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完结+番外)作者:墨小





  潘子煊合上电话,转过身来,看见杨再次卧倒在沙发上。
  这样的早晨,明朗灿烂,他的心情却像那杯刚刚喝下去的带着使命感进入肠胃的白水,无色无味。只是不知道心里突然冒出的不安从何而来,焦躁得竟然不知道怎么站是好。
  郭斯曼接到潘子煊打来的电话,去机场接他,远远的看见他伫立在人群里,她想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可以把一件工整的棉布衬衣穿得无端地冒出细细的光芒,只是这个高大,一直在她心目中形象伟岸了许多年也屹立不倒的男人,可能是真的与她无缘。
  她摘掉墨镜,收起心里升腾起的所有哀怨,迈开步子,朝他走去。
  “我终于知道你有多小气,偷偷结婚也不告诉我,要是我暗恋你,那就完蛋了。”扬起脸来,假装生气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句话要说这个。
  潘子煊一楞,又笑了笑,说,那还好,你又不暗恋我。
  “呐,我申明,要不是伯母让我来接你,我才懒得来。”她又重新带上墨镜,怕眼睛泄露什么。
  “我倒想问问你,怎么突然不告而别,害得彦其连夜跑来找我。”他走在她的身侧,第一件事就是开机,拨她的电话,还是关机。
  “他找我?那他人呢?”郭斯曼问,想起他,心里还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目前正在我的沙发上补觉。”他答,心里想着繁艾,为什么一整天都关了电话,再打家里的,一直占线。
  “对了,怎么就你一个?那位神秘的潘太太呢?”郭斯曼想,或者她其实根本没想象中的那么在意,要不,怎么他稍微打了个岔,自己都忘了问起。
  “她没来,怎么了?”潘子煊不明白她的意思。
  “现在,你们全家在伯母的鼓动下,全体为你们的事忙活地鸡飞狗跳,就连我,也被支回来当临时工,你说你没把那为重要人士带回家?”郭斯曼需要再确认一下。
  “没有。”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为他和繁艾酝酿着什么大运动,只是看郭斯曼的表情,好象他干了一件很失误的事情。
  第三十六章
  后来,一路上,潘子煊才大概了解到她所谓忙得鸡飞狗跳指的是什么,也明白了繁艾为什么成了她口中的VIP,更重要的是,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干了一件失误的事。
  如果他早知道他们在张罗着为他们补办婚礼,他怎么也会去找她。
  一晚上,潘子煊的耳朵都没有清净过,趁着他们又热烈地投奔去另一个主题,他起身走到窗边,给繁艾打电话。
  还是关机,占线。
  “你说该怎么办?人没给带回来,礼服的尺寸,她的鞋码,就连选个首饰,我都怕不如意,什么都得试,不试怎么知道好不好?”这时候,邓怀云是怎么也不愿意承认,其实失误有她一半,谁让她在电话里只字未提。
  “这件事你们应该早点和我商量。”他也觉得她的手上少了一枚戒指,那和物质形式无关,只是代表一种意义,婚姻的意义。
  “你妈就是这样,悠闲惯了,心里芝麻大的心事都塞不下,从你那里回来,就开始张罗。不过,发现自己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把曼曼也叫了回来。”潘玉林想,要不怎么都说女人是疯狂的,嘴上说着没尺寸,眼睛看到中意的,短短三天不到,手上就囤了不少。
  “我怎么能塞得下,你们不仅不住在一起,就连象样的合照都没有,简直太不象话。婚姻大事,你倒好,瞒着我们,要不是那天被我们撞到,你想什么时候告诉我们?”本来是该准备三个月都嫌短的事情,结果,挤在短短三天里,害得她晚上也睡不着。
  关于这个问题,他不想解释。现在找不到她,他想着到底该不该回去接她。
  “请柬都印好了,至于日子,昨天连夜也写好了。”她去算过了,再过两天,是好日子。
  “哪天?”他漫不经心地问,只想着她。
  “两天后。”
  一整夜,他都没睡好,给她发了短信,说,如果看到了,就打电话给他。
  醒来的时候,手机仍然很安逸,躺在他的耳畔,毫无动静。
  本来就决定到了今天,无论她有没有给他回复,都要回去一趟,顺便接来她的父母。
  他起床,看见窗外一层薄薄的雾气,这幢房子是建在九十年代末的独栋别墅,不见萧索,反倒愈渐气派,老成的气派。
