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一级的档次一样。像《长宁日报》这样的报纸,办到底还是脱不出政治简报的味道,社会文化等方面的文字也常常不是大而无当就是小而无聊,充满着村气。就和长宁电视台挑的那些播音员一样(不光是长宁,好多地方电视台亦是),总是烫着一种不得体的菜花头,眼睛睁得瓷大,不知哪里总感到不顺眼。
  陆天翔躺在床上,认出床头柜上那卷成一个窄条的报纸就是《长宁日报》,企业里也就订一些这样的报纸。他这几个月都没有好好地看过报纸了,伊拉克战事告一段落以后也不去看电视新闻。人不去关心什么,就这么本能地活着其实也挺好的。好在叶青还给他提供了一种男性的证明,这大概就是他目前剩下的唯一可以自豪的一点。他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还是下意识般地拿过那卷报纸展开看,头条又是市委书记刘崇庐的照片,他在企业视察,指出要一手抓抗击“非典”,一手抓经济建设,争取抗击“非典”和经济建设的全面胜利。陆天翔往下看,看到一版右下角一个用黑体字排印的标题很醒目:“一封读者来信”。就想着这个读者来信肯定非同寻常。标题下面还加有“编者按”说:人民城市人民建,建设城市为人民。人民是城市的主人,也是城市建设最权威的评判者,希望大家就这封来信中提出的问题展开讨论。“读者来信”指出,“秦王东征”雕塑在主题上存在着歌颂封建帝王的问题。雕塑设计艺术上也存在严重缺陷,秦始皇高大威武,而簇拥着他的将士则像来自小人国,比例极不协调。这座雕塑安置在城市南大门转盘内,也破坏了城市重要地段的美与和谐,等等。和节前常委会讨论的意见如出一辙。来信的最后,是强烈呼吁拆掉这座雕塑。
  陆天翔原以为刘崇庐这帮人在长宁的最高会议——市委常委会上,对这座雕塑敲打否定一番也便罢了,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单纯。许多人做许多事是一不做二不休的,人活着也许就意味着一种报复,尤其是当人有了报复的条件的时候。那庞然大物的雕塑立在那里本身就让人感到不顺眼,是别人功劳的纪念碑,雕塑下面萧市长写的“秦王东征”那四个字更是眼中钉一样让人痛。南环路转盘又是从长宁到省城西都的必经之处,让人怎能舒服?南环路及南大门改造工程刚一结束,就有人传言刘崇庐书记盛怒,现在越来越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确凿无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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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十八(2)
陆天翔又拿出一张报纸,与刊登那封“读者来信”的报纸只隔了两天,第二版一整版的篇幅是“城市建设笔谈”,刊登了十多块文章,每块文章标题下面配有作者的头像。前面几位是省里有关设计研究单位的专家,着重从城市空间布局和艺术角度谈“科学、和谐与美”的问题;后面则是萧汛、秦汉、文竹等长宁文化艺术界“名人”的文章,政治调子定得很高,又涉及城市建设问题、艺术问题等,他们可都是些无所不知的通才。最后还有一篇是来自市交警队事故科的,分析了转盘雕塑建成近半年来在转盘附近发生了二十多起交通事故,都是由于雕塑影响了驾车者的视线造成的。
  这样一“笔谈”,南大门转盘雕塑真是十恶不赦了。陆天翔扔下报纸起了床,心里想着那雕塑的命运已可想而知了。
  小荷中午回家很高兴,一进门就说:“我们大兴电子股份公司的股票今天在深圳上市了,一开盘就二十一块多,还在不断涨呢。”她急忙打开电视,调到股票信息台,叫陆天翔:“你快来看,已经过二十二块了。”
  陆天翔坐到小荷旁边看电视。
  “咱们五万股一抛就是一百多万,咱也算没有在大兴白干一回。”小荷沉浸在她的兴奋中。
  “差不多就抛掉算了。”
  “按高总的意思,大兴股票要攀升到二十七八元以上呢。不过,公司那底细咱清楚,再过几天看看,涨到二十五左右就抛,别到时候砸下来,贪吃狗肉连铁链子也丢了。”
  “就是。前阵子那么多人排长队买你们股票,那些人这下也都赚了。”
  “那些人能赚个啥?”小荷说,“上市前公开发行一些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而且并不是你排了队就直接能买上股票。有些人晚上不睡觉排队,领到的只是一个号码,这些号码最后用摇奖机摇出谁才有谁,比例很小,摇出来的号也只能买一份限额很低的股票。”
  “噢,原来这样子。”
  “前段我没给你说,这回发股票高总搞得神秘兮兮的,绕来绕去,我明白是不想让我插手。我分管财务,按理应该由我管。他不想让我管吧,又不愿直说,等着我提出来。我明白他那意思,就说,发股票这事大,还是专门成立一个班子去搞吧。他当然高兴了,就专门弄了几个他信得过的人去搞。那里面名堂多着呢,前段光到农村买身份证就不知买了多少,用这些假名字把股票弄出来,一部分归了他们的利益集团,另一部分送给领导,现在的领导也都诡着呢!不过。你说这事要是将来露了馅可不都是大事吗?”
