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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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习惨笑,将旨意道出。
  罗长虹惊跳而起。
  “那不是……会不会是……”
  罗长虹还是没能问出口。
  端不看是否玄皇病危,玉玺已怕是在他人之手。
  端不看侧出王女是否欲乱,江平风已返京都。
  现下,只怕要罗家出兵五千,并不是为这微末的兵力,只是要罗家的态度,选站哪边。
  不顾国危未去,后方已乱,罗习恨。
  不管不顾,只为前防,罗习怕。
  只怕写圣旨之人,已看穿了她,她不可能中立,更不可能抛下前阵将领,勤王保驾,只能选站一边,当日送了玄安前开,看似凶险,恐怕已是思谋良久。
  “母亲……舅舅那里是否有书信?”
  “许久未得了。”
  罗长虹盯着靴底许久,猛然抬头道:“母亲,吾国一直未立储君,郡主似看懦弱,为人君主,道也不是不可。” 
  罗习看着女儿年轻的脸。
  可能她真的老了,顾虑太多,女儿的话虽浅,倒也一针见血,毕竟玄国未有储君,罗家就算参与了,也不算谋逆,也算对得起家训。
  第二日凌晨,罗习抱病未出,罗长虹沙场点兵,说不出的决绝。
  五千精兵浩荡而出,沙土弥漫,隐含箫杀之气。
  车内,玄安一反常态,面色冰寒,紧握云生之手,只嘱咐了一句。
  “莫离了我身边。”

恨痕

  秋虎之力,白日热闷难耐;即使入了夜,空气里微薄秋凉亦难抵地面蒸腾而上的熏热。
  秋月见圆,如同泡了许久,微微涨开的白净莲子,未有秋华。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可知世间万物终有时候。
  总以为忍到最后,无须再忍,守得云开见月明,谁知,忍到了极至,只能忍了再忍,从头忍过。
  磕磕绊绊,走过一个坑,又跨过一个塘,瞅着眼下,偌大的旋涡又在脚下盘旋,呼啸着似要将人拖入,满心的无力。
  归途中,母亲书简将一切略略做了说明。
  外婆江平风,依稀的记忆里,是风雨后的快意之人。
  逼守边疆多年,眼下领兵而回,血雨腥风,也是为她所爱之人。
  不能不守,不能不护。
  当世为人,所爱的人,怎能不护?
  哪怕他们做了违背之事,那怕们他做了不德之事,她千山万水奔赴而回,只求一护。
  哪怕背上骂名,无愧于心。
  功过身后事,笑骂自有人。
  她与她也许一样。
  要是能放下,早就放下了。
  要是能想开,也早就想开了。
  也绝对,不会拖到今天……
  同样的夜,恒阳也在观月,宽松的衣襟下,手在反复抚摩高隆的腹,眼露凄凉。
  去年相近的时候,她失去影踪,兰舟已领人搜寻。
  她活着进白国,吐血、开药方、住进柳家的小院,所作所为飞鸽传书而来,懦弱、无用的描述随风而解。
  她的细密之处一一得现,嫌客栈人多口杂,搬出;替村民观病,只为查探口风,偌大的村子,总不会都是人力布置下的圈套。
  她的词写的真好,万口传开。
  她的舞好,连兰舟都以绝舞而赞。
  如此玲珑剔透的人,回来只能做她的福灵郡主。
  于他更是以礼相待,温柔地将他远远隔出了心门外。
  也许在她的心已经住满,再容不下他。
  可笑的是竟然有人能转身离开。
  扶影啊!你有一个好父亲!柳氏的深意虽然也许你不明白,但他还是达到了他的目的。
  让你离开,情愿你伤心,也不愿你丧命。
  在这府墙内,就算不是我,将来也会有旁人。
  你父亲看的倒明白。
  她要回来了,会责问他吗?
