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 – 幽香
惊醒过来。 疲倦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倚靠着石墙睡去。少量的睡眠,没有减缓身体上的不适,只是让她更觉得倦累。 然而,即使在睡梦中,那股尖锐的恨意,却仍惊醒了她。惊慌的水眸,在睁眼的瞬间,就看见那双眼睛。 石墙另一端,仍在喧闹着,金凛却坐在这间窄屋的木椅上,静静注视着她。那双黑眸里映着火,亮得不可思议,恨意、厌恶,以及骇人的残酷,都在他的眼底燃烧着。 他面无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又透露出,他有多么渴望,想要亲手置她于死地。 恐惧掐住她的喉咙,她努力了许久,才找回声音,用干涩的唇瓣,轻唤出那个名字。 「金凛——」 他冷冷的打断她。 「他死了。」 她不肯罢休,苍白的唇轻颤着。 「那,你又是谁?」 「一个活着从炼狱回来的人。」 她不明白,这句话代表着什么。这五天来,她首次有机会跟金凛独处,她急切的把握机会,想问清楚来龙去脉。 「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就是金凛。」她半跪起身子,想要接近他,扯动的铁锁,却磨痛了她的手腕,让她无法动弹。「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恳求着。 他勾唇,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 「事到如今,你还想装无辜?」 「不,我没有。」她急切的否认。「我只知道,三年前你突然失踪,之后就没了音讯。」 他冷冷的看着她。 幽兰忍着痛,朝他伸出手,眼中泪光闪烁。「我每日每日,都到岩洞里等你,直到我病了,被送回凤城。」缠绵病榻的那段时日,她没有一日不念着他、不想着他。「告诉我,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变了那么多?那些伤又是怎么回事?」她追问着,有太多的疑问,亟需他的回答。 金凛却一动也不动。 他只手撑着下颚,黑眸紧盯着她,对她的恳求,丝毫无动于衷,对她的疑问,更是完全置若罔闻。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起身。 幽兰拾起头,看着他一步步定近,凝在眼里的泪,在望着他的时候,无声无息的滴落。 他伸出手,用拇指抹去那滴泪。 她的心跳,像是在瞬间停止了。她仰望着他,心口紧揪着,终于在他那陌生的冷漠态度下,看见一丝她熟悉的温柔。 宽厚的大掌,抬起她的下巴。 然后,金凛缓缓倾身,靠在她耳畔,用最轻柔的声音,徐声问道:「告诉我,你为你哥哥当过几次诱饵?」 她微微一愣。 「瞧你这张无辜的脸,跟这些泪,只要是男人,想必都无法抗拒。」他啧啧有声,无限赞叹。「我想,我应该是最幸运的那一个。我虽然也受了骗,但是最起码,总还拔了个头筹。」他的视线,无礼的扫过她单薄的身子。 他的指控,以及话里的羞辱,让幽兰脸色瞬间惨白。 「男人?诱饵?你……你说什么?」 她既不解又困惑,但他低沉的嗓音,说着轻柔的话语,一字一句却比刀剑更伤人。 「在我之后,又有几个男人睡过你?」金凛问着,呼吸拂过她的发。他抓紧她的肩,感受到她的颤抖。「嗯?」她想退开,他却握得更紧,强而有力的指深陷入她的肌肤。 「不、不是这样的——」不敢相信,金凛竟会用这么恶毒的话指控她,幽兰惊慌不已的颤声开口。「我没有,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 「我这一辈子,就栽在你们兄妹手上。」他残忍的捏得更紧,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儿,露出冷笑。「关靖可真舍得,肯要亲妹妹做娼妓来当诱饵。而你,更是忠心得教我讶异,居然愿意为国捐躯。南国皇帝有你们关家兄妹,想来还真是三生有幸。」 她颤抖着,一再被他的话刺伤。只是,她还不肯放弃,强忍着肩上的剧痛,无助的开口。 「不,金凛,你一定误会了什么,我——啊——」声音消失,她的脸儿变得惨白,险些昏了过去。 他差点捏断了她的肩。 「别白费心机了。」金凛冷声说道。