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试天下_倾泠月
无声的闭上,可那一刻,任穿云却仿佛听见她心底一声深深的、长长的叹息。
“穿云曾说过,当风王驾临丰国时,我家公子必以十里锦铺相迎!”任穿云忽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出昔日两人在白国初会之言,目光一眨也不眨的盯紧惜云,似想从那窥得一丝信息,等了半晌,却微微有些失望。
只见惜云脸上展开一个淡淡的、十分优雅矜持的浅笑,眸光落向那长长的花道:“十里锦铺,十里花道……你家公子实是太客气了。”声音竟是那样的平缓无波,又那样的其意难测。
移步,早有宫人挽起那霞光似的丝幔,坐入那白玉凤椅,双手落下,掌心是展开的凤翅,微垂双眸,那长长的唱呼声响起:“风王起驾!”
轿稳稳的抬起,不快不慢的往丰都而去,沿途是山呼相迎的丰国百姓,那艳如火、洁如雪的花道,及那似已融进骨的幽香……那雪与火冷冷热热的交缠,那手心便一忽儿冷一忽儿热,那一丝幽香任你如何吐纳,它却总是绕在鼻尖,缠在心肺!
仿佛已过了一世,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模糊中似有什么已近,睁开眸,透过那薄薄的轻纱,清晰可见,前方高高的城门之下立着一人,高冠王服,长身玉面,临风静然,那样的高贵而……遥远!
轿停了,微抬手,掌心竟是那样的热而微湿,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吐出,握拳,抬首,踏步,丹纱在身后飘飘落下,似带起一丝凉风,背竟是一冷。
“臣等恭迎风王!”
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那山呼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唯有那人依然静立着,墨色的王袍绣以金线,越发的雍容而……深不可测!
移步,前走,那应该是极近的,却觉得,那似是一辈子也走不近的。
眸光相对,浅笑相迎,终于,手伸出,交握一处,那一刻,忽皆会心一笑,彼此的手心竟都是热而微湿的!
指尖相触的那一剎那,欢呼声直传九天:“良姻天赐!百世携手!万载同步!”
那喜庆、吉祥的乐声在欢呼落下的那一刻响起,那样的轻快而和谐,那是一曲《鸾凤和鸣》!
携手同走,走过那撒满各色兰花、清香四溢的锦道,走过那跪地欢呼的臣民……手是一直牵着的,手心一直都是温热的,偶尔的侧首相视,偶尔的眸光相接,偶尔的浅笑相递……似乎可以一直的走下去,只是……路有起点便有终点!
“这是息风台。”
停步之时,耳边响起兰息轻缓的声音,转首看向他,却是一脸的平静,雍雅的笑依在,而那一双眼睛依然幽深如夜。
息风?淡淡一笑,心头不自觉的又是一叹,今天似乎是她这一生中叹气最多的一日。抬首看向那息风台,很显然,这是一座新建的楼台,是为着她的到来才建起的。
楼分三层,每层皆为圆如月形,高约两丈,如梯形上递。第一层最广,可容纳数百人,第二层略小,但也可容上百人,最上层约有四丈之广,上面已摆有一张雕龙刻凤的大椅,椅前两丈之距处左右各置一案一椅。
整座楼台全为汉白玉筑成,晶莹洁凈,但此时红绫彩带缠绕,朱红色的锦毯一路铺上,显得十分的鲜艳而喜气,阳光之下,楼顶的琉璃碧瓦闪着耀目光芒,牌匾上“息风台”三个赤红的楷体字艳艳入目。
“大王驾到!”
