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岸
“当兵吃粮,我知道在这里的各位有很多都是为了能有一口吃食,为了每个月有一份稳定的俸禄,才来这里当兵的,这没有错,我,郑定辉,当年也是如此,甚至比你们还不如,为了一个包子,一个馒头,甚至只是一口搜饭,我去偷去抢过!我那时候没想过这对不对,我只是知道,如果我不吃,我就要死了,而我想,活下去!”
那一天,在要杀那些戎族人之前,郑将军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这样说着,在他的印象中,郑将军的话一直不多,当然,这也许是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兵,也没有资格和将军那样的人说话的缘故,不过不仅是他,他们营所有的人都几乎看到过郑将军一个人,一下一下的练着长枪,一次又一次的把手中的枪送出去,一次又一次的挪动着脚步。
很简单、很单调,但也就是这些平凡的举动,令他们全营上下,没有抵触的,就接受了这位传说是皇亲的将军——这是一个做实事的,他们都有这样的认识,而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了他们所想的没有错。
他们的俸禄没有受到丝毫的克扣,上面发下的衣服食物也都如数的到了他们手中,没有温和的对待,但是,也没有什么不合情理的要求,若是要求他们加练,郑定辉也绝对会站在第一个。
在不知不觉中,郑定辉在他眼前就化成了一座山,沉默,而又有威严。
“我过去想的是要活下去,现在想的,还是要活下去!大家都知道,我是有爵位的,不仅有爵位,我还有功名,如果要逃的话,我是可以一直逃的,我能从柳江以北逃到柳江以南,将来我还能逃的更远,甚至逃出大珠的土地!可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我就算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我能逃,可是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能逃吗?那过去开包子铺的王大叔,那茶鸡蛋做的非常好吃的大娘,那给我补过裤子的婶子,他们也都能逃吗?如果这些人死了,那么我又算什么呢?”
“我,郑定辉是一个男人,我认为我是一个男人,所以,我可以笨,可以穷,但是我不能没囊器,我不能让别人在我头顶上还拉屎撒尿的时候还装窝囊!男子汉大丈夫,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杀绝了戎族,子孙后代都会记得我们,被戎族杀了,也不过是马革裹尸,说出去,也光荣!”这么一通半俗不雅的话却调动起了他的情绪,他在当时,呼吸都不由自主的粗重了起来。
“有人说,杀俘不祥,杀了这些人,以后这些戎族人就会和咱们拼命了,可是我要说,这些戎族人一直就是这么干的,就算他们一时投降了,也不过是一种手段,等将来,还是会反过头来的杀咱们,在他们的眼中,咱们是懦弱的、无能的,咱们不敢杀他们,现在,我就要让他们看看,咱们到底敢不敢!”
伴随着这一句,大刀砍下,第一个戎族人的脑袋落到了地上,红色的血液蔓延开来。
“现在,如果还有觉得能和这些戎族人共存的,可以不动手!”
共存、共存……
戎族的士兵越来越近,在这些冰冷的天气中,还有人□着上身,深褐色的脸上更是狰狞,有的,还用红黑的颜色在脸上涂满了怪异的图案。
十步、八步、六步……
已经能清楚的感觉到身下的震动,近了,越来越近了。
“去你妈的!”
这样怒叫着,王小福手中的箭飞了出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有担待的男人,他还想将来买田娶媳妇,绝对不要这些戎族人来破坏这一切。
而也就在同一时间,箭簇满天飞,和王小福一样躲在掩体中的弓箭手,都把手中的箭射了出去。
第 133 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凉如冰,在这个时候,这不是一个形容词,虽然靠着柳江,已经接近南方,但这两年的气候反常,冷的厉害,虽然帐篷中的火堆的很旺,但整个帐篷中,却没有什么热气。
嘎尔迪咬着牙,将右臂中的箭簇挑出来,然后飞快的,喷了一口酒上去,疼痛混着火辣的滋味,他又出一身的汗,之后,就是大口大口的喘气。
“还没有完。”他心中想着,“还要再包起来。”
但是他的双手却抖的厉害。
“混蛋,老子什么时候这么不中用了!”
