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完结+番外)作者:墨小
“我让你不舒服?”他不太习惯于追问,尤其对她,结婚三年来,他们一直都给对方留与很大的空间。
如果,婚姻是以两人为直径一笔勾勒而成的圆圈,圈住所有在内的责任,义务和权利,再用所有闲剩的时间苦心经营,防止这只圆圈的变形和扭曲。
那么,属于他们的这只圆圈从来都是毫无规则的,无论是圈里圈外,或是抽身,进退。他们离得很远,在他的建议下,他们一直处于半分居状态,却也可以如此之近,像现在,紧紧环绕相抱。
她再摇头,依偎着他,轻轻叫他的名字,“子煊?”
“恩?”他放平她的身体,拍拍她光裸的后背。
繁艾调整了姿势,伸直了双腿,把脸深深埋进他的颈侧,呼吸所有他的气息。她想,大概只有在这样相互亲密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他是如此的熟悉。
“睡吧。”感觉到她正往自己的怀里钻,他像往常一样有短暂的踌躇,只是今晚,他递过自己的手臂,任由她枕着入睡。
通常情况下,他以为自己很了解她,懂得她莫名的胆怯和自卑,懂得她偶尔坚持的小固执,更懂得她一直敏感如同一株幼弱植物。
只是,她太容易沉湎与自己的世界,他进入不了的空间。
就像刚刚,她在高潮处,暗自流泪,他不得不强忍着欲望退出。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想太多,因为,他根本想不通。
繁艾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当着许多陌生人的面,不小心打翻了手里的盘子,然后站在那里红了脸,手足无措。
她看见他就站在那里和几个人说话,一点也不远,她叫他的名字,他却只是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目光清冽,再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去。
她着急了,鼻尖渗出细密的汗,脚下却动弹不得,只能揪着裙子,等。等他察觉到自己的无助,上前拽住她的手,一路跑着,跑着,直到周围只剩他和她。
只是他一直没有。
繁艾忽然在梦里惊醒,坐起身来,原来,只是个梦。
枕旁留下一张字条,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给她的,“繁艾,我要飞去日本一趟,一周后回来。”
仅此而已。她起身,打开他的衣橱,少了几件他的衣服。再打开另一边,看见自己的衣服安静地挂在里面,沾染他的气息。
换好衣服,关好门窗,离开。
薄薄的阳光从不同的角度倾泻 ,雨过,天晴。她仿佛听见它们落在皮肤上的声音,啪啦啪啦的。置身于这样七月微凉的晨,神清,气爽。
第六章
新的一天,繁艾照例在公司里和大段的产品说明较劲。翻译,中到英,英到中,偶尔应付一些老外打来询问说明的电话。
窗外的阳光正好,也有一点点夏的毒辣,白花花的。
下班的时候,接到肖老师的电话,让她晚上务必回家一趟。挂上电话,决定去超市买些罐头和狗饼干。
肖老师给她开门,脸色很难看,繁艾讷讷地叫一声妈,她哼一声,砰一声关上门。
刚换好拖鞋,一个毛茸茸软绵绵地小东西就蹭上她的脚跟。繁艾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取出饼干塞进它的嘴巴。
“最近珍珠乖不乖?”她抱起它,把脸凑进它三角耳边,笑着问道。
“今天你就把它带走。”肖老师发话,看着这个脑门宽阔,眼睛放光的小东西,想起这一个月来自己没被它少折腾。
“哦。”繁艾有点泄气,不过似乎也在意料之内。原本买来这只小博美用来缓解她的退休综合症,当然,也想讨好她。繁艾知道一定是她残余的职业操守根本容不下这团雪白的小东西在家里撒一点点的野。
怀里抱着珍珠,不自觉地想到自己。
从小,她就是个言听计从的好小孩,所有的时间都被划进表格里牢牢捆绑,不容闪失和紊乱,小学,中学,再到大学,就连工作,也得必须得到家里的认可。可是,直到三年前,她犯了错,紧接着,就和被赶出去没什么区别。
所以,珍珠如此这般的命运实在和她二十六年的经历雷同。
珍珠在她怀里抬起头来,繁艾看见它的眼神倨傲。她想作为一只小狗,它也有骄傲,所以,在面对肖老师无情的藐视和数落的时候,一定也很无奈。
肖青看着珍珠,它的眼睛里闪烁着委屈和小小的理直气壮,这根本就和自己的女儿一副德行。越看越生气,索性走开。