只听得内侍尖细的嗓音远远传来,然后息风台前所有的臣民全匍匐于地。
遥遥望去,仪仗华盖缓缓而来,这位统治丰国近四十年的丰王到底是何样的呢?按照国礼,她为一国之王,与他地位相等,他本应于城门前迎接才是,但于家礼,她即为他之儿媳,他此时到来倒也未有失礼。
“你总是骂我为狐狸,但你肯定从未见过真正成精的狐狸吧?”兰息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轻得决不会有第二人听见。
闻言,惜云回首看一眼兰息,却见他已是一脸端正的表情目视前方,那话似并非出自他口。
终于,丰王已近前,隔着一丈之距停步,却不先问礼,而是打量着,似乎在掂量着他这位贵为风国女王的儿媳。
惜云静静的站着,神色淡定的任丰王打量着,同时也打量着她这位未来公公。
一眼看去,只觉他很高、很瘦也很老。那繁复贵气的王袍穿在他身上越发显得瘦骨伶仃的,一张脸清瘦得不见肉,层层皱纹似那败落的黄菊,唯有一双眼睛,虽已深深凹陷,却依然十分的明亮。仔细看来,那端正的五官依稀可辨他昔日的俊仪,那长长微挑的凤眼,墨黑的瞳仁,都与身边之人极像,便是眸中深处那一抹算计的光芒也是一模一样的。
他身旁的是一中年美妇,虽已不年轻,却犹有七分的华贵三分的美艳,神情中带着一种目下无尘的高傲,她的眼中似永只有比她高的人,想来便是他的王后百里氏。
而他的身后,那长长的队伍便是丰国的诸公子、公主以及王室颇有地位的姬妾们,服色各异,神态各俱,只是那些目光……这一刻忽真正体会到兰息那一日所说的“孤独的风王族何尝不是幸福的风王族!”
丰王静静的打量着他这位名传天下的未来儿媳,想着该怎么开口才不失他贵为一国之王、又为她之长辈的风度,想着什么样的举动可以不失礼仪却又可压压她那一身的气势,只是想着想着却想到了各国对她的褒扬“天姿凤仪”,想着那与其祖“凤王”并列的称号“凰王”,想着几个儿女及朝臣有时提及她时那又羡又恨的模样……无疑,对那些赞美,她是实至名归的,而对于朝臣及儿女的妒恨也是可以理解的,活了六十七年,这样的女子倒是第一次见到,难怪那个从不求人的小子会为了她而踏进他最不愿进的皇极宫!
“本王年老体迈,以至未能亲迎贵客,望风王海涵!”丰王终于开口,声音是苍老的,却又是极为清晰的,一字一字慢慢道出,带着一种特有的韵味,末了微微一揖,竟是风度翩翩,一下子竟似年轻了三十岁一般。
惜云见之不由暗暗一笑,有其子必有其父,兰息是极为讲究风仪之人,想不到他这年老的父王竟是一样,再老却依然不会在人前或说在女子面前失之翩翩仪态。她当然不能受这一礼,当下同时微微一躬身道:“惜云乃晚辈,岂能劳大王亲迎。”
“能得风王允婚,我丰国上下乃感无上荣幸!”丰王脸上扯出一抹可称之为笑的表情,只不过很快又掩于那层层菊纹中。
“能得丰国为亲,惜云乃感万分幸运。”惜云也是不冷不热、客客气气的一句。
“风王天人风姿,又文才武略,令天下倾心。”丰王的目光在惜云的脸上微微停顿,然后溜过她身旁静立的兰息,最后扫向身后诸公子,“只是今日定会令天下不少人失望不已。”
惜云浅浅一笑,眸光轻轻的似无限情深的看一眼兰息,道:“惜云陋质,能得兰息公子为夫,夫复何求。”
“哦?”丰王眸光深深的看着惜云,半晌后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似是欣赏似是嘲讽,但瞬间却转为亲切和煦,“本王只愿风王能与吾儿夫妻恩爱,白首偕老!”
“多谢大王吉言。”惜云依然是平缓无波的答道,脸上依然挂着那淡淡的、优雅的浅笑。
“大王,吉时已至。”只见一名老臣走近丰王低首道,看其服饰,应是丰国的太音大人。
“那么……”丰王眸光扫过眼前的一对璧人,“仪式开始吧!”
“是!”太音大人垂首退下。
“和约仪式开始!”
“奏乐!”