他正要咬牙再挺一挺,帐篷突然被掀开了,他的好友夫伊热端了锅汤走了进来,一见他这个样子立刻走过来,他先将汤锅放下,然后帮他把绷带缠上:“怎么不到军医那里?”
“那里都是些缺胳膊断手的,老子就中了一箭,跑去凑这个热闹做什么?”因为有人来了,嘎尔迪也精神了很多,“这点小伤,老子从来都是——啊——混蛋,你轻点!”
“你不是说这点小伤吗?”
用力的在他的胳膊上打了结,夫伊热笑道,嘎尔迪瞪了他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那个“你等着”的意味却非常强烈,夫伊热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汤递给他:“趁热喝吧。”
嘎尔迪也没有再做纠缠,抱着锅就喝了起来,虽然刚出了汗,他并不觉得冷,但暖和和的羊肉汤进到肚中还是非常舒服的,他一口气喝了半锅,这才停下长长的吁了口气。
“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终于活过来的感觉?”
嘎尔迪没有说话,夫伊热也不在乎,继续道:“老实说,这次遇到的珠人,和过去的都不一样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如果一样,咱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如果是过去的珠人,见了他们就只会跑,如果是过去的珠人,甚至不可能在大过年的时候偷袭只多!
“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什么想法?”
嘎尔迪一愣,转口道,夫伊热没有马上回答,嘎尔迪也没理他,端起锅继续喝了起来,他这次喝的就不那么猛了,虽然是百夫长,但他们这次来的匆忙,这羊肉汤,也不是很轻易就能喝到的,他身上有伤,其实是不适合喝这个的,可是像他们这种作战的,哪还管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果?能不能活过明天还不知道,这时候当然是有的吃就吃,有的喝就喝的。
“嘎尔迪,你老实说,你真的想在大珠这边生活吗?”
嘎尔迪一愣,喝掉锅里的最后一口汤,抹了把嘴:“为什么不想,这里可比咱们那里舒服多了!”
“现在也想?”
“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珠这边是不错,东西好,吃的好,环境也好,可今天这架势你也看到了,大珠这边的人和咱们过去想的并不一样,咱们今天,这到底算是胜了,还是败了?”
嘎尔迪没有说话,他们今天和珠人厮杀了一天,毁了珠人的两个掩体,应该说是胜了,可是,为了取得这些成绩,他们起码损失了八分之一的人马,当然,珠人那边的损耗会更多,可就连是他,也知道是不能和珠人算人数的。
“如果今天的珠人是精锐也就罢了,可是今天的珠人实在是太普通了,像他们这样的珠人说不定还有很多,若咱们以后遇到的都是这样的……”
“你怕了?”
夫伊热没有说话,嘎尔迪很肯定的道:“你怕了!”
“我不是怕了,我是觉得不值!咱们戎族才多少人,根本就占不了这么大的地方,现在抢的完全够了,上面还要继续继续,不过就是为了抢更多的东西,更多的女人!”
“你没有分吗?”
“我是分了!可我觉得已经够了,东西再多,我也花不完,女人再多,我也用不了,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想为了这些东西再去拼命!”
嘎尔迪鄙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夫伊热喘了口气:“若是大王子还在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现在这些人,我不觉得我应该为他们拼命!”
“你这是再找借口。”
“是不是借口你自己清楚!”
夫伊热说完,大踏步的向外面走去,帘子卷起,带起来的冷风顿时吹的火堆一暗,原本聚集起来的热气也被一扫而空,嘎尔迪低下了头,虽然那样说了自己的好友,但在他心中,其实也是非常茫然的。
今天的拼杀,很惨烈,连他这样有盔甲的百夫长都受了伤,下面的那些十夫长和普通士兵更不用说了,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有些恍惚。敌人很厉害吗?应该是吧,可是厉害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
因为要夺取只多的营地,所以是由他们冲锋,最初,他们遭遇了箭阵,真的不是什么厉害的箭阵,有些珠人的箭明显的射偏了,力道也不够,唯一的优点,也就是多而且密,几乎没有间隙,不过,也就是那么一段路,再之后,那些弓箭手就撤了,他们再遇到的就是长枪队,完全的步兵,当时,他和其他的珠人一样,觉得这些珠人疯了,就用这些步兵来挡他们?
