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花卷西楼





  木桶旁边半跪着伺候的婢女见她来了,站了起来,示意她顶替那个位置。她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半蹲了下来。
  孔青玉把批泻下来的青丝一拨,露出了粉红色光洁的玉背,对着她。入画定了定神,拿起柔软丝瓜瓤制成的软巾轻轻帮她擦起来。
  “我美么?”她忽然用慵懒的声调问道。
  入画一愣,便说:“很迷人。”
  “那你说我与西子翼成婚的那三个月,他每天对着我这样的身子会不会动心呢?”
  孔青玉美丽动人,而且身材也窈窕丰盈,一般的男子见了没几个不会动心的吧。入画咬了咬嘴唇,便说:“那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我说不好。”
  听了她这句话,孔青玉霍的转过身,看着她道:“你是不敢去想还是当真如此冷静,就算知道你的旧情人与我夫妻情深你也无动于衷?!”
  入画面无表情的说道:“已经过去的事,孔小姐何必再介怀。”
  孔青玉的声音有些硬邦邦,“那三个月,我们恩爱无比,夫唱妇随,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粘在一起。他早就忘记你了。”
  入画机械的拿起小勺子,在她身上均匀的洒着水,充耳不闻。
  “可他现在又抛弃我了!”孔青玉忽然欺身上前,脸对脸眼睛睛的望着入画说道。
  入画也不闪开,平静的说道:“那是他的选择。”
  “可他还爱着你!”孔青玉也不退开,一直盯着她看。
  入画手中的勺子握得死死的,紧闭着嘴唇,半晌才说:“那也是他的事情!”
  孔青玉忽然泼了一些水在入画的脸上,然后仰头笑道:“西二哥呀西二哥,看来你的满腔柔情付之流水了。”停下来后看着脸上滴水,面色苍白的丫头,又冷笑道:“哼,还死撑着嘴硬,我来告诉你一个故事吧!保证你听了很高兴。”她又转过身子,双手趴在桶沿上。
  入画又舀起一勺水,沿她青丝倒了下来,手微微发抖,她竭力稳定着情绪,暗想,孔青玉虐完了自己的身体,又想来虐自己的心,不管她说什么,可要坚持住才行。
  “这是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一位男子为了相救自己被下毒的恋人,娶了那个威胁他的人,好为他那可笑的白痴恋人换来解药。而那位可笑的白痴女子在吃了解药以后却不懂回报,投入了另外的男子怀中。入画妹妹,我这故事可好听!”孔青玉声音娇美,似乎在诉说着一件很美妙的事。
  入画的舀水的手停住了,勺子里的水不断的被抖出来。孔青玉缓缓回过头,看着她那失神的眼睛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继续说道:“没错,那个笨得要命的男子就是西子翼。那个白痴女子就是你!”
  孔青玉转过身子,靠在桶边上,带着胜利的笑容对她说,“本来你与我无冤无仇,我也懒得对付你,你的罪过就是不顾自己低贱的身份勾引少主与你相恋。为了达到目的,我只有给你吃本门圣药凤引珠,而后便与笨蛋西二哥达成协议,我给他解药,他便娶了我入门!”
  “凤……凤引珠?” 嚅嚅的说着这几个字,入画觉得似有千把钢刀在割据着自己的心。
  “哼哼,那是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圣药,每天你都要享受着虫蚁啃噬般的痛苦,到你连眼皮都抬不起来的时候,还想着把眼珠子掏下来狠狠的咬两口以解痕痒。”说到这里连她自己的脸色都变了。
  入画打了个寒噤,手中的勺子无力的滑进木桶中。
  刻意封存的记忆一下子涌入了她的脑中,入画想起了孔青玉与嫣儿假意堆笑的脸,想起了那令人痛苦的夜晚,还有一身月夜下一身红衣,俊逸非凡望着自己微笑的新郎官……
  “你胡说,你胡说,我为何什么都不知道!你一定是被人抛弃后心理变态,胡说八道。”入画恶狠狠的望着她说。
  孔青玉又贴近了她,伸手摸着她的脸,轻声说:“没想到你连事实都不敢承认,我真替可怜的西子翼不值。当你跟别的男子卿卿我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他有多难过,啧啧!可怜他还设身处地为你着想,怕你为了不拖累他而作出伤害自己的事,更怕你泄露消息被我门中人灭了口,生生担下负心人的恶名。狠心冷血的人其实是你自己!”
