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山好水好花儿 2





  荷沅接了照片,又是一张一张地撕碎,一边冷静地道:“我知道世上还有‘拒绝’两个字。有人有所好,有人投其所好,有人正中下怀。以前我大致知道你的应酬可能是这么回事,但是掩耳盗铃。现在刘某非要我吞下这只死苍蝇,我只有恶心了。祖海,安仁里的冬天很难捱,我后天等你爸妈走后住到宾馆去。你随意。”
  
  祖海惊住,看着荷沅,一张嘴合不起来。荷沅是什么意思?离婚?“荷沅,你说的是什么?你快收回去。我有什么不对你跟我说,我不是在一一改正吗?我现在不喝酒不吸烟,场面上大家都说我是怕老婆。你这一走不是正趁了刘某的心吗?你不是上他的当了吗?”
  荷沅不去看祖海,怕一看心就软。嘴里只淡淡地道:“我早在上次阿丹事件的时候已经跟你说清。你总不能让我跟在你后面跟你说这个女人不行那个女人不许碰,非得我指出特定的人你才不去碰。我很倦,没法再对你信任。我总以为现在社会环境很差,而你会因为我们之间的爱而成为难得的洁身自好者。可是我很失望。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好好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
  祖海看荷沅说的坚决,只得退而求其次,“我会改,荷沅,你一定要相信我。但是你别住宾馆去,我今天起可以住到客房。你起码也得看看我的表现吧?你住宾馆还怎么看得到?你相信我,我只是太喜欢热闹,喜欢跟朋友们瞎起哄,但我不是真的要跟小姑娘们搞七搞八。而且就快到元旦,春节就在下月,我们总不能这样子回家去,大人们会伤心,春节还怎么过?”
  荷沅淡淡地道:“我希望你给我冷静几天,否则我只能拿出差来避开你了。我最近不想见你,很不想。但我明天会在你爸妈面前掩饰,你放心。回去我们找出年历,我们约定周末回家时间。春节……再说吧。”
  祖海见荷沅考虑得如此周到,而且拿出差做她的退路,可见荷沅已经下了决心。他想了很久,才道:“荷沅,你有没有想过,你经常出差,经常加班到很晚,我一个人很无聊,我又是个爱热闹坐不住的,这才会经常出去玩。我们好好坐下来想想,是不是应该回到过去的好日子?我们都尽量回家,即使有工作也搬回家来做。你看行不行?不要轻易说出分开一段时间,我离不开你,我会控制不住去看你的。”
  荷沅摇摇头,硬下心肠,“幸好有工作,你让我非常坚定地相信,我幸好有工作。今天是唐生年和小周他们让我对人还有点信心。开车吧,我还得回安仁里收拾。”
  祖海愣愣地道:“等会儿,我现在没法开。荷沅,别离开我,答应我好好想几天后,不离开我。”
  荷沅不去回答他,她自己心里也很乱,她没想到会说出分开一段时间的话,但刚刚说出来后,忽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是,应该独自冷静一段时间了。她已经怀疑自己还爱不爱祖海,有点藕断丝连是因为惯性还是亲情。她总觉得现在她心中的厌恶大于所有,尤其是祖海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另外三张照片确有其事的时候。她不知道最后结果是不是离开,无法回答。
  祖海等了半天,不见荷沅回答,只见到她别转头看着车外,没如以前那样的流泪,心中略微明白这次她不是虚言恫吓。他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坐在位置上发了半天的愣,这才开车回家。进到安仁里,想到就要与荷沅分开,心中刀绞似的,她怎么就不能理解他对她的好呢?看到荷沅拉出行李箱,他才无奈地道:“你东西多,而且你一个女的住宾馆不方便,还是我住出去,你别整理了。”
  荷沅想了想,面无表情地道:“行。后天你把安仁里的钥匙交给我。今晚你睡客房。”
  祖海听着心中一寒,荷沅做得何其冷酷,以前一直心中怀疑她的工作怎么能做得太好,现在才知,她冷静起来,一点面子都没有,思路清晰得像台机器。他站在原地呆了很久,心中终于明白,荷沅这回认真了,非常认真。祖海想过耍赖地上去拥抱荷沅,不管她是不是拒绝,说些小话儿将荷沅的耳根哄软了,再用实际行动实践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千古真理。可是荷沅冷漠得像块冰,让祖海充分认定,他如果贸然用强的话,只会死得更惨。
  这一晚,安仁里一片死寂,客房传来的是翻报纸的声音,主卧传出的是电脑键盘声。但两者的频率都偏慢。
  祖海只得将希望寄托到明天晚上,他父母来的时候,荷沅总不能与他分开睡觉吧?荷沅则早打定主意,明天公婆来,他们过夜的话,她就托言夜班飞机,晚上住宾馆去。否则难道与祖海睡一起?那不等同于与狼共舞?