  如果会,倒也好。他也许还有机会,只怕不会。
  她只会微笑地问候,只会有礼相待。
  爱的越深,藏的越深;恨的越多,她越会微笑。
  一直如此,一直如此。
  孩儿啊!为父恳求你,一定要为女儿身,也只能是女儿身,你方能与爹相守。
  倘若你不是,你也不要怨为父。
  为父也只是一枚棋子,他人手中的人偶,命线都不在手中,身不由己。
  良久,恒阳方转了动了笨重的身子。
  不远处隐暗处,两人现了身形。
  千情泪流满面,却没有表情。
  月光下瞧了诡异。
  兰舟欲替他擦了,被他拦了去。
  “我是替他流的,留着吧。”
  兰舟望着他。
  “何苦。”
  千情扬着面,竟是要让风吹干了它,张口道:“心甘情愿。”
  五千战骑萧杀地急弛拥着玄安,入了京都大开的门,掀起的尘土无法掩盖弥漫的血腥。
  奉旨而归,不及换衣更洗,风尘满身,入宫面圣。
  五千战兵听从调属,去了江平风大营。
  迟暮下的皇宫,玄皇榻前召见。
  周遭的宫人退了干净,枕上人的两眼似睁非睁朦胧地看过来。
  对于世上一切的漠视使她的眸变为没有颜色的,褥下显出的下巴与颈项瘦到了极点,像蜜枣吮得光剩下核,核上只沾着一点点的肉衣子。
  跪了许久,也不曾听得起身之恩。
  玄安豁然站起了身,理顺跪褶了的衣裙。
  玄皇终于开口。
  “你终是想坐这位了?”
  “原本一点不想,现下有点想了。”
  她突然笑了。
  “你坐的稳么?”
  玄安苦笑道:“尽力而为。”
  玄皇迷着眼说:“你可知凤后为何一直无后?”
  端看她的脸,玄安回道:“不知道。”
  “那是因为我与他一直是同房不同床。”玄皇得意地笑,引地喘息不定。
  玄安心头冰寒,未有言语。
  招她回来,本以为会直接见凤后,却真个见了玄皇。
  中毒之象显著于表象,她已是几近油尽灯枯。
  身边未有相伴之人,她迫不及待向她诉说怨恨的根源。
  “先皇那日里对我说,帝王本是无情家。要情,便做不得皇位,也坐不稳,你是要他呢?还是要皇位?”
  她在回忆。
  回忆当日的决绝。
  她的抉择,现下的人都知道。
  年少时往往觉得爱和温柔会长留,事实上却往往不及伤痛、愤怒留的长久,只能用时间去遗忘,而遗忘却不是那么容易。
  越想忘,就越痛。
  坐在那龙座之上,日子越久,越是比孤独更加可怕的孤单,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
  很想问她,既然当初做了你的选择,又何必转恨他人?话转回,好似也要问自己,恨不恨?终究还是沉默。
  空荡的寝宫,玄皇诉说凤后如何嫉恨,揭破了若银的身份,如何若银退避后,仍然不放过,引上朝堂。
  她的这份恨,时日久了,必然要嫁于他人身上,舍不得恨自己。
  玄安想笑。
  这么个人,她怎会惧怕这么久?
  抹过疲累的眼眉,玄安当真闷笑出声,甩袖而去,无视身后的凄厉而倾力地呵斥。 
 
完结
  男人,命好跟一个女人,命不好,跟许多女人。
  从小被卖予倚红楼三家,根本不知本身姓什么,而且客人绝对不问贵氏,为怕同姓,诸多猜忌。
  龟鸨训练公子的规矩,都出落大方,细致,言行检点、衣饰艳而不淫。不轻易暴露肉体,切忌贪饮贪食,更如容许不顾义气撬人墙角。性情反叛的,教而不善的,用一种“打猫不打人”,把一头小猫放进裤裆,束紧裤脚,用鸡毛扫打,经上几次,没有不顺的。
  成人时,红霜已习惯永远侧身靠坐椅上,姿态优美,没有正视人的习惯,因着本能,永远斜泛眼波,即使是面对毫无应付男人良方的石头。
  风月场中,公子巧立名目,大刀阔斧,大户引颈待斩,挥金如土,
  但遇三杯美酒,粗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脂粉残迹,洗一生都洗不干净,渗在逢里。
  红霜舍了一切,如同抛了往生,追随而来。
  用了往日死留于楼中男子的户籍,进了玄国。
  茫茫无踪可寻时,酒楼茶肆间流传玄安郡主从他国回转,带回两白国美人之事。
  潜于容亲王府之外,终得一见。
  她骑马从宫中回转。
  真个是她!