  陆天翔见小荷说着说着竟有些激动,就说:“不染这事才好呢。”
  小荷又说:“咱原来傻着呢,以为人家高总那阵子跟萧市长套近乎是真心实意的,慢慢才发现人家暗地里其实跟刘书记关系最铁。我最近才知道公司背着董事会在韩国开了一家公司,就是高总的儿子和刘书记的儿子在那儿经营的。人家当初跟萧市长套近乎纯粹是为自己打通路子呢!这不,现在又跟解市长套上了,两人一周前就去了深圳,出席股票上市仪式。”
  “噢。”
  “公司的财务说出去也吓人。这些年以大兴集团公司名义贷的款已超过十个亿,钱都用在电子股份公司和韩国的私人公司,由高总一手操办,谁也说不清底细。集团公司实际上只是个空壳了,到时候谁来还这笔钱?你在政府时也不知道这层猫腻吧?
  “不知道。”
  “其实人家领导里有人知道,还有些人知道个大概但不愿意弄清楚。各人都算计自己的既得利益呢。我现在越来越觉得离开大兴的想法是对的,咱只拿咱应得的那一份,别的连看也不看,谁爱咋弄咋弄去。对了,今天的《晨光报》有一个大兴的专版,给公司专门送了一批报纸,我都没顾得上看呢。你先看吧,我做饭去了。”小荷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报纸,《晨光报》每天照例都是厚厚的几十个版面。
  
《沉浮》十八(3)
陆天翔翻开报纸,见第一版头条是通栏标题新闻:“领导干部包二奶开除党籍”。下面是一幅很大的彩色图片新闻:“倾听民声,科学求实——长宁市昨晚搬掉南大门转盘内‘秦王东征’雕塑”。《晨光报》的消息总是很快,昨晚的事今天一早就见报了。照片显然是昨晚在现场拍的,强烈的探照灯光下,秦王连同他的战车已被大吊车从基座上拔起,摇摇欲倒,秦王的脸半背着灯光,黑沉沉的,像是一个折戟沉沙的流亡将领。照片下端的文字中简述了前几天《长宁日报》里的观点,但把重点放在交通事故多,群众意见大上。总之,以人民的名义。老百姓毕竟还是喜欢这样的东西。
  小荷正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做饭。陆天翔怔了半天,拿了报纸到了厨房,站在她身后说:“把南大门转盘的雕塑拆了,听到有什么反应?”
  小荷顾不上回头,只是忙她的:“早上也有人提到这事,不过大家都沉浸在股票上市的喜悦当中。各自算自己能赚多少钱呢。”
  “噢。”
  小荷见陆天翔仍拿着报纸站在那里,又说:“你现在已解脱了,咱才不管他那事呢。爱拆不拆去。”
  陆天翔不声不响地离开厨房。他觉得小荷说得也对,拆什么不拆什么的现在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这雕塑是他那时候跟着萧市长眼看着一天一天做起来的,情感上多少还是有些牵挂。
  又怔了一阵,他觉得好笑的是自己。当一个人连他自己的命运也决定不了的时候,牵挂那些已经与己无关的事情才真是狗逮耗子呢!和小荷一块儿为股票的事儿高兴吧,这才是正事,才是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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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十九(1)


叶青发来的短信:
  上帝送我个宝盒,想啥它就变啥。我不小心想了你一次,它就变出一个你。我止不住不停地想你,它就不住地往外变。最后,满屋子都是你。我都愁了:这么多小狗,我可怎么管得过来呀?
  大马,你刚离开又想你了,你说咋办?
