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花卷西楼






  他们要了些汤茶,点了些烙饼,还有米糕之类的。此处地处偏僻,再好的东西没有。
  “这条路很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个茶寮平时生意很好的,但是冬天到了,商人们也很少出门,因此才如此冷清。”岳林跟他们悄声说道。
  入画点点头,说:“怪不得,我见桌椅甚多,人却少,还想着店家为何多花钱置桌椅呢!不过,这茶好喝!”说完一笑,但是却扯得脸上生疼,毕竟自己脸上带了层外皮啊。她咧了下嘴,低下头喝起汤茶来。那汤茶是用骨头熬成的汤冲出来的茶,还加了不少料在里面,喝起来又香又暖肚。岳林微微一笑,也喝起来。那老头夹了块米糕吃起来,用仅剩的几颗门牙吃得津津有味。
  忽然一阵马蹄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扭头看去,原来是一帮商人打扮的人。入画松了口气,回过头却看见岳林的眼神忽变,精光顿起。给了她个眼色,岳林又变成一个普通的赶车人模样。她立刻警觉起来,知道这帮并不是普通的商人,连忙低下头稳着神慢慢喝着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老太婆。
  而本来津津有味吃着东西的老头却变得八卦起来,哼着说“老太婆,这米糕不错,你多吃几块。”入画连忙点点头“哎哎”地应着。
  那帮人在茶寮看了看,没发现可疑之人,便坐下来喝茶。
  果然是很有问题,一般的商人在休憩的时候都会闲聊什么的,但是那几个人却一言不发,坐下只管喝茶吃点心。入画忍不住扭头又看了一眼。
  就在他们加快吃东西的速度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岂知,又有马蹄声传来。再次看出去,差点把入画吓得手上的碗都掉下来。那帮人为首的是一位锦衣玉颜的公子,正是西子清。
  她心砰砰的跳着,手也在发抖,有一霎那间想夺门而出。看了一下岳林与老头,他们却旁若无人似的,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入画定了定神,慢慢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心想自己化了妆,他要认出来也恐不易。
  但是外边又有了些异动,她偷偷看过去,却发现西子清那帮人与之前来的一帮人在做无声的争斗。双方都在戒备得看对方,有些人身上的武器也出了一半,但是西子清不开声,而另一帮的头头也没喊打,都死盯着对方。茶寮的主人也看出了某些不对头,刚招呼到一半旧躲进去了。其他的客人也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就等一开打便逃跑。
  眼前的人就是血凤门的人,西子清看着他们,知道此刻大家实力相当,要开打的话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虽然前段时间他们经常跑到西府捣乱,但都是暗地进行的,都没有撕破脸皮进行对抗。这时要开打了,就表示从今以后在江湖上,任何地方见面都只能是动手为先了,他冷静地想着!不行,现在不能动手,府里有大事发生,原本自己在尽力查找她的下落,都不得不收手,等府里的事情解决完再翻脸也不迟。西子清迅速作了个决定。
  就在此时,对方的一位人做了个制止的举动,他们的人先把刀收起来了。这是不想动手,先示好的举动。
  哼,看来他们也是要事在身,西子清点点头,让手下也收了武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各自找地方做了下来,但是武器却不离左右,江湖事情变换大,大家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他的眼光好像要看过来,入画赶紧低下头弓着身子喝茶。
  西子清原本俊逸儒雅的样子变得憔悴好多,眉头也一直深锁着,丰神如玉的风采也逊色了许多。看来自己的逃离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入画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大公子,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但是却没办法给你你想要的,只能辜负你这份情了!
  此时安静下来的茶寮,洋溢着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气氛,入画惴惴不安的向岳林使眼色,想早点离开这里。岳林却不慌不忙地把最后一块糕饼吃掉,然后把嘴巴一抹,招呼店家收钱。
  只是很普通的老两口跟马车夫,所以没多少人注意。于是马车夫领着两人一前一后,绕过众人的后背,走向马车。
  经过西子清身后的时候,入画紧张得手心冒汗,但是又不敢飞奔上马车,只能跟在糟老头后面,弓着背慢慢走着。幸好,此时西子清帮人正与对面那帮人打着眼战呢,无暇其他的东西。到了马车,车夫跟老头先扶了老妇人上车,随后老头再上,最后,马车夫一屁股坐在车前,扬鞭一甩,瓮着声说:“坐稳,上路了。”于是马车晃悠着往远处而去。
  离荒城越来越近,盘查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最后,到他们进入西北荒凉的地区时,基本上没人拦着他们了,入画也恢复了男装。怪不得叫荒城,进入这个地方甚少有青绿的草树,基本上颜色就是土黄的一片,不管房子,土地都一样。
  最后,岳林与入画两人到了荒城里一个叫齐镇的地方。
  望着眼前一大片黑压压,简直看不到边的土房,入画有点紧张,问道:“岳林,梅大哥真的在这里吗?那么多房子你怎么找?”
