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天下






  方别一年光景,已是人事已非。
  入画走了,突如奇来的怪病;庭月嫁人了,也是这几月的事。
  见了久违的别梦、碧烟,感觉也是生疏了。
  按理来讲,两人都刚蒙主子恩典,做了小爷,脸上总该有些喜庆,然而每日里巴巴来了主房内伺候,脸上除却生疏感恩的脸面,却什么都没有的。
  见了玄安,只是行礼伺候,不多一语。尤其是碧烟,本就惹人怜惜的模样,如今却化成了胆怯,裹在繁美的衣饰,也无法掩饰。
  云生、扶影是皇上点了头的,自然是不用每日里来伺候,虽是如此,却是礼不可费,每日里都需来坐坐。 
  云生是根本不放在心上,想来就来,来也是见玄安的;扶影却不同,实了心的做好每一步,惟恐被人笑了去,脸色越见苍白。
  玄安看在眼内,又酸又痛,却是无计可施。
  恒阳一视同仁,绝不厚此薄彼,竟是云生那般,也是纵容,眼下倒是和乐融融。
  不过,说实话,玄安根本没有预料到今天,从未真正想过会有这天。
  一屋子都是她的“夫婿”,是她的。
  母亲身边近年来,未曾再添新人,但每逢节庆,那些后院里的小爷共聚一堂,算算本分还好好活着的,也有十七人。
  男子与女子不同,易老。
  男子如花,未养成浓丽的风情的年纪,大都嫁人;花开过,便要结果,结成婴孩儿,便将一生精华都给了那孩儿,自己就如秋日繁华,已至末路,无力再绽放。
  女子却又不同,花开过后,谢而藏精,其精在内,其华在外,比之年少,更是娇艳动人。
  男女在双十年华时,便会走上了两种极端。
  那些已过了的男人脸,玄安也看了不少,呆愣的、谄媚的、可怜见的、冷傲的、卑怯的……
  难道,他们终有这天也会这般?
  玄安呆愣。 
  众人见她脸色不好,都静了下来。
  云生也发现众人不对,抛下手里的小核桃,拉拉她的衣袖。
  玄安迷茫的眼神便跌入了云生担忧的眼睛里。
  一片纯净,不竟一笑。
  常言道:庸人自扰。
  一点无错,她是庸人么?当然不是喜事

  容亲府大喜。 
  恒阳入府未出三月,便有了身孕。
  百官朝贺,圣上亦有恩赐。
  恒阳成了红人,莫说是玄安,连容亲王也难免笑不掩口,驸马更是眼迷成了线,再难睁开。
  玄安难掩喜悦,更多的是惊奇。
  虽说这天下的子息均是从男人肚里跑出来的,玄安也是第一次见,跟在面前,左右不是,搔头弄耳,不知该如何自处。也因此事,玄安去别房的事也耽搁下了,不好再提。
  晚间歇息,玄安也不敢乱动,只将手放在那平坦、肌肉蕴藏的小腹上,想象一个生命,一个延续自己的生命将在这里孕育。
  若说是玄安来此始终有庄生梦蝶的困惑,此刻也有了梦将逝的预感。
  恒阳也觉着有趣,为妻子孕育子嗣之事本就是男人的天职,此刻玄安偏一脸神圣的将自个放到了顶端,仿佛成了碰都不敢用力的地步,伸手揽过了她。
  “当心压着她!”
  “还早呢!”恒阳笑着回了,“每日里这么早歇,也觉气闷,咱俩说回话。”
  玄安应了,在他怀里抬头望了一眼。
  朦胧的烛火下,恒阳正回望了她一眼,原本端正的脸最近却祥和起来,发出种玉般的光泽。不想歇着的他,拿过床边不远处的一个针盒,绣起一个荷包。
  “不是说有了孕,不能再碰那些个针头线脑的么?”
  恒阳笑笑道:“原本是不赶着做的,因此耽搁至今。如今若搁下了,也要等明年了,所以想早做完。” 
  玄安凑上去一看,是个女人家用的荷包,亮亮鹅黄的缎子面上绣着精巧的花边,中间竟是白玉簪,还未完工,差了那么两瓣。
  看来传闻不可尽信,这绣功虽是不特别出众,也算是百里挑一的了。
  玄安有这么点感动。
  若是没有那些明里暗里的事,真和他携手待老,也算是幸事,可他二十年里的学文弄武,却并不是为了她。 
  玄安暗叹,嘴里却问:“怎的想起绣这花样来?”