  他开了窗,楼下是一片小绿地,被打理得盎然,多半是潘玉林抽空照顾的,他说,一个人男人的人生使命有三,一是生养一个孩子这是为自己,二是承担责任建立事业,这是为家,三是种一棵树得一片绿荫之外更是为家人为社会为国家。
  其实,仔细想想,男人穷其一生,想得到的恐怕就是一片绿荫下,有妻子孩子,让他们过着无忧的生活。潘子煊想他刚刚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应该不算晚,而且,婚姻能教他明白得远远不只这些。
  至少他学会了爱情,它会在平淡里滋生,原本以为它像枚转基因水果的籽,雨后顶出的绿意来去匆匆,却没想到它的根基竟会日渐茁壮坚韧,深深植入心底。
  他想起她,在早起的清晨,盘着头发系着围裙,忙碌在厨房里,会因为他偶尔的一句玩笑而红了脸,很美。
  正想着,看见楼下从车库里驶出的车,不用看,也知道一定也是邓怀云架着曼曼去置办她设想之内的所有必须品。
  两天后,他真的能够用这场迟到的婚礼补偿所有她缺少的么?他明白自己此刻的忐忑,像个偷偷塞去情书的高中生,随时都做好被感动的准备,当然,还有失望。
  其实,说到面对感情,他并不如自己想得那般自信。
  繁艾一直睡到下午,她记得昨天从医院回来,强迫自己吃了点东西,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深夜,开了灯和电视机,陷在沙发上,看了一部电影,结果没想到自己的泪点那么低,是不是做了妈妈都会比较容易被动容?总之,默默地哭了整部电影的高潮。
  哭完了又睡了,醒来,就是现在,下午,四点。
  全身不舒服,她突然想到什么,跑进小书房里翻出一堆书来,都是三年前怀孕的时候,肖老师买来给她看的。现在,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囫囵地翻了两本,活动活动颈椎,想替自己泡杯咖啡,又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和从前不一样,这些都得杜绝,包括高跟鞋,不规矩的生活习惯,至于,这日夜颠倒的两天……
  抱着珍珠出门买水果,看见酸的,突然有了食欲,回来的路上,又绕去街角的药店,听了推荐买了一堆早孕三个月需要的东西,叶酸片,蛋白粉……还有一大包消毒湿纸巾。
  回来看了看时间,五点。
  困倦在身体感觉一点点舒适的时候就赶上来突击。这种早孕的反应有些过分,清醒的时候身体感觉不适,有一点点舒适的时候,又不清醒。
  如此来回,她在迷糊之中,拿出手机开机,又放下,想到许久没有照顾的金鱼草,走到阳台。
  面对尚且顽抗的阳光,细长的叶子忍不住打着卷,不想完全曝露身体,好象怕被晒伤。她有些心疼,说好了要精心照顾它,原来一时的疏忽麻痹,往往会葬送一条生命,更何况,这条生命,承载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就算这是她和自己玩的一个游戏,心理游戏……
  她是真的不想哭着捧着它回去找繁盛。
  正难过着,听见电话的铃声疯狂作响。
  第三十七章
  繁艾看见来电显示,是他的名字。可是,此刻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包括他,手指匆匆按下右边的红色按键,再关机,把电话扔在一旁,回头在阳台上的角落里翻出一小包花肥。
  倒出一点,顺着花盆的边缘扒开一个小洞,把手心里窝着的黑色肥料全都倒进去,埋上土,浇了一点水。
  所有生物,当然包括植物,都需要两个最基本的生存感,一是安全感,二是确定感。她再后退一步,看着这萎靡不振的小东西,一阵心疼,她给不了它安全感,任凭它日晒雨淋,她也给不了它确定感,好比现在,她束手无策。
  繁盛说,你付出了多少自然会有多少收获,而且,它的脆弱加倍,你的成就感自豪感也会加倍。
  繁艾不知道她在付出的同时,是否也疏忽了,所以她自始至终毫无收获,甚至觉得它在眼前奄奄一息。
  这株植物是她,毫无安全感,确定感。
  这株植物也是他们,毫无收获,奄奄一息。
  繁艾收起思绪,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忽视被自己扔在一边的电话,有时候,我们想的是一回事,真正做的又是另一回事。
  她还是开机了,时间显示从昨天上午到刚刚,收到来电提醒的短信不下十条,包括他的,说看到信息,给我电话。
  她正要给他打电话,却听见门铃响了,去开门,果然看见他站在门外,劈头就问,为什么不开机?
