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完结+番外)作者:墨小





  “我以为你在做噩梦,所以才叫醒你。”繁艾解释。
  “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不是噩梦。”他坐起身来,看着她,不像刚刚起床的样子。最近他常常做梦,而且梦到的都是一些关于过去的片段,不知道为什么。
  她笑,有点尴尬,昨晚跑来这里等他,结果自己倒睡着了,迷糊之中,感觉是他把她抱回房间的。
  “那……我先走了。”在他面前,她会不会显得有些奇怪,繁艾想。
  “恩。”他掀开被子,下床。
  她看着他,想说什么,还是没有开口,拿了自己的东西,匆匆离开。
  潘子煊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知道她已经走了,出了房间,鼻间萦绕一股气味,当然不难闻,准确地说,是香,至少刺激了他在清晨少有的食欲。
  电话突然响起来,看到熟悉的号码,接起来。
  “喂?”
  “子煊,是我。”是刚刚才离开的她。“那个……早餐要记得吃……”
  紧接着,电话“啪”得一声突然被挂断。潘子煊拿着电话,听着忙音,再把脸转向那张餐桌,望着桌上的早餐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等到洗漱完毕,再换好衣服,他试着在餐桌前坐下来,却发现已经过了八点,看来他的生物钟和时间表确实不允许他享受这样一顿早餐。
  说不出的滋味,有点可惜,又有点遗憾。他想起一个星期前,冰箱里被塞满的保鲜盒,一定也被她清空了。
  她会带着怎样的心情把它们从摄氏零度的小空间里取出来,再倒进垃圾带里?
  他低下头来,看见水蓝的底色,铺开了一簇簇颜色细嫩的五瓣花,四周是被镂空的白色花边,这张尼龙餐桌布,再加上几片颜色绚烂图案古怪的小餐垫,看起来就很繁艾。
  很明显,这张餐桌不甘他的冷漠怠慢,正在变节。因为,一直以来,它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存在而已。
  突然一个热乎乎的小毛球贴上他的脚踝,晃晃短而圆的小尾巴,他往后退一步,它却又挨上他的脚边。
  它大概是昨晚的那只小狗,而此刻,它的主人似乎因为走得太急,忘了把它带走。
  他突然想起昨晚的那堆报纸,很显然,它的个人生活习惯一定不太理想。他再后退一步,站着边看着它,边思考到底怎么处理它。
  珍珠似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刻意避让,很是善解人意地站着不动,偶尔摇摇平放在背上的尾巴,以示友好。
  它的表情,友好却带着警惕,杏仁状的眼睛颜色分明,写着一些拘谨和瑟缩,只是摇尾巴的时候,又带着庄重。
  他想笑,因为,他想到它的主人,果然,物以类聚。
  第十章
  九点的早会,准时开始,而他却迟到了。秘书早已抱着文件站在会议室的门外等候,看见他走近了,连忙把手里的一叠文件递过去,而他却没有接。
  潘子煊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摆弄手里的这只小狗,该用拿,还是用抓?这个问题很棘手。而他更不知道,此刻他的动作有多么的笨拙。
  这当然完全拜自己偶尔泛滥的责任感所赐,就在半小时前,他抱着手臂为了它而大伤脑筋,是立即送走,还是直接不闻不问?