繁老师深沉浑厚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准备开饭~~”
对于繁艾来说,现在这个家基本上意味着压迫。
好在,繁老师偶尔给她关于精神上的安慰,还有,一顿香喷喷的晚餐。
吃完饭,肖老师出去散步,繁艾楞楞地发呆,她敏感的神经关于她的举动所做的唯一反馈就是,她分明故意躲着她。
心情开始低落,所以,才常常不敢回家。
繁盛洗完碗,再用洗手液把手洗干净,拉着女儿聊天。
“在你妈的眼里,你和珍珠没什么区别。因为一向太乖巧,所以,她并不能拿出对待学生的耐心来应付你。”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明白她突如其来的低落。
“爸,那你呢?”繁艾想这世上,也许再也没有比她的繁老师更宽大的胸怀了,容忍肖老师的近三十年的“专制”,烧饭,洗碗,包揽家务,还要偶尔充当家庭润滑剂,在她看来,勉强胜任已经很不错,可是,他竟然乐此不疲。
“你也是珍珠,偶尔粘人,偶尔犯错。”繁盛笑笑。
犯错,犯错,那怎么会是个错误?
“子煊现在怎么样?好久没来了。”说到这个女婿,再看看眼前的繁艾,一个沉,一个闷,偶尔也会担心。
“早晨去了日本,一周后回来。”繁艾再抱起珍珠,看看时间,也不早了。
繁盛给她开门,“路上小心点。”
“恩。”
破爱仰起头来,看着一天空的星子,纷繁,无序。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像她一样正仰起头来?
珍珠在她怀里抬起头来,她拍了拍它圆圆的屁股,“珍珠,我们回家。”
第七章
他记得那是冬天,很冷,那天的天气很糟糕,阴霾,晦涩。光滑坚硬的玻璃窗上死死攀附着尘埃,他站在尘埃之外,隔着玻璃窗俯瞰,二十四楼,很高,只是偏偏看见那把被撑开的红色雨伞。
她就站在伞下,努力地仰着头,伞架在肩膀上。其实,这么高,这么远,他根本看不见。
她的鼻尖有点红,眼睑边缘有些湿润,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当然,这么高,这么远,他同样看不见。
有雪飘下来,那大概是那年的第一场雪,疏疏寥寥的,难怪她撑着伞。
然后,她别过了脸,撑高了伞,把另一只冻得冰凉的手塞进了外套的口袋里,低下头,举起脚步,朝前走。
同样,这么高,这么远,他怎么可能看得到?只是依稀一个红色的小点,移动着,慢慢地。
等到自己冲下去,却再也看不见她的那把红雨伞,大概是凝聚了她手心里所有的能量,强行汇入了人流。
他站在原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烟雾之后,有人在他的背后叫他的名字,带着淡淡鼻音。回头,终于看见她红红的鼻尖,湿润的眼睑,发白的嘴唇,对着他笑。
然后他听见她的声音,说,“喂,我好象怀孕了。”
突然,有人推了推他。
“总经理,是回公司,还是……”
“回家。”他睁开眼睛,好象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看时间,晚上八点。
和东京的时差足足有一个小时,看来,他用这偷渡回来的一小时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太真实,像一个很久以前的记忆。
他打开门,房间里被寂静所笼罩,他突然没由来的感到寂寞,和一点点的失落。最近这种感觉常常偷袭他,很无奈。
还没来得及开灯,脚边就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凑过来,他缩回脚,打开灯,竟然是一只小狗,边摇尾巴,边振振有辞地哼唧。
沙发上,它的主人正在熟睡。
潘子煊走过去,地上被铺了很大面积的报纸,有动物的粪便,他摇摇头,看来,这大概是这小东西的杰作。
“繁艾?”他叫她的名字,想问问她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她皱着眉,似乎睡得并不舒坦,却不愿意醒来。
他卷起袖子,决定暂时不打扰她,打算清理了地上的报纸。小狗晃着尾巴,跑前跑后,丝毫没有任何负罪感。
再走近了沙发,试图叫醒她,却未果。他伏下身来,打横抱起她,似乎又轻了。
繁艾感觉轻飘飘的,却塌实,有另一股温度的靠近,迷糊地睁眼,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唇角。