「我劝你最好死了心,我已经受过教训,不会再受你的骗了。」 痛楚,像火一样烧灼她。 她却不肯放弃,在剧痛之中,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低喃着:「凛……」 他的反应,是狠狠的甩开手,厌恶的站起身来。 毫无防备的幽兰,重重的撞上石墙,剧痛让她头昏眼花,再也支撑不住的软倒。温热的液体,从额上涌出,漫过她的眼,混合了她的泪,缓缓下滑。 而金凛,则是在她蒙眬的视线中,丢下她独自一人,迳自关门离开。 从头到尾,他不曾回过头。 更不曾多看她一眼。 ☆☆☆ 辽阔无边的大地。 荒芜、刚强、冷硬、严酷。 大地的尽头,是无边的高山,山顶终年积雪。 少量的雪水融化后,成为涓涓细流,滋润部分的土地,长出丰润青翠的水草,人们逐水草而居,在春秋两季迁移,赶着成群的牛羊,穿越辽阔的土地,去寻找另一处的牧地。 严苛的大地,有着最严厉的条件,软弱的人注定无法存活,能留存下来的,都是最顽强、悍勇的生命。 离开沈星江第十二天,在太阳下山前,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 高耸的巨岩,环绕着那座城,沉重且宽厚,墙角修得陡峭难攀,墙上有着高高低低、无数的箭垛,垛内都藏着强弓利箭,随时都处于备战状态。 巨大的城门,是用雪山中生长了千年以上的杉木,再钉镶了厚重的铁,连最精锐的军队,都无法击破这座固若金汤的城。 这座森严的巨大城堡,此刻却敞开城门,人们齐聚在城墙上,或是走出城门,伸长了脖子等着。 当天边出现影子时,人们静默屏息着。 黑影接近,当墙上的驻卫军逐渐看清,来人是一队举着展翅金鹰的黑色大旗的骑兵时,整座城起了骚动,男人们的呼啸,女人们的欢呼,共同响彻云霄,回荡在草原上。 等候在城门前的男人,迫不及待的策马奔出,用最快的速度,奔驰到金凛人马的两侧,才转向并行,一面策马簇拥,一面高声呼啸着,庆贺他们的族长终于再度回到这座城。 当金凛策马,接近城门的时候,欢呼声震耳欲聋,人们群聚过来,有的举手欢呼,有的激动得落泪。 他翻身下马,在众人的簇拥下,踏上属于他的土地。 鹰族。 这是他统领的部族。一支占领沈星江以北、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 自古以来,他们自给自足,跟其它的部族一样,效忠北国大地的共主,也就是龙城里的王者。 鹰族,是最强悍的部族。百年之前,当战争开始时,他们建造了这座城,作为战争的基地,族人们拿起武器,落地而居,为北国戍卫着最南方的国境。在历任的族长率领下,他们浴血死守,不曾输过一场战役。 百年以来,金凛是鹰族最年轻的族长。 但,却也是最优秀的族长。 人们爱戴他、服膺他,当他受困南国时,族里不断派出勇士,试图救回他。他定下的严明纪律,让鹰族的人们,在这漫长的三年内,仍能各司其职,不敢有丝毫松懈。 三年! 他们已等得太久了,终于,他们的族长,再度回来了! 人们喧哗着,抢着跟金凛说话,每一个都激动不已。当部属们下马时,更是受到英雄式的欢迎,亲人们扑上前,与他们拥抱,吻着他们的额头,流着泪喃喃赞许。 其中一个男人,手里还扯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是摇摇欲坠的幽兰。 她的双手,仍被铁锁铐着,无法自由行动。当铁链一扯,她就只能被迫往前走。 眼前的景况,深深震撼了她。 这座城、这些人们,这些欢呼以及激动,都代表着金凛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有多么重。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知道,他的身分,是多么的崇高而重要。 人们的欢呼,以及偶尔投来好奇疑惑的眼神,在疲累不已的幽兰眼中看来,都像是在旋转。她喘息着,累得无法再移动,但铁链又扯动,逼得她只能往前走。 金凛穿越拥挤的人群,终于走过了城门,踏入了城内。 巨大的欢呼声,再度震撼整座城。 如雷乍响的欢呼,以及她倦累到极点的身子,终于让她再也无法支撑。她喘息着,直到连喘息都太过困难,金凛高大的背影,在她眼前晃动,是那么巨大、那么遥远…… 瘦弱的身子,如凋零的花,软倒在石地上。 铁链拉动,扯着昏迷的她,又往前了数尺。铁链上的重量,让拖着她的那个男人,终于察觉不对劲,舍下未婚妻的拥抱,不耐的转过头来。 