  第二天祖海去接他父母,早上他父亲就被医生动了刀子,割下突起的肿块,做切片检查。因为时已中午,医生让他们下午上班来拿结果。中午回家吃饭,大家都忧心忡忡,不知道检查结果会怎么样。幸好,下午四个人一起去,医生宣布没事,老头子当即要求回家,说吓死了,只有回家才安心。祖海好梦破裂,载父母上路的时候,似乎看见荷沅一张脸似笑非笑的,非常讽刺,像是知道他的把戏。
  当晚,祖海回到车库,看到属于他的大皮箱杵在他的停车位,上面有一张纸条,“血检结束,贫血。孕检结束,阴性。”上面没有其他。祖海抱着一丝侥幸坐在皮箱上打电话问过来人,孕检阴性是怀上还是没怀上,答曰没怀上。知道荷沅的意思是不让他进门,但是他绝不主动缴械,将钥匙扔进安仁里,就像他已经曾经做过的一样。这次即使荷沅想要,也得让她当面来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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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荷沅没问祖海去要钥匙,也没在约定的12月21日与祖海一起回家。15日的时候她便去了日本述职,然后与朗尼一起就前阵子总部专家做出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到总部商讨最后结论。直到冬至那天,12月22日傍晚才从机场回家。
  安仁里冷冷清清,客厅只留着一盏台灯,那是荷沅吩咐傅姐离开的时候留的。只有笨笨迎出来,它的孩子们现在都去了各个工地。外面的天早暗成一团,时而有偷放的鞭炮声传来,越发显得安仁里的空旷冷清。荷沅下意识地打开所有的,免得只有一盏灯将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让她不期然地想起形影相吊这个词
  进厨房觅食,见桌上放着十只雪白的生汤圆,是了,今天是冬至,傅姐细心,给她留了汤圆。她并没通知傅姐她今天会来,没想到傅姐会这么有心。
  端着煮熟的汤圆出来,坐到桦木瘿桌上,又觉得没劲,还是端着饭碗上了二楼,到书房翻出一本书,一边看一边吃。傅姐的汤圆做得很实在,个大馅多,三口才能吃完一只。荷沅吃得高兴,书上彩照中的羊脂玉色犹如汤圆皮,看上去也分外滋润有味。这时案头电话铃响,荷沅也没想什么,接起电话,“喂”了一声,才忽然心中一揪,想到会不会是祖海来电。果然,那头是祖海熟悉的声音,“荷沅,你回来了?”
  荷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心上,将一颗心沉沉地压了下去,呼吸都会急促起来,很久,才应了声:“嗯,回来了。”心中怀疑,他怎么知道的。转着椅子跳到窗边往外看,见夜色中有车灯冲安仁里闪了几下,那应该是祖海的车子了。
  祖海坐在车里,翘首看着安仁里书房的窗帘拉开,露出荷沅一只头,但很快又缩了回去,窗帘荡了几下,归于平静。“荷沅,我看见你了。我很想你,让我进去看看你好不好?我保证会离开的。”
  荷沅死捂住嘴不敢说话,怕一说话,一个“好”字脱口而出。她不想见他,不想。这个时候她很脆弱,怕见了他便自觉投入他的怀里,当初硬下心肠说的什么冷静一段时间变成无稽。
  祖海等了会儿,见荷沅不回答,却没放下电话,心中觉得有希望,忙接着说下去:“我每天过来看看,看看家里亮着灯了没有。今天冬至,别人都团圆,我让傅姐给你做了汤圆,万一你回来可以吃。你吃了没?我今天没吃汤圆,我在饭店随便吃了几口。”
  荷沅还是捂着嘴,两眼使劲看着天花板,怕自己忍受不住流下泪来。
  “荷沅,那你出来好不好?让我看看你,我真的很想你。”祖海一边说话,眼睛紧紧盯着窗帘,总觉得窗帘似有风吹草动,可总是不见荷沅露出脸来。
  荷沅拿开话筒,使劲深呼吸了几下,才对着话筒道:“你回去吧,我很累,准备休息了。晚安。”说完,便挂了电话。后面电话再响,她也不接。而桌上那碗还剩下三只的汤圆,她再没胃口去吃了,原来是祖海吩咐傅姐做的。她都有点怕碰那碗汤圆,而已经落入胃里的也沉甸甸的压得胃里难受。