  “才出得宫来,掀起帘子,街头巷尾的都它,刚瞧着并不起眼,后来才发现满街的清冽芬芳,竟都是来自它。”恒阳说着,停了手,眼神也飘出了老远,幽幽道,“我们那里现下早是白茫茫一片了,哪里还能闻见花香。”
  “不是还有梅花吗?在你们那肯定已是百里飘香了。”
  恒阳笑了一回道:“没去过的人,都这么想,岂不知我们那飘起雪来,风便厉害的很,除非在那能避风的山坳里,梅花才能静静的开呢,偏那里都是人迹罕至的。现下恐怕只有父后的寒香殿里才有那么一大片的——”
  难怪都说有了身孕的人比往日里都爱多愁善感,恒阳这么个有气概的人,说了几句,眼神都飘忽了。 
  玄安拍拍他的手,取走绣盒,笑道:“睡吧!”
  再过一月的时间,便是年节了,原本就不得歇的恒阳更是忙地令人怜惜。
  天方蒙亮,外间便开始有人等着回话,静悄悄地站了一大片。
  恒阳早早地梳洗了,穿得妥当了,方由人扶着去了外间。
  恒阳一动,玄安便醒了,瞧着他轻手轻脚的样,也遵了他的意,依然闭了眼歇着。听得外边都是压低了的声线,惟有恒阳的声音还是一贯稳稳而轻柔。
  人躺在了床上,暖暖的被、淡淡熏香,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年后,派去柳氏那的人也该回来了,扶影早盼着了,一个人,她也不能常陪着,孤单的很。
  云生最近废寝忘食地炼剑,剑法大有长进,也不像往常总来缠着她了,觉着失落不少。
  别梦的父母早亡,眼前的姐们最近得了势,不太守规矩,被衡阳暗捺了几回,眼下又跟着主子面前求着外调,只是那么多双眼睛瞪着,恒阳若是碍着她的面子准了,以后更是难以服众。
  想着头痛,一股脑地坐了起来。
  听得屋里响,兰舟一掀帘子进了来,跟着服侍。
  穿上兰舟半跪递上的鞋,玄安斜睨着他。
  明明与千情一般娇艳的脸,嘴角微翘显出刚毅、眼边带着风霜,虽是如此,看在她眼里,却总带了种脆弱。 
  明明千情看上去,要纤细许多,偏他有自个碎了也能自个粘起的刚强;而他外边瞧着刚硬,却如已经碎过的琉璃,在光下散发着裂痕的美感。
  穿戴间,恒阳亲自回来服侍。
  最爱替她梳发,白色的象牙梳划过她的乌黑浓密的长发,冬日的冰寒,使发丝带着冰凉,看着自己指节粗大的手不手控制地划过其中,再看着它们一瞬间从指间滑落,感受之间的缠绵之意,心头便会涌起淡淡的温暖。
  这时,她便会回头一笑,黑白分明的凤眼微微一迷,红润的嘴角一钩,便会夺走他的心魄。
  十四芳华的艳丽是如此的逼人,如何才不令他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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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便在这恍惚的平静里一转即过,今日里男人们以供品祭过灶神,再以粘粘的茶米沾起灶神的嘴巴后,便私下里热闹了。
  这是男人的节庆,女人们不在内,往日里的尊卑可略抛下,放肆一回。
  恒阳也免不了被府里有头脸的灌了回,若不是看在将来小小主子的份上,怕是人要被扶着回来了。 
  瞧着恒阳微熏的回来,玄安心头一笑。
  白国严寒,全国上下不论男女都有着南方难比的好酒量,这点子果酒哪能就难为了他。
  瞧着玄安明亮亮的眼睛,恒阳也是一笑,脱了千情的扶持,坐在了软榻边。
  兰舟上了来,托着早沏好的普洱。
  恒阳端过饮了些便放回,以手包住了玄安的手。
  “读什么书呢?”
  “还不是些闲书。”
  “怎不捂着手炉,手这般凉?”