  最后,他所有的摇摆犹豫被它脆弱又无辜的眼神所揉碎,决定带上它。
  虽说迟到不是他的个人风格,可是,很明显,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只小狗的存在要比他的迟到更火星,看秘书的表情就了然了。早知道这么麻烦,就让司机把它直接送回她那里。
  所以,有轻微责任紊乱的人,千万不要尝试着去养任何一种生物,那没准是个折磨。
  秘书很是善解人意地捞过他手里的珍珠,他接过文件直接走进会议厅。
  这趟去日本,主要是洽谈引进进口商品的具体事项,从讨论协商合约,再到直接考察工厂,匆匆忙忙的一周,勉强将就够用,他把带回来的资料提前制成幻灯片,利用早会先行简单呈现。
  散了会,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珍珠圆鼓鼓的身子被卡到沙发底下,他稍稍掀开了沙发,它连忙从底下钻出来。
  他挑挑眉,看来千万不能高估一只动物的智商。
  没空顾及它,他在桌前坐下来,开始一天的工作。
  一个小时后,他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完全进入状态,这团毛呼呼的东西,真的仅仅是看起来比较乖而已。
  三小时以后,总算让他见识到它那不太理想的个人卫生习惯。
  若干小时后,他决定今天准时离开,把它送走。
  他驱车向她的公寓驶去,珍珠站在一旁的副驾上,嘴巴微微张开,短人中,薄嘴唇,他不时地扭过头去看看它,心里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他想不出一个什么样准确的词汇来形容它,如果,今天他的精力有满满的一大格,那么花在它的身上足足有一大半,关于这样浪费头疼和一无所知为所欲为的相处格式,似乎又像什么和什么,他还是想不出来。
  他从来没想过,他和繁艾原来住得如此之远。记忆里,他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当初,仓促地结婚,他之所以会和她协商分居,仅仅是因为他不想让一个几乎陌生的女人突然进入自己的时间统筹里,甚至是互相影响和被彼此安排,这样完全是在浪费生命。她欣然应许,他一直以为她也对两人的相处不抱任何的希冀。
  好在三年来,相处还算和谐,即便中途曾发生个巨大的遗憾,几乎粉碎那个唯一要在一起的理由,至于后来为什么仍然没有立即分开,也忘记了当初的原由和想法。
  总而言之,时间真的快得有些可怕。
  他把车停好,站在楼下等她。
  一旁的珍珠,显然耐心很好,偶尔跑跑动动,却不走远。他想自己真的很不擅长等人。他突然又想到她来,每每等到胃疼,等到睡着,真的不可思议。
  他打开手机,正想拨她的电话,就看见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这个方向走过来。
  第十一章
  她的手里拎着满满两包东西,看见他,再看看他脚边的珍珠,显然很惊喜。
  七月的傍晚,热风是一只沾了细沙的手抚过脸颊,粗糙之中又夹带着不少细腻,吹着她耳边散落的发丝,她感觉到有些痒,连忙用手来整理,却又腾不出手,只能凑过肩膀,只到达脖子。
  在他面前,这样小小无措的举动,几乎叫她脸窜出红火苗来,她真的不喜欢自己的拘谨,尤其在他面前。
  他看出她的无措,伸出手帮她捋了捋头发,细软而柔顺,再别在她的耳后,很自然的。再抬起眼来看她,发现她的脸又更红了一些,淡淡的红晕漾开,一直抵达耳根。
  “谢谢。”她笑,放下手里的东西,抱起脚边的珍珠。
  他也笑笑,帮她拎起一旁的塑料带,心里突然又出现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只是苦于找不到用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也就不再多加追究。跟着她的脚步,进了电梯。
  繁艾掏出钥匙开门,再开了灯,放下珍珠,看见他站在门外,似乎并不打算进来。
  他递过手里的东西,再看看回到她身边的珍珠,正站在她的身边,疑惑地看着他。他微微把视线上移,看到它的主人,表情和它如出一辙。
  “不进来?吃顿饭再走吧,还是下面还有事?”她望着他问。
  “不是。”没有事,那为什么不干脆留下来?他也问自己。于是,迎上她的眼睛,再点点头。
  繁艾钻进厨房准备晚餐,他被阳台上的两株植物所吸引。走过去,原来是茉莉和柠檬,茉莉有些娇气,却被她照顾得很好,在这样的炎热夏季,虽然没有开花却长得枝繁叶茂,花株紧簇。柠檬在一旁迎着微风,舒展着细长的叶子。
  他打开窗,细风徜徉,植物身上弥散出稀薄的香气,珍珠赖在地上一人乐此不疲地打滚,样子可笑,厨房里,她为了晚餐而忙碌。
  原来,生活也可以这般惬意。
  吃完饭,她帮珍珠洗澡。
  他随手从书报架上拿起一本杂志翻开,突然从中缝滑下一只书签。他拿起,这只自制的书签窄而厚,看似简单的随手涂鸦了几株小花,背面是用黑蓝色的钢笔写上的一行行小字。
  他默读起来,似乎是一首诗,怪怪的,多半是她自己二次翻译的外国小诗。
  “子煊?”
