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知道你的一切,到现在越来越清楚的是,你了解我,我却不了解你。”
  “好好的,怎么又伤感起来了?即使你不了解我的一切也并不奇怪呀,而且我们还有一生可以慢慢了解彼此的。”他把我搂在怀里安抚着。然后,又说悄悄话似的说:“我学筝是因为你会这个。当初可没少受兄弟们笑话,好在我别的也不差,所以让皇阿玛知道了,才说我‘善通音律’。”

  七夕

  时光荏苒,又是两年过去。明天又到了,在清朝我也过了二十多个年头,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日子。很小的时候,我记得七夕是很热闹的,额娘会在钟粹宫外头摆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时令瓜果,额娘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我和琼儿在额娘身边撒娇,小宫女羞涩的在月亮下许愿。后来,额娘走了,我们住在德额娘那儿,德额娘和额娘不一样,每每节日来临,德额娘那儿就一堆一堆全是人,各宫的娘娘们、皇姐们全在永和宫里,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我,因而每每那时我就和胤祥坐在院子的角落里,听他一遍一遍的讲七夕的故事……
  而如今,无论是好的记忆也罢,坏的记忆也罢,总之它们就如同流水从我们身边流走,抓也抓不回来了,不免又有些感伤。“馨儿,又在想什么?”不知何时,他已悄悄站在我的身后。感到面上一阵暖意,我愣住,这才发现他在给我擦眼泪,原来,我又哭了。
  “没有什么,我只是伤春悲秋罢了。”我赶紧笑起来。
  “怨我,怨我,老是哄不好你,老是会让你伤心难过。”他假意自责。
  我嗔他道:“是呀,都怨你,让我这么难过,那你可有东西补偿我?”我话刚说完,他的唇已近在咫尺,来不及感觉自己突然间变快的心跳,就已经在他绵长的吻里沉沦,我们彼此纠缠着,掠夺着渐渐变少的空气。当一吻结束,竟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个,算不算补偿?”他坏坏的笑着,我遮着脸,低声说道:“你欺负我,我可不要理你了。”
  “好了,好了,我的乖馨儿,等明天,明天给你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惊喜。”
  “是什么?是什么?”我追问,可是这次任我软磨硬泡,他就是不松口,我也没办法了,干脆不再问,可是心里的期盼越来越强烈,真想早点到明天知道他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明儿是七夕。”我拽拽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