  岳林安慰的笑了笑,说:“放心吧,已经打听清楚了。”
  寒风呼啸,入画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紧张,说话也不清楚了,“是……是吗!要不要,敲敲门,看……看。”
  岳林摇了摇头,忽然对着那片土房大声说道:“梅公子,有故人求见。”
  入画吓了一跳,就着那隐隐约约的回声左环右顾,没有看到预想的人出现,心里有点惴惴不安,心想,他没出现,就算出现,他会不会理我呢?
  于是回头问道,“岳林,他会不会……”话没说完舌头忽然咬到,是因为她发现岳林忽然不见了。于是入画更加茫然失措,四处寻找着岳林的身影。
  再回头,眼角被土房某处那一片飘动的蓝色衣角吸引住了。于是呆呆的看着,直到梅非雪那出尘飘逸的身影出现。
  看着他那狂喜与难以置信的表情,入画有些站不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喊他一声还是该上前去抱头痛哭。
  却见梅非雪飞快而来,一把抱住那摇摇欲坠的单薄的身子,然后仰头大声说道:“大恩不言谢,梅某记住今日阁下之情,此恩他日必报。”
  头软软的靠在他胸膛,入画微笑着,飘摇很久的心总算踏实下来!

  喜悦

  这年冬季,殷鸿国似乎过早就进入寒冬中。好不容易拖着病体挨了一年的老皇帝,据说这年的冬天是无论如何都熬不过去,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皇城内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波涛,据说已经到了快动刀剑的时候了。前面的都是殷鸿国人猜测之言,但是也有确切的不好讯息,三皇子的正王妃,原西府的千金西子瑶原本怀有四个月身孕,但是不知为何,身体健康的孕妇竟然流胎了。三王妃痛不欲生,几欲自尽,好不容易才让人劝慰开来。而三皇子一怒之下,把服饰王妃的几个丫环及厨师全都随未出生的龙孙陪葬了。
  听到这个消息,入画好生难过,不论如何,在这个世界上西子瑶算是她的红颜好友。皇宫是个水深火热的地方,进去了那里什么境况都会发生,也无怪乎西子瑶当初不想进去了。
  庆幸自己的命比她好,可以自由自在,不用让人控制。她嘴里轻轻绽放出一丝笑容,最起码目前自己是自由自在的。
  这里没有华丽的住处,却有温馨干净的小居。梅非雪的住处外表看着是土砖垒成,但是里面却别有一番韵味,到处都透出一种雅。明窗净几,雅画几幅,甚合她的心意。
  那日岳林把入画送来梅非雪这里,她有种回到家的感觉。梅非雪告诉她,当初她离开西府后,也曾到处寻找过她。不过不知为何,好不容易寻到蛛丝马迹,又很快失去线索。后来他发现另外有人在暗中保护着她,至于是谁,梅非雪并未明说。入画心下明了,与自己有交情的人不外乎就几个,西子清是后来才找到自己,不会是他,岳林也不是,那位一直保护自己的人只有“他”了。原本以为自己一直挺幸运,在罗府待了那么久都没有被人发现,却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在他庇护下。只是他既已作了选择,何苦还要这么帮自己呢!她不愿意多想,也没去跟梅非雪问个明白。而梅非雪知道她的聪慧,更是不曾跟她提过。
  入画披了件风衣,站在窗户旁看着薄薄的雪片飘过,忍不住想;今年的冬天好快到啊!有人轻轻地叩门,回过头一看,梅非雪站在门边微笑着抖风衣上的水。
  “梅大哥,快请进啊!”入画高兴的迎上前去,两个人围着火炉坐了下来。
  窗外飞雪正飘,屋内温暖如春,入画坐在椅子上,取下风衣盖在自己有时会隐隐作痛的腿上。身边是刚沏好的一壶茶。她倒了一杯递过去,梅非雪接过,轻轻地喝了一口。
  他抬起凤眼,温润的目光打量了入画一下,当初第一眼见到她时,憔悴消瘦,如今却变得双颊红润,双目清亮有神。甚是欣慰,说道:“画儿,看来你气色好多了。”
  她甜甜笑了一下,“整天在此处养着,当然好很多了!这些天忽然降雪变得寒冷,梅大哥如此辛苦在外跑了好几天,不知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说完企盼的望着他。
  梅非雪微微一笑,知道她的心情,说道:“目前我们知道西玉山掌握了你佩戴的这块玉的秘密,但是那秘密我们还打听不出来。或许事关重大,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是有一点就是你的身世或者跟烈风国有关系。”看着入画紧张的样子,忙安慰道:“别担心,我一定会帮你把身世打听清楚的。”
  她太过惊诧了,伸手把玉从领口处拉出来,那是祥云绕月的玉。戴了那么久,更见温润剔透。入画忍不住问道:“但……但我是在殷鸿国被发现的,怎么会与烈风国有关系呢?”