  她的声音从浴室的方向传来,他放下手里的杂志去找她。
  “快帮我按住珍珠。”她一手的泡沫,显然是手上太滑,而珍珠又不配合。
  他卷起衬衫的袖子,伸出手按住珍珠,这次它很乖,乖巧的一动不动。
  “你养的狗还真势利,欺软怕硬。”他看着这团湿淋淋的小东西,雪白的毛不再蓬松,贴在身体上,小小的,忍不住和她玩笑。
  她笑笑,冲干净了它身上的泡沫,再伸出手扯过一旁的干毛巾,裹住它,抱在怀里。
  “它叫什么?”他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生怕自己力气过大压坏了它。
  “它叫珍珠,刚满六个月。”
  珍珠在她怀里探出头来,洗完澡的它非但没有神清气爽,反而恹恹地,像个顽皮了一整天的孩子,此刻正窝在妈妈的怀里,昏昏欲睡。
  对对对,像个孩子,他终于找到合适的词汇安置在它的身上。它的顽皮,它的乖巧,他的头疼,它的为所欲为,分明像一个家长对待自己的孩子,一个父亲对待自己的孩子。
  而她呢,抱着珍珠,小心呵护,无微不至,像个母亲正哄着自己的孩子。
  “你喜欢它么?”繁艾仰起脸来,笑着问他,却看见他正陷入了沉思。
  “子煊,你在想什么?”她好奇,抱着珍珠再问。
  “喜欢,我想抱抱它。”他回神,突然说。
  “好啊。”她递过珍珠。
  他学着她的样子,把它抱在怀里,再别过头来,看繁艾正笑得欣慰望着他,一时间感慨万千,想起许许多多。
  他突然又把珍珠塞到她的怀里,像是怕它咬了自己的手指,连忙转身出去。
  繁艾楞楞地站在原地,直到外面响起他的声音。
  “我先走了。”
  第十二章
  繁艾抱着珍珠追出来,只看见他的背影,手正放在门把上。
  “子煊?”她叫他的名字,看见他的身影动了动,却没有回过头来。
  “我想先走了。”他的声音闷闷的。
  “那……路上小心点。”她想留下他,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地被吞进肚子里。
  他轻轻转动门把,打开门,走出去,始终没有回头。
  “拜拜。”繁艾对着重新紧闭的门轻轻说,只是他听不见,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连一声再见也吝啬对她说。
  这么久来,她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她仍然记得那个意外发生后醒来的清晨,身旁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恐惧,像一个被纠住脖子的残喘的老兵,天旋地转。
  她爬起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思考,直到捡起地上散落的自己的衣物,看见上面被吐得一团污秽。她生气,气自己,赌气似的拽过男人身上的被子裹在身上,终于蹲下身来狠狠哭出声。
  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看见偶尔被风吹起的窗帘,上头的阳光渐渐白亮灼人。她想走,可是没衣服穿,只能一直哭,一直哭。
  她还记得,他蹲在她的面前,她抬起头来,看见他的表情困惑而费解,她活了二十三岁,第一次有想把一个人的脸踢翻的冲动。
  她对他的印象糟糕透了,认为他是一个对一夜情非常在行的坏男人,深谙该如何放纵和怎样收场的规则,并觉得她不应该这样大惊小怪。
  可是,他却只是看着她的脸,轻轻问她,你很难过?
  对。她难过,她在一夜之间,糊涂地将女人珍视的第一次葬送在一个陌生而且醉酒的男人手上。
  当然,她更生气,气自己,像这个男人一样,带着幼稚的情绪,让酒精支配自己的身体和大脑。
  她哭,既伤心,又委屈,还有自责懊恼从中作梗。不知道,自己已经饿到打嗝的地步。
  男人穿上衣服默默离开,她呢,就坐在原地,觉得自己是个世界上最愚蠢可怜的女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敲门,她把脸深深地埋进被子里,不想听见任何一点点的声音,就在她以为没有动静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告诉她,门外有位先生给她留了东西。
  她裹了被子,打开门,拿了东西,再缩回房间。
  很明显,那为先生是刚刚离开的男人,他给她送来的东西,竟是干净的衣服,食物,最后,还有一张名片。
  她时常想,如果那个醒来的晨,她的衣服没有被弄脏,她也没有留下来哭个不停,或者他没有留下那张名片,那么,他们根本不会产生任何的交集,各自生活,早已相忘。
  这一切,就像是一出被导演的戏剧,只是等到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