  零点了,又是旧的一天与新的一天的临界。把这一夜的最后一个吻和新一天的第一个吻一起给你……不过,早上起来可别高兴得蒙了头啊!
  你几乎每天都要收到叶青发来的一串短信,你也不断地发给她。你发现叶青的短信文字总是准确、机智。你喜欢这样的文字和像这种文字一样清晰的思维,一样活跃的生命力,一样奔放的激|情,你觉得自己也变得年轻了。的确,和不光是漂亮,而且智慧的女孩交往是一种享受,甚至有时候智慧显得更重要。如果说,漂亮吸引你走近一个人,而只有智慧才可以维系这种吸引。
  现在真可以说是手机短信大爆炸,大家伙儿没事都在发来发去的。你想起来去年大学母校搞校庆时,一帮当年的同学聚在一起,那一天中午和晚上接连喝酒,大家都很兴奋。晚上跟一个在省委机关工作的同学住在学校招待所的一个房间,他的手机到了很晚还不住地收到短信,那同学就不无炫耀地拿给你看,又揶揄地说,现在可是情人时代,你怎么可以没有个情人呢?你看那些短信,都是些滚烫的情话,不过,错别字满篇。你对他的桃花运恭维了一阵,心里却总怀疑跟他在一起的女孩写那么多的错别字,是不是有正常的意志能力呢?当这种想法刚一在脑子里闪过,你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否在犯嫉妒?如今有了叶青,你越发坚信了这一点:你不但喜欢美丽,喜欢洁净,而且喜欢聪明和机智,缺一不可。你清楚地知道这是你的癖,你的病,而且病入骨髓。
  不上班的这些日子,你总是中午到叶青那里。
  白天,太阳光下,Zuo爱总有一种在大自然中的感觉。
  对于叶青这样美丽而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最适宜在阳光下展示了。而且,又为什么不展示在阳光下呢?
  卧室南窗的外窗帘总是不拉上。太阳一天比一天有了毒劲儿。不过室内的温度恰到好处,是一种正好可以供人舒展的暖和而并不感到热。中午的太阳直直地从窗户射入,被薄薄的白纱窗帘过滤成一层斑驳的阴影,洒在这张宽大的床上,洒在你和她的身上,晕晕地像画,但更是诗。
  一切变得越来越从容。
  你仔仔细细地吻她。舌尖从她光洁的皮肤上划过,像犁铧穿透了土地表层挑动着土地的脉搏。好的耕作者是一寸土地都不放过的,周到,细致,绵密。当她在呻唤中浑身摇曳,当她的热泉波浪翻滚,当她那么熟练地翻身骑在你的身上,你们一下子便跌进了晕热迷人的波谷,浪涌流急,无休止地坠落,坠落,又梦一样地飘升,飘升……你们也像一对手牵着手的潜海者,每一次,总是先由她引领你冲入第一排海浪,选择着方向,角度,节奏,指点着每一处珊瑚,每一片海树。大海真大,每一次看到的海底世界都是那么新鲜,毫不重复……她疲倦了,但依然那么亢奋。接着由你把她呵护在身下,开始做舒缓的游动,不快,但扎实到位的划水动作。大海在深呼吸,一层层波浪碾过水面,水底不时地收缩,抽搐。一排高大的海浪从大海的深处远远地掀过来了,到岸边却又渐渐地化作温和的水波,又一排更高大的海浪掀过来了,又一排,又一排,又一排……节奏愈来愈紧,浪头愈来愈高,大海在疯狂地咆哮,你们在勇猛地冲击……当这一对顽强的潜海者终于被推上了海滩,你们被这场搏斗耗得筋疲力尽,依偎着,拥抱着喘息……太阳暖暖地照在两个人湿漉漉的身上。
  你听到了音乐声。大海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一场梦。音乐声其实一直在客厅里响着。还有窗外传来的建筑工地的嘈杂的机械声。一个醉人的小世界,和包裹着这个小世界单调、乏味的长宁的喧嚣,一切又变得那么真实。你感觉你们像一起做了一次旅行归来似的,从很远的地方。
  
《沉浮》十九(2)
你们互相用吃惊而又深怀感激的目光看着对方。
  “我真的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她说。
  “我也是。”
  “做女人真好!这可是你告诉我的。”
  “这样下去怎么办啊?”
  “就这么办啊!”
  她又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