  孔青玉的手由她呆滞的脸插入她的头发中,手指一紧,狠狠揪起一团发丝,眼里露出凶狠凌厉的眼神,“是不是觉得心如刀割,是不是很想回到他身边悔过,是不是很后悔爱上他,你说话啊,是不是?!”
  入画丝毫不觉得疼,只是喃喃的从嘴里吐出一句:“卑鄙无耻……”
  孔青玉抓着她的头发往桶上狠狠一磕,冷冷说道:“我永远也不会让你有机会与他互诉衷肠,我会就让你们永远活在这种折磨中。”
  入画眼里有红红的东西流下来,混着再也控制不了的泪水,爬满了脸庞。

  或生或死

  凤目堂内阁中,一位二十几岁书生模样的人看着抱着一团滚到在地下痛苦的呻吟着的女子,眼底闪过一抹冷峭,他把缠在女子身上的纱帘拉开,出手如疾风在她百会穴、后顶穴及四肢主要穴道用内力点了,还输了一些内力给她。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才慢慢伸展开四肢,脸上也少了些痛苦的表情。
  “青玉多谢堂主出手相救。”地上的女子弱弱的吐出几个字。
  凤目堂的堂主郭齐眉头蹙起,问道:“寒毒内伤还是不见好吗?”
  两个婢女已经把孔青玉扶起并搀到躺椅上坐下了,她回道:“冰魄银鞭是本门圣器,青玉受了那几鞭甚是难熬。原本淡竹护法已经为青玉调了药,奈何这几天他外出,青玉没能吃上药寒毒又发作了。”
  郭齐有些不悦,说“眼看门中就要血洗天鹰帮了,你这样怕是不能为我凤目堂出力。”
  孔青玉慌忙说到:“青玉不才,未能完成门主交待的任务,还被赶出西府,被罚鞭刑是应该的。青玉定会好好调理身体,铲灭天鹰帮的时候定会出尽全力,死而后已。”
  郭齐鼻中轻轻哼一下,说:“是才好,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输给东方莲了。”
  郭齐头脑精明、手段狠辣,深得血凤门门主的青睐,因此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凤目堂堂主。他原本打好如意算盘,孔青玉在西府能有所成的话,他就可以做四大护法的接班人。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孔青玉没能完成任务,还被惩罚,凤目堂的地位一下子从血凤门中下降了。而此时自己最大对手东方莲却无意间毁了暗渊阁的势力,把梅非雪打落山崖,得到了殊荣。郭齐内心的那份傲气被摧残了,只得寄希望与不久的天鹰帮铲灭计划凤目堂能有所建树。
  送走了郭齐,孔青玉满腹的怨气无法发泄,只好再让人叫入画过来,继续蹂躏之。
  梆梆梆……梆梆梆……打更的声音在幽静的小巷中显得突兀而怪异,惊得一条寻食的猫跳下围墙瞬间不见了。而深深的小巷内,一道人影边走边回头,七转八转之后,在一扇房门前停下了,还未叩门,已经有人把门打开,他迅速的闪了进去。
  进去以后,在微弱的烛光下,一位身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那人脸上的面具散发着清冷的光,他心中敬畏感顿生,半跪下去,恭恭敬敬说到:“小人见过暗裔阁主。”
  那人手一抬,说道:“王兄请勿多礼。”
  王大汉站了起来,立在一旁,平庸的外貌却掩不住其神勇的气势。
  暗裔说道:“暗流寻了你许久,总算把你找到了。”
  那王大汉脸上忽然显出一丝愤怒之情,他说道:“要不是血凤门血洗我威武,老子也不会东藏西躲,总有一天我要拆了凤尊那老匹夫的门。”说完后觉得在暗裔面前自称老子不妥,不由得有些尴尬,忙偷看了他一眼,却见那双露出的眼睛黑亮深邃,并未有责怪的意思,稍微松了口气。
  只听暗裔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暗渊阁要召集所有武林同道,齐力铲除祸害江湖的血凤门,此事计划还未完善,愿王兄能相助一番。”
  “暗裔阁主放心吧,暗流兄弟已经跟我说过了,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威武门上下残留人士全部听从阁主的吩咐,全力以赴对付血凤门。”王汉子慷慨应允道。
  “这倒不必,威武门不像其他门派,存留的人数已不多,不能再让你们涉险。”见他还要再说什么,暗裔手一拦,又说道:“我只是担心此刻软禁在血凤门内你们的门主及其他高手不能配合我们的行动,因此需要你出面说服他们。而血凤门中我们有内线,你如若愿意的话,暗流将帮你传达一切讯息。”
  威武门门主是王汉子的大哥,被血凤门抓住后被迫吃了凤引珠,留在了血凤门中。做了血凤门门主凤尊的傀儡。
  王汉子心下恻然,说道:“被人凌虐欺压,实在是生不如死,我门主的心思我很清楚,他苟且偷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此血海深仇。如今机会来了,他定然从之。暗裔阁主放心吧,我定会做好这件事,待报仇之后王大汉再来跪谢之!”