  繁艾仰起脸看着他,其实撒谎很简单,说,“没电了。”
  “那我刚刚打给你的时候,为什么不接?”潘子煊当然不觉得她的话有多牵强,只是偶尔男人刨根问底的决心也会发作,毕竟他为她担心了将近两天。
  “我不小心按错键了。”说完,往里面走。
  潘子煊一路上都在想到底该怎么向她说有关婚礼的事情,老实说,他有点担心,因为她总是能从他的话里找到缝隙,然后一头钻进去出不来,关键是他也不知道她的思绪会停在哪一点上,于是,他就沉默了。
  至于繁艾,此刻的她很小气,小气到不想带任何一个人分享自己的空间,包括他。因为她还有很多事情没解决好,奄奄一息的金鱼草,糟糕的食欲和心情,还有自己肚子里正和她紧紧相连的生命……于是,她也开始沉默。
  “心情不好?”潘子煊看她皱着眉,支着下巴心不在焉的翻着手里的杂志。
  “恩……”繁艾把硬硬的彩页翻得嘎嘎作响,再偶尔抬头看看他,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着急地跑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陪她一起心神不宁?
  “怎么了?”潘子煊在她旁边坐下,他终于知道在心里藏一件事真的很不容易,至于,这件事情有什么难?他把手伸进口袋,摸到那只丝绒小盒,就当是再求一次婚好了。
  然而就在他鼓起了勇气打算开口的时候,繁艾突然拉起他的手,往阳台的方向走。
  “你看,它快死了。”繁艾侧过脸来看他,他无动于衷的表情叫她的心凉了一点点。
  “物各有命,我们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只好顺其自然了。”他不能集中精力去就着夕阳仔细耐心的打量这株渺小的植物,因为他在忐忑,在不安。
  “不过,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她安慰自己,说这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心理游戏,真正的结果只有自己知道,何必患得患失地交叉感染?不过,光是说服自己,就有点难度,更何况自欺欺人?
  “什么最坏的打算?”他顺着她的话接着问,一心惦记着该如何开场。
  “哭……哭着捧着它回家找我爸。”她偏过头来,认真地说。
  只是,潘子煊又如何能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繁艾打开电视,屏幕上哗哗一片白雪花。
  为什么连电视机也要来凑热闹冷不丁的装深沉……
  “子煊,电视好象坏了。”繁艾小声说,他没反应,用手碰了碰他。
  “哦……”他摸出遥控器,啪得一声,指示灯闪烁一下,灭了。
  “你饿不饿?”潘子煊问她,他决定再次给自己延长时间,却不知道延长的同时,是在消耗。
  “不饿,我想喝水。”繁艾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她懒了许多,常常连倒水都觉得麻烦。
  “好,我去。”他猛地站起来,说。
  繁艾点点头,不知道其实他是想趁着一个人的时候冷静地做思想建设。
  潘子煊捧着装着白水的玻璃杯走过来,却停在繁艾的身后,说,伸出一只手。
  他的兴奋来自于期待,他的忐忑来自于于在乎。
  繁艾伸出右手,接过盛满水的玻璃杯。
  他又说,伸出另一只手。
  繁艾再伸出左手,一阵冰凉的金属质感,塞进手心里分明是一只戒指。
  递给她这枚戒指的男人是她的合法丈夫,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他正站在她的身后,只是,他为什么总是要选择站在她看不清的位置?
  她讷讷地举着这枚精致的戒指,默默地喝了一口水,把左手放在右手捧着的玻璃杯上方。
  哐当一声,戒指落进杯底,因为水的阻力,并不那么清脆。
  第三十八章
  那声过后,又是一截长长的沉默,像黑白电影的末尾,字幕颤动在屏幕上,滚滚而去,剩下仍然在工作的放映机,播放着沉默,或者,还有三三两两不愿散场的人,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