  “那地方离烈风国跟殷鸿国交界处不远,有可能你是从烈风那边过来的。”
  看着梅非雪有些担忧的眼光,她不禁想起刚到这个世界时见到的惨状。那是尘封已久的记忆,如今想起还会起鸡皮疙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梅非雪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画儿,别担心,一切有我!”
  简短的话语里却有无比的力量,他的手上的温暖一直传到她的心里,入画抿唇微笑着点点头。
  “哦,对了,我听人说子瑶出事了,梅大哥听说了吗?”入画忽然想起这件事。没办法,西府的人只有西子瑶是她不想去忘记的。
  梅非雪眉头轻皱,说:“是的,听说是有人在她食物中下药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朝廷上的两股势力为了最后的目的,无不暗下功夫,任何手段都能使得出来。据说子瑶平时饮食慎之又慎,但是还是被伤害到了。”
  以前西子瑶曾说过要和自己一起游玩天下呢,如今却无可奈何的卷入这些充斥着阴谋与血腥的漩涡中,曾经心高气傲、心怀美好的少女就这样毁了!入画黯然,低下头看着红彤彤的炭火半晌不语!梅非雪看她那样,连忙说道:“画儿,过两天有友人要来拜访你,你可要好生准备待客之理。”
  “有人要拜访我?!”她抬起头,狐疑地望着笑容可人的梅非雪。
  他点点头,“没错,这次我经过蓉城,特地去谢他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收留过你。”
  入画闻言,欣喜地张大双眼看着梅非雪,“是罗奇麽?他要来我们这里?”
  “是啊,你可知在商集戏台倒塌后,寻不到你他甚是着急。如今听到你在此处,便想来看看你。”
  入画心里感动万分,一是为了罗奇,原来他一直没忘记自己;二是为梅非雪,自己不知道是什么福气,能让他为了自己特地去感谢帮助过自己的人。她又笑了,而且眼睛还湿湿的。
  见到罗奇是在几天之后,当梅非雪说罗奇到了之后,入画几乎是飞奔出去的,也不管婢女们讶异的眼光、梅非雪带笑的眼神,没办法,在罗府的生活实在太让人怀念了。在被软禁的那段日子,她经常想起罗府的人,连罗奇的弟弟妹妹都不止一次想起过。
  此刻罗奇正坐在客厅上,很快就要见到非弟了,心里难免有些紧张。那日的离别是那么恐惧与无奈,本以为再也没法相见,但是那日梅公子登门造访后,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落下来。
  耳边传来咚咚的奔跑声,他连忙站了起来,尽管有些心理准备,罗奇看见来人还是忍不住张大嘴巴,眼睛也圆了。
  笑容还是跟以前一样灿烂,只是此刻跑过来的人却是绿裙婆娑,珠钗摇曳的清秀丽人,不再是以前那位身影单薄,却坚毅如一的优雅公子。
  “罗大哥”她那没有刻意掩饰的嗓音也甜脆了许多,罗奇愣了!
  入画高兴地跑向他,差点给他一个大拥抱。还好注意到罗奇诧异的表情,为了不给他更大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