  离最终目的又实现了一步,西子翼长长舒了口气。等送走王汉子的暗鸣折回来时,问道:“无痕公子那边如何了?”
  暗鸣忙回话:“他已经好了很多,怕是很快可以站起来了。”
  他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想了想,转身边走边说:“无痕此时定是睡不着觉,我们去寻他吧,他的青梅酒实在不错!”
  暗鸣偷偷笑了笑,赶紧跟了上去。
  凤目堂内种了好多梧桐树,开满了白色的桐花,一阵风过后洒落在小桥上、幽径里、流水中。一位身材清瘦的白衣少女拿着把大扫把,清扫着满地落花。这少女眼睛如潭水般又清又沉,没人能猜得到她在想什么,只有在她偶尔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着天上啾啾飞过的燕子时,才能看得出她对外界的一丝渴望。
  这少女就是入画,她在这个地方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除了孔青玉时常找她冷嘲热讽一番外,没有人跟她讲过话。
  自从入画知道了西子翼忽然与孔青玉结婚的真相时,那种震惊是巨大的。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被亏欠的一方,虽然嘴上从没说过,但是内心中却是怨恨着他的无情无义。如今被告知他的背叛完全是为了自己之后,她果真如孔青玉所愿,被深深地打击了。
  他为什么就这么傻,当初不愿意告诉自己真相!虽然他的本意是怕伤害自己,但是这件事已经不可避免的在自己心底划下伤痕了。虽然现在知道了实情,但伤痕会恢复如初吗?他这样做,自己情何以堪?他太傻了、太傻了……入画抱着扫帚,痴痴的想着。
  或许这件事梅大哥也是知道的吧,因此每次当他要靠近的时候,却又似乎有所保留。明明能从他眼中能读到什么,但就是不表示。恐怕他是怕自己在知道真相以后无法面对西子翼,又或许连他自己也无法面对西子翼吧!
  梅大哥跟西子翼两个人都是全心全意、情深意重地护着自己,该如何报答他们的这一片真情?尘世中迷途的一个过客,自己何德何能得到最优秀的两个人的爱护呢!入画心中柔肠百转,重重叹了一口气,又低头扫起来,但眼睛却看到了一双精美的绣鞋,便又暗暗叫起苦来。
  “是否在想追云公子还是无痕公子谁对你好些?哼,想得连活也不用干了!”孔青玉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出现了。
  入画被她道破心事,抬头看了一眼她那带着忌恨的神情,也不理她,转身去扫落在小亭石阶上的落花。
  看她当自己透明,孔青玉火气又来了,对身边的婢女说道:“你叫她来跟着我去。”婢女应了,便走到入画跟前把扫帚一抢,恶声道:“副堂主让你跟她去丹竹轩拿药,快过去吧!”
  她还是不愿意随便放过自己,入画无奈,只得向孔青玉走去。
  前面的人梳着螺髻,身着锦袍,带着名贵的首饰,再配上娇艳的容颜,活脱脱一位深闺千金,任谁也不知道这娇滴滴的美人会是血凤门内的一位副堂主。她为何千金小姐不当,非要过这沾染血腥的江湖生活呢?入画有些纳闷,在她身后走着,绝不越前一步。
  走在前面的孔青玉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入画一凛,心想,你这眼神倒也杀不死人,就无所畏惧的望着她。
  孔青玉带着丝不屑,问道:“你不怕我?”
  入画想了想,答:“说不怕是假的。”
  “哦,那为何你不向我卑躬屈膝,如果哭泣哀求或许我会对你好些!这样故作强势,你怕是连命也不想要了吧。”孔青玉轻挑柳眉,眼里一丝玩味。
  入画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已经落入你手中,要是不想留我,怕是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就像嫣儿一样。而你若是想留我,即使这样故作强势,你也不会杀了我。既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