“子煊?你回来了…”眼皮太沉,支撑不了因为他的回来,而产生的所有雀跃。勉强再睁开眼,这次看见他的侧脸,深刻如雕塑。
“恩,累了就睡吧。”他把她抱进卧室,放在床上,盖上薄被。
显然这里比刚刚的沙发要舒服很多,她让自己的身体找到一个最佳位置,任凭思维涣散,闭上眼睛。
潘子煊看着她的睡脸,看似安稳塌实,实际上,她只是一只缺乏安全的小动物,只要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将她脸上所有的沉稳捣碎。
关上灯,再轻轻掩上门,他想他需要一杯咖啡,因为累,却不想睡,反而想起很多很多,其实,这一切并不复杂,仅仅是个意外。
第八章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糟糕,不知道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更不知道睁开眼睛会看见什么。
意外就从这里开始。
隐约有哭声,想放肆,大概是委屈,却又在竭力地克制,便成了抽泣。
有刺眼的光线,他下意识的用手蒙在眼上,再强忍着不适睁开眼睛,头很疼,这个陌生的房间光线充足,气味明显污浊。
哭声还在继续,他完全找不到方向,环顾四周,不见人影。
他躺着,怔了半天,直到冷空气慢慢冷却了他的体温,一阵凉意,这才惊觉自己竟全身赤裸,再看床单凌乱,地板上衣物随意铺了一地。
哭声仍然继续,隐约觉得昨夜似乎发生了什么。
下床,打算拾起衣服套上,却不经意地看见床边蹲坐着一团小小的人影,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
他学着那团人影的姿势,蹲下来,对上一双眼,湿润,而怔忪,很红,似乎哭了很久。而且,肩膀仍然在耸动,不打算就此停住。
“你,你,你……”人影从被子里抽出自己的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宿醉,赤裸,散落一地的衣物,哭声,裹着被子的女人……
他大概只知道,她伸出的手指抵在他的鼻子上,意味着指责。
近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折射进房间,途经尘埃,干燥而细微,再落在她的脸上,有几缕头发因为眼泪粘在嘴角,她的皮肤,几近透明。
她突然把光裸的手臂缩回被子里,一脸防备,盯着他。
对视。他读出她的眼中所有的懊恼。
他站起身来,捡起自己的衣服,套上。
看来,昨夜上演了一出兵荒马乱地荒唐戏码,而且,很显然,在她面前,他理所当然地被贴上肇事者的标签。
女人扭过头来,看他穿上衣服,再紧紧身上的被子。
他走近她,再次蹲下来,“昨晚……”
她停止抽泣,忽然开始打嗝,不说话,使劲摇头。
“你很难过?”“肇事者”有些好奇,强忍着头痛问。
“……”女人很懊悔,使劲点头。
他想他一定是全世界六十六亿人口中,唯一一个经历如此诡异一夜情的男人。眼前这个女人,一脸“受害者”的表情。好在,他的责任心并没有胡乱泛滥,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况且,一切仅仅是个意外,如果可以控制,他情愿彻底清空。
只是这哭声,究竟意味着什么,他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他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酒,和一个人说了很多的话,紧接着,一片空白。
大概是所有意志和自控都被酒精给偷走了。
那么眼前这个哭得委屈懊恼的女人,昨晚又被偷走了什么?
第九章
他在黑暗里沿着记忆的甬道往前走,两旁是早已经无暇回顾的过去。身后,耳边的哭声在脚下渐渐被隐去,只记得那团影,经过十月的煦阳投射在墙壁上,却很模糊。
向前,有白光,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为什么他总是被催促?现在,他只想停下来,继续这个锐化记忆的过程,可是,时间却不允许。
“子煊?”有人轻轻推了推他。
他醒来,眼前还是梦里的那张脸,恍然,三年前,再三年后。
“我以为你在做噩梦,所以才叫醒你。”繁艾解释。
“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不是噩梦。”他坐起身来,看着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