  已无心看书,找出依然散成一堆的属于她的降香珠,荷沅没有想出花头,只用锦线将之一粒一粒地重新串回成一串。这种工作很简单,没有悬念,也不用思考。串前几粒的时候,荷沅还为刚才的电话依然气息不稳,手指粗钝,手中的那枚针总是会被细小的珠孔阻滞几下,而越往后,或许是降香珠散放的清香让人静心,几乎可以一针过孔,绝无滞涩。她的手指也恢复了柔软,结束的时候,再添几根橙黄的锦线,轻轻捻碎原本的绞纹,还原成蓬松的丝缕。心中原有无数念头,想将它串成手链、耳环、灯笼、甚至蛋套,可最后返璞归真,又回原来的珠串,若不是新添蓬松绒穗,看上去与原来的一般无异。
  放下手中珠串,荷沅不由长长出了一口大气。略微沉吟,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祖海。没等她说话,祖海一见手机上的显示,便欣喜地先开了口:“荷沅,我立刻掉头回来。”
  荷沅心中狂跳了一下,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上降香珠子,拈起来一粒一粒地以手指数着,才能沉下心来说话:“祖海,你就近停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祖海满怀希望地道:“我回家来,我们见了面再说。电话多不方便。”
  荷沅想像得出祖海这时是什么样的脸,无奈地说出实话:“见了面,你还能让我好好说话?然后,我还能好好说话?这几天我想了很多,都是以前没去想,懒得去想的。说实话,刘某骂我的有些话还是对的,我不过是个计较太多的俗物一个,却偏要作什么假清高,以为求同存异,放任自由,我们两人各凭自觉,便可安然度过婚姻生活。现在才发现,我们越走越岔。我现在不想清高了,俗就俗吧,把问题说清楚,否则没法做人。我只问你,你刚刚说你很想我,那么如果现在朋友叫你过去玩,在场很多漂亮女孩投怀送抱,你左拥右抱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我?有没有想到我看见我知道了会多少伤心?即使我不知道我没看见,你心中对我有没有负疚?未来如果我们有孩子,孩子知道爸爸来者不拒,你想对孩子小小心灵造成什么影响?”
  祖海不得不辩解:“荷沅,你知道,有些时候是没办法,你不信,我以后带你去看看,他们会当着你的面起哄。”
  荷沅闻言叹息,数着珠子的手不觉加快频率,定了定神才能继续说下去,“祖海,我不是没见过应酬,当然,我的应酬相对单纯一点。你以前刚刚入行时候,你要应酬,要陪客户,我虽然明知里面很恶劣,可我说你过什么了没有?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也是没办法,还得天天喝酒赔上身体,你应酬回家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灌你蜜水帮你洗脸洗脚洗手让你好过一点。那时候你满身酒臭烟臭,还挣扎着不给我近身灌蜜水,灌你一杯水我得磨破嘴皮子又耗尽力气,可是我有说过什么?而你现在呢?你看看那几张照片,场面上大多是水灵灵的女孩,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你以前是被迫应酬,现在是主动喝花酒了。而且你自己也是不知不觉在话中改了口,以前你说的都是应酬,现在变成与朋友出去玩。理论上说,你是从被动变为主动了,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地方。我问你,当你主动召唤女孩哄闹的时候,当你说着现在的女孩子都很主动而欣然接受的时候,你将口口声声说最爱的我置于何地?”
  祖海被荷沅说得很恼火,花酒?什么话。“荷沅,在你心里,我这个人是不是很不入流?一直都很不入流?花酒这种话你也能说到我头上来?还有,我以为我们一直很好,你事事想着我,我也是事事想着你,我没想到你会为几张照片竟然想离开我。是因为你以为我喝花酒?你就这么看我?我们以前那么好在你心里没有一点分量?你可以说离开就离开?你忍得下心?”
  荷沅听着气炸,说了半天原来都是鸡同鸭讲,手中的珠子再也数不下去,在桌上一拍,对着电话大吼:“丛祖海,你听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