  她纤笑慢语,与车同行的神情,远不同她最后与他说的一句话:走吧!走地远远的。
  容亲王府正南而落,偌宽的官道显示了皇亲之位。
  东面是商铺林立,西北多是府中仆众外居,夹杂着些小本经营的商铺。
  红霜买了一小店铺,专卖香烟烛火。
  了无生意。
  按理来说,鳏夫门前是非多。
  红霜一身鳏夫打扮,又是此等相貌,应更是轧眼。
  门头边几个游手好闲的女子先后均去打探,面色沮丧而归。
  红霜一身灰黑的袍子,终日不换,胸前袖口黑光蹭亮,头发总似鸡窝,面容总似未洗干净,牙从来不刷,对着老远的讲话,亦能闻见那口臭之气,扑面而来。如此而来,就算此男子依稀还有几分样貌,有着点小本钱,终不能引人献身了。
  红霜终得清闲,除却对街右边的一户卖糕饼老夫未曾搭上过话,已与门前左右邻里男子一片和睦。
  他站在这不近不远的地方,得听着她的消息。
  他在等,有了前次的教训,他再不敢扑身挤上前去。
  他在等,等最好的机会,他睁大了眼睛,哪怕机会稍从眼前擦过,他也会扑上前去,紧紧抱住,死不放手。
  她出征,她匆忙回府,当夜王府大乱,第二日朝中宣旨,立她为皇储,即刻迁入宫中,深居皇家车撵,不能得见。
  红霜心乱如麻,举棋不定。
  乱不得,急不得,夜不能寐。
  拖至冬日,红霜走上街头,正欲决断,对门墙头上探出一人影。
  面目全非,只是那双淡定的眼眸盯着不远处那一卖橘小贩,若有所思。
  玄安登着梯子,朝外望去。
  热闹的一片,活生生的,奔腾的人潮的气流扑面而来。
  小摊贩扎着堆,吸引着人潮。
  谁管天下乱刚平,谁管皇家血腥事,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已过去的事,扑闹着经营自个的生活,那些过往的事,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两米外的院墙外,一个橘摊。
  橘贩吆喝卖橘,对着周遭的人喝道:“甜啊!甜啊!不信尝一个!”
  有人回道:“吃一个?不过只尝了你一瓣!”
  有人闷不吭声,则当真吃了整个。
  有人对着橘子翻来覆去地捏,究竟是希望它为软还是硬,不从得知,半日不送入久侯的篮中。
  有人不问不尝,拿着就往篮里装。
  各有各人,各有各生。
  若那橘便是各人手中人生,那对待生命的态度不就是可以莫无表情、可以慷慨激昂、可以口若悬河、可以默然无声整个吞下。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忽然觉得玄就玄在这里,妙也妙在这里了。
  玄安想笑想流泪,终是没有笑没有哭。
  痴望着良久,才发现也有一人站在她墙下,也望着她。
  不曾好好梳理的发胡乱的束着,一身脏乱的长袍,只有面上一双幽深的眼望着她,带着淡淡笑意,微咧的嘴唇里,黄黄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
  他就这么站着,双手拢在袖中,遗世而独立,只看着她。
  只有这么个人,是一直单纯的爱着她,只有这么一个人,不顾她如何对他,一直追随着她。
  最初的惊鄂过去,心头竟只余这么一件事了。
  每当她回转头来,谁在灯火阑珊处?如今脖颈已转得酸软。
  周遭的一切都猛然静了下来,玄安猛然想起,除去第一次好好看过他,再也没仔细瞧过。
  他在等吗?
  等自己伸出手么?
  她也曾经等有人伸出手来,拉她一把,拉她出那冰寒、刺骨的旋涡,可是前世不曾,今世不曾,都需她断了再断、痛了再痛,直到只余自己的时候,方能流着泪,自己爬出来。
  是对,是错,不断问自己。
  如果当时没有那么做,是否不再会伤了他人,也伤了自己。
  没有人告诉她。
  她只能自己继续走下去。
  他在等吗?
  他努力地挣扎,如今只身在这岸边上,是在等她吗?
  等她的手。
  玄安趴在墙头上,伸出手去。
  红霜看着那只手,心突然一痛,绞着痛。
  痛地他只想流泪。
  让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回后,好慢慢品味往后的幸福。
  玄安本想拉他上来,可碰触到了那只冰凉、汗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