太音大人的唱呼声响起,乐声也在同一刻响起,那是极其轻缓、极其喜庆、极其悦耳的古乐《龙凤呈祥》。
乐声中,丰王领头而行,走向那高高的息风台,身后是执手而行的兰息与惜云,再后,一排为丰国的王后、寻安侯、诸公子、公主及朝臣,一排为风国的太音、太律、风云四将、及随侍的内侍宫人。
按照礼制,第一层容朝臣及宫人,第二层容王族成员,第三层便为行礼的新人及双亲。
因此,踏上第一层时,所有的朝臣及内侍宫人止步,但风国王室仅留惜云一人,因此便按当日亲约时之王书所定,风云五将及久微作为风王的亲人踏上第二层,而在丰王抬步踏向第三层时,丰后身一动,似要与丰王同上,那一瞬间,兰息的眸光轻轻扫了她一眼,便见她顿时止步,而同时,四、五道似嫉似恨的目光扫向兰息,而兰息却满不在乎的转首看着惜云,伸手携她同踏第三层高台。这微妙的一幕,惜云尽收于眼,不动声色的与兰息踏向高台,眼角的余光微微一扫那些丰王族的成员,这一刻竟是有些悲哀又有些好笑,黑丰国啊,果比白风国复杂多了!
其实按照各国礼制,在这样的仪式上,作为一国之后作为世子的长辈,她应是与丰王寸步不离同进同出的,只是……此时的息风台最高处只有丰王及兰息、惜云,而楼台之下,禁卫军严严守护,万民翘首以待。
第三层高台上,丰王高居当中王椅,兰息、惜云分别立于左、右案前,右边的青玉案上置一琴,左边的青玉案则置一瑟,两人静静的看着案上的乐器,不约而同的抬首看向对方,只要合奏那一曲后,他们便是定下白首之盟,那是在万民之眼中完成的,那便是至死也不能悔的!
“我总是对这个兰息公子不能放心。”林玑仰首看着高台之上的两人,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轻轻说道。
徐渊闻言回首看他一眼,眼中的神色带着告诫。
“可是……也只有他那种雍容高华才配得上王。”修久容的目光依然落在高台之上,那两人,不立高处也自让人仰望。
立于最末的久微闻得此言,不由看着站在他前面的修久容,那脸上的神情似有些茫然,有些落寞,还有一些夹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由衷欢喜,而那张脸……从眉心至鼻梁,一道褐红色的伤疤将那张脸完完整整的分割成两半。但你无法说这张脸是丑陋,那被分成两半的脸,两边都是极为秀气漂亮的,可你也无法说这张脸是美丽,那……是一种破碎的美,那种碎仿佛是裂在你的心口,不时的扯痛着你。
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久微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对他有此举。修久容转头向他笑笑,那一笑竟如孩童般纯真,且略带羞意,仿佛是心中某中秘密被人看穿了。
“喂,你们看对面那些公子,我怎么就是看不顺眼?”粗神经的程知却将眼光瞄在对排的诸公子身上,比之他们这边寥寥可数的五人,那一边一眼看去却是数不清人的。
“虽然都人模人样的,不过比起……”林玑眼光瞄一下,然后抬首看向高台,“还好王选是的那个。”
“你们都闭嘴!”徐渊压低声音喝道,回头各瞪两人一眼,以免这两人再不知轻重的出言丢他们风国的脸面。
林玑、程知被他一瞪倒还真的闭上了嘴,只有修久容却真的认认真真的将那些公子看了一遍,然后轻轻开口道:“长得都很好啊,个个都仪表出众啊。”
“噗哧!”久微不由轻轻一笑。
徐渊冷冷的目光扫向修久容,虽未出声喝叱,可修久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禁声。只有久微依然自在的笑着,而对面那些丰王族的人却似见不到他们一般,目光一直一瞬也不瞬的盯紧高台之上,而那寻安侯却似面有隐忧,眉头时不时的轻轻一皱。
终于,高台之上飘下琴瑟之音,那样的悠扬清澈,如青峦涧间嬉戏的山泉;那样的清逸无拘,如杨柳梢头飘然而过的微风;那样的轻柔绮丽,如百花从中翩然的彩蝶;那样的静寒高贵,如雪舞纷纷中的那一点红梅……时而琴音高昂入云、瑟音低沉如呢语;时而琴音缥缈如风中丝絮、瑟音沉稳如松立风崖;时而瑟音激扬,时而琴音空蒙……琴与瑟时而分时而合,合时流畅如江河汇入大海,分时灵动如浅溪分石……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沉浸于这优美、和谐如天籁般的音乐中,便是高台之上的丰王也闭上双眸,静静聆听,而弹奏的两人,十指还在飞弹,眸光却不由相绞,似也有些意外,又有些理所当然的欢喜。
当刀光绽现时,所有的人,一半还沉迷于曲中,一半却似为刀光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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