一个冲锋就可以将这些珠人全部冲垮!
甚至不用长官指挥,他们就自觉的加快了速度,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些人就将手中的长枪抛了出来,因为距离的原因,这些长枪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大的伤亡,可却令他们的速度下来了,而再之后,刀手就冲了出来,如果在先前,他们完全可以靠速度将这些刀手冲垮的,可是现在虽然他们还占着上风,却也陷入了混战。
“杀——”
“杀杀——”
“大将军有令,杀两个记功!”
……
那些戎族人呼喊着,状似疯狂的和他们纠缠在一起,还叫嚷着杀两个就有功之类的话——还杀两个,就算只杀一个,也是天大的功劳吧!他这样冷笑着,可那些珠人却仿佛真觉得那是一个可以完成的目标,而且,真的这么做着!
“到底是什么原因,会令这些珠人变得这么不同?”见火有些小的趋势,他又往火堆里扔了两根木柴,这样的奢侈,是来到大珠后才有的,在过去,他们只能烧粪便,虽然是晒干的,可总有一股怪味,而木柴就不会。
“长生天是保佑我们的吧,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要将对面的珠人赶走,等到大王子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渡过柳江,进入大珠的南方,据说那边,更为富裕!”
他这样想着,可心中,总有一股不安。
他的这股不安在之后变成了现实,他们总以为只要再努力一些就能将前面的营地冲垮,可每次都冲不垮,明明已经有那么大的损伤了,明明看起来已经非常破烂了,可那个营地还是存在着,然后,在第三天,在他们打的正激烈,觉得希望在即的时候,一队有着战马的珠人从他们的背后出现,对他们进行了冲击!
这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敌人,而且这些敌人出现的实在太不是时候了,在他们正要喜悦的欢呼的时候,这一队的敌人就向突然扑下的阴影,他们在那瞬间都有些发懵,而与此同时,那些原本看起来要倒下的珠人却突然有了精神,再之后,就是更多的纠缠,更激烈的冲突。
“杀——”
嘎尔迪挥舞着弯刀,将这些人珠人都杀了,他们就能夺取这个营地,然后,就能等到大王子一起到南方了。
“杀——”
化方扬挺着长枪,他是男人,他已经杀了三个戎族人了,再杀一个,就是四个了,他要让那个王小福看看他就算受伤了,也不是孬种!
刀和枪撞到了一起,嘎尔迪顺势一转,砍向枪杆,一劈之下,那杆枪微微一颤,却没有断,他心中微惊,却没有停留,继续向前,对方的兵器比自己长,拉近距离,他更有优势!
不过就在同时,化方扬已经将枪收了回来,然后又是一刺。
“速度!”这是他们的将军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在他们训练的时候,将军总是这样说,“我们能练的是什么?除了力气,就是速度!而在战场上,速度比力气更重要,因为你很难有第二次机会!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你有绝对的速度,那么赢得,一定是你!”
郑定辉说的这么肯定,自己又是这么练习的,不说像化方扬这样的小兵,全军上下都有几分相信,如果让他们知道这句话是个连菜刀都很多年没有拿过的文人说过的话……那恐怕一定是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就刘文那小身板怎么会知道功夫上的事……这样的疑点郑定辉不是没有想过,可是,长久以来刘文在他心中已经造成了强大而又绝对正确的印象,吃穿玩乐刘文都会,科举考试,也可以强悍的猜题,甚至是战场上的事……郑定辉想起刘文偶尔夹杂在别的事情上的只言片语,也觉得都是大有道理的,所以明知道刘大郎杀只鸡都困难,他还是按照刘文当初在船上对他说的练习着,并且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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