  “屋里的热炭将桌上的花都熏卷了,哪还用的着。”
  恒阳也不多语,将手握的更紧些。
  哪知他手心上的硬茧搔着刚刚回暖的皮肤,惹出一阵阵瘙痒,玄安连忙掩住笑意,反手握住他。
  衡阳一愣,嘴角便露出一丝笑来,看得刚掀帘子进来的千情刚欲发出一声叹息,被兰舟掩住了。
  第二日,天刚蒙亮,回事的人川流不息,连懒散的玄安从今日里起,都将难得安宁。
  年夜里的用度支取都需取了牌子,朝廷里各方来的贺礼都需入库点算等等,这些都是内屋的事,外边的一切礼仪回礼便都是女人的事了。
  到了晌午,宫里的赏赐也到了,府里有品有阶的都需早早穿带了整齐,叩谢皇恩。
  直直到了晚间,才算小歇。
  到了吉时,准备好的礼炮早放在了外院,等着主人点燃。
  两条红色小鞭炮从二楼一直垂到了地面,还拖出了老长。
  玄安及其母一人站了一边,吹燃了手里的火信。
  “噼里啪啦”剧响瞬时掩盖了所有的声音,人人的面上映着红光都露出单一而纯真的表情,盯着那两条火龙。 
  孩子们是最兴奋的了,在周围乱窜、尖叫,胆怯的将脸埋在父亲的衣袂中。
  主子们点了首,仆从们纷纷点燃那些早排放好的礼炮,哄哄隆隆又是一阵巨响。待得红衣碎了满地,才放上些烟火供内眷们点放。
  五彩斑斓的色彩点缀了月空,云生哪里经历过这个,早忘了东西,见了就点,偏生他不知哪些是地上玩了,哪些是对空放的,顿时有些个窜入了人群,惹起惊叫连连,平日里端庄贤淑的男人们更是尖叫着拍打衣袍,四处逃散。
  云生叉腰大笑,一副誓不放手的模样,惹得跟在后面的仆妇们步步紧跟,怕再出什么乱子,却又惧他宠势,只得陪笑。
  扶影一脸艳羡,却中规中举地站在玄安身后,交错的火光投影在他脸上,说不出的寂寥。
  玄安扯了他,学了云生,见着就点,专挑大的。
  云生瞧了,更是紧随其后。
  正经主子都闹上了,更是没人管。立刻人群空出了个大圈,有的避到了二楼的廊上。
  内间热闹,外间更热闹,王府外哄哄的人群。
  逢年夜,王府都会往外抛洒铜钱,以做善举,接济些许穷人家,好度年。
  放烟火便等同信号一般,人群聚涌而上。
  见到有人上了楼,均抬头仰望。
  管事上前请示,容亲王点头。
  准备了几箩筐的铜钱便由仆从们洒出门外,洒钱的都是老手,千女散花、绝不重叠,人人都盯着脚下。 
  热闹完了,才关门插院,入正席。
  恒阳自是安排妥当,府里的管事婆媳夫侍一一上来行礼,具有赏赐、落坐。
  上了戏本,首席里的人由头至尾点了几出,对楼的戏台子便开演了。
  戏子都是家里的,都知主子们的喜好,眼下更是出力,好博个彩。
  锣钹开场,戏词出腔,一切都已落定。

  。针对于男子易老,纯粹是对于现实中男人四十一朵花,女子三十豆腐渣的一种泄愤。
  。姜茶:看着换个位,唉,真是让我心酸啊的
  这是啥意?想了半天也未懂啊的
  。每场戏都不可能有永远的主角的玉鳞河

  若说浮云山脉是朱白两国之间的天堑,那么玉鳞河便是玄朱两国间不可逾越的沟壑。
  玉鳞河名扬天下,却不仅是她于军事之上的地利,而是她的美。如其名,水如玉质,随一年四季春秋,嫩嫩地如白乳含绿、浓绿、墨绿,在光浓浅淡中,水面波光粼粼,如金如银。
  她傲然盘旋了玄国的大片土地,从玄而起穿越翠国,再回摆而来,是玄国的慈母河。
  春回四月闲人少,才了桑蚕又种田。
  这是农地里的忙碌,而玉鳞河上便会是另一番景致。
  浅绿的玉鳞河里每逢春风便会涌出她特有的宝藏之一,小丝玉。
  乳白色的鱼身,一寸长,无鳞无骨,肉质鲜嫩,群居而生,极易受惊,动作迅急。一旦受了惊呵,便会如一抹玉带在河水中蜿蜒急驰。若想捕捉到它,需用扁舟缓缓荡入河中,洒下碧网,静默中感受到玉鳞河的脉动时,她会送来。
  一如往年,刚开春,沿河一带的酒楼早迫不及待地挂出招牌菜,蒸煮炒炸,都是小丝玉。渔夫们一早驾舟在河上等待光亮,睁大了眼看着,只要簿雾散去,只要一抹光亮,那一抹抹的玉带便会从河底缓缓而出,如同玉鳞飘扬的丝带。
  多年的规矩,此刻的河面上除了渔舟,不会有任何船只,只有疏散的小舟静静随波而轻轻摇摆。
  雾散光出,水底平静如初。
  渔夫们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疑惑地看想玄国对岸,银光闪闪的是冰冷的金属光泽。
  玄国上下举国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