看见软倒在地上的幽兰,他皱着眉,又扯了几下铁链。「喂,站起来!」 地上的女人,双眸紧闭,一动也不动。他低咒一声,不情愿的走了过去,伸出脚踢了踢她。 「站起来,别给我装死!」 身后的骚动,让金凛转过头去,映入眼中的,就是部属举起脚,毫不留情的踢着昏迷不醒的幽兰。 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情绪,却又很快的消失。 人们靠拢过去,好奇的看着。 「是不是死啦?」有人问道。 拖着铁链的男人,耸了耸肩。「可能吧!」他又踢了两脚。 另一个部属,也凑上前来,低头看了她一眼。 「这几天以来,她几乎什么也没吃。」 站在金凛身旁,三年多来,担负领导重任的金冽,拧起眉头,终于忍不住发问。 「那女人是谁?」他看着兄长。 金凛面无表情。 「人质。」 金冽点了点头,隐约察觉出似乎有些不对劲,但碍于兄长严厉的神色,却又不好开口。 分别三年多,金冽感觉到,兄长变了。 曾经,金凛是个强悍危险却又克制的男人。当他微笑的时候,连孩子都愿意主动亲近他。 而现在的他,却像是离了刀鞘的刀子,浑身散发毫不掩饰的野蛮杀气,眼中的戾气强得让人恐惧。 金冽拧眉思索着,长期的监禁与刑求,或许是让兄长改变的原因,但是—— 他困惑的注视着,金凛回身,大步走了过去,在众目睽睽下,蹲在那女人的身边,伸手扣住她的脉门。 被铁锁摩擦得红肿受伤的肌肤下,脉搏微弱,像是随时会停止。惨白的脸儿,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她的呼息,也是出气多、入气少。 「叫大夫来!」金凛沉声喝道,抱起昏迷的幽兰,转身迈步往城内走去。 他声音里的严厉,让众人不敢怠慢,不一会儿就找到大夫。金冽领着大夫,走进城中最雄伟的石屋,属于历代族长,以及亲属所居住的建筑。 「族长呢?」金冽问道。 沉默不语的雷泽,只是伸手朝石屋上一指。 石屋的最上层,是族长的卧房。 金冽挑起眉头,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带着大夫走进石屋,沿着厚实的石阶,来到石屋最上层。 族长的卧房,宽广而霸气,墙边有着一张铺着兽皮的木椅。而另外一边,则是一张扎实的木床。 为了欢迎金凛回来,房内早已打扫得一尘不染。铺在床上的,是去年全族所猎到的黑狐的皮毛,所织缝而成的毛毯。 那个昏迷不醒的女人,就躺在黑狐皮毛上。 人质。 金冽在心里玩味着。 是什么样的人质,会被抱进族长的卧房,躺上族长的床? 他双手抱胸,倚靠在门边,看着大夫走到床边,先向金凛请安之后,才谨慎的上前,为床上的女人把脉。 大夫诊了一会儿,眉头愈皱愈紧,半晌之后,才转过身来,垂首报告:「族长,这位姑娘气血极虚,脉搏浅浮,恐怕是长年带病、宿疾难愈。她身子本就虚弱,受不得劳累,更禁不起长程奔波。」 「然后呢?」金凛冷声问。 大夫的头垂得更低。 「呃,她病得极重,再加上劳累入骨,又似数日没有进食,恐已……已来日无多……」 「来日无多?」金凛眯眼,笑容更冷。「就算她死了,你也得给我把她治好救活!」 大夫诚惶诚恐,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得几乎当场跪下。 「是……是……」 漆黑无底的眸子,又朝床上的女子望了一眼。之后,金凛转过身,大步的走了出去,迳自走出石屋。 金冽看着兄长的背影,直到那高大的背影,从他的视线内消失,他才转过头来,看着床上那个病弱苍白的小女人。 她是谁? 他倚靠在门边,看着那个女人。 难道,金凛的改变,也与这个女人有关? ☆☆☆ 大夫费尽心力,日夜照料着,好不容易才将幽兰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 她软弱的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大夫松了一口气的脸。又过了几日的休养,她较有力气时,才开始观察四周。 这是一间简陋的屋子,小小的石屋里,只有一张窄床,墙上有扇窗,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里是哪里?」她挤出声音,语调仍软弱低微。 一个微胖的女人,恼怒的瞪着她,半晌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