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夫人
陈妤灌了两孩子一脑袋的浆糊之后,让乳母过来将孩子带下去休息。
结果艰走到一半,突然冲着随从说,“我要到君父那里去。”
随从那里真的敢带艰去楚王那里,只好劝道,“如今国君恐怕正在商议要事,公子此事去恐怕不妥,国君今日是要到夫人宫室中,公子何不等国君呢?”
“……”艰把脸一皱,十分不情愿,“那我要去见王母!”
陈妤并不是把孩子接回来后就拦着不准孩子见祖母,每隔那么四天,她就会带孩子去邓曼那里一次,一呆就是大半天。
邓曼也知道开蒙对于一个孩子的重要,也不强留艰在她那里过夜。
随从听到公子要去武夫人那里,“那么小人告知君夫人?”
“嗯。”艰点点头。
陈妤这一次没有拦着孩子不准去,反正到了夕食之前,孩子会自己要回来,男孩子对父亲的仰慕也是很重的,尤其楚王还天天忙得只能晚上才来。
到了夕食时分,艰果然回来了,小脸上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玩的很开心。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踩着点回来了,楚王正抱起幼子,看着那边急匆匆跑回来的长子。
“艰去哪里了?”楚王笑问。
“君父,臣去王母哪里了。”艰答道。
楚王听着这个臣有些不太得劲儿,他看向陈妤,陈妤好笑的看向儿子,“这会和君父说话,不必自称为臣。”
“随意一点。”楚王在外面听多了臣,回来对着妻儿真心不想再来君臣那一套。
艰咧开嘴角点点头。
“这孩子到你这里后,比以前开朗了。”楚王抱着幼子和陈妤一起进宫室,和陈妤说道。
以前长子见着他们夫妻,见着就和见不认识的人一样,楚王难免郁闷,如今孩子变得亲近父母,他也很高兴。
恽瞧着父亲多瞧了兄长几眼,立马伸出手抱住父亲脖子,“君父,今日母亲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
“哦,恽说说看,母亲都说了些甚么?”楚王向上拖了拖孩子问道。
“甚么一将……甚么千军……”到底是年纪小,呼啦啦的一阵疯玩之后就忘记了。
“是一将无能,累死千军。”艰怎么会抓住一个在父母面前表现的机会,立刻就接了上去。
恽起的嘴翘高,抱住楚王脖子不说话了。
楚王有些惊讶的看了陈妤一眼,陈妤和他对望,其实那些话她都是用来糊弄孩子的。
楚王走入宫室,把怀里的幼子放下来,恽半点不停的朝陈妤撒开了腿。
“母亲!”恽投入陈妤的怀中,见着兄长只能端着长子的架子坐在那里,脸上笑开了花。
陈妤哪里看不出来这对兄弟在斗气,她揉了揉怀里的孩子,看向艰,“艰也来母亲这里吧。”
“……”楚王蹙眉想了一会,过后又带着点儿纠结,“你母亲那话说得对。”
楚王从未听说那话,但是细细想来竟然说不出这话不对。
“艰和恽待会用完夕食一起玩会好不好?”陈妤对两个孩子说道。
她才不想看俩孩子明里暗里比来比去的,孩子有动力是好事,但是动力用在兄弟身上,那真是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恽软软的答道,还冲着兄长乖巧一笑。
艰自然吃了他这一瘪。
用过夕食休息一会,两孩子蹦蹦跳跳去玩,楚王坐在那里感叹,“艰和恽看起来不错。”
“还不错呢,你是没见到这俩孩子打架的狠劲。”陈妤想起来就叹气,好好的兄弟打架做什么。
“你不懂。”楚王在外面和那些卿大夫吵了一天关于申息两县商人聚集,导致边民不思生产的事。
回到陈妤这里,他就能松口气,缓一缓,“寡人幼时也是这一样。”那对兄弟不打架?就是在平常的卿大夫家中,兄弟们小时候也是时不时打上一场。
“不必担心,都这样。”楚王说完闭上眼靠在漆几上。
陈妤看出来他有些疲累,让宫室中所有人都退下去,只留下楚王和她两个人。
宫室里静悄悄的,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陈妤低头看自己手边那些简牍,轻拿轻放不影响到那边的楚王。
楚王有烦心事,她不去问,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想要安静就给他安静,想说了自然会开口。
过了好一会,楚王才缓缓开口,“每年春社,国内总是多不了许多人。”
“啊?”陈妤差点愣住,她还以为楚王是和那个卿大夫斗智斗勇呢,谁知道是竟然是这种事。
“到处都要人。”楚王长长吐出一口气,楚国是没有别国那种臭规矩,甚么非贵族不能入伍,楚王三年之内必有一次战事,一次下来耗费的军粮之类就不必说,每次必定会有伤亡。还别说楚王雄心勃勃修路修城墙,还有渚宫的扩建,哪怕庶人要服徭役,也经不起这么多的折腾。
“慢慢来。”陈妤听到这话莫名其妙就想起什么秦末隋末,徭役太重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你把事做完了,艰和恽做甚么?”
“妤你还别说。”楚王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腹上,“以前没做父亲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和你有了这两个儿子,还真的恨不得事事都打算给他们做完了。”
“这可不行。”陈妤倒是能理解楚王的想法,一起都处理好就留下一个干干净净局面给孩子。可是这个又怎么可能呢?
诸侯之间事这么多,一时半会的哪里可能会在楚王这一代就处理完,秦国统一六国还花了几代秦王的心思呢。
“慢慢来,过犹不及。”陈妤说着将手边温热的蜜水递给他,“孩子总要自己历练,总有地方会照应不过来。”
说着陈妤莫名的有些感伤,“到时候艰和妤长大了,我也……”那会她也三十好几了,在这都是能做祖母的级别。
“那会寡人也老了。”楚王在漆几上伸展了一下臂膀,“还当寡人和少年人一样呢。”
“你是壮年了!”陈妤见着楚王这么玩自黑,连忙出声提醒,他这会二十来岁最多快三十,什么老不老,简直就是青壮年好么?还和少年比,少年都要对他五体投体。
“真的?”楚王一下子就和打了鸡血似的,他也只会在陈妤面前这么自黑,他想起什么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陈妤顿时明白了。
楚王突然说道,“不要给寡人用那种物什!”
陈妤不禁嘴角抽搐一下,因为她不想怀孕试过鱼鳔羊肠一类的东西,最后把楚王搞的够呛,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接受在那地方给扎个东西的,楚王一开始吓得差点跳下床。
后来哪怕适应了也不太高兴,陈妤不太懂男人那种诡异微妙的心理,也不打算懂了。
“恽还年少,我不想再有身。”陈妤对怀孕生子这个辛苦的过程很不喜欢。
“难道你就不想有个女儿?”楚王将她拉过来,“有个小公女长得像你多好?”
长得像她又不能长久留在她身边,要是真的有女儿绝对是要嫁到晋国秦国甚至齐国这样的大国里面去,女儿出嫁之后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了面,只要想想就心如刀绞。
那还不如不生呢。还别提楚王会给女儿准备一溜儿的什么侄女同姓女作为贵妾,她会忍不住打人的!
这话陈妤没说出来,她一抬头看到楚王甚是期盼的双眼,“不行。”
楚王搂紧她的腰,沉下声,“为何?”
这种事情还要问出个一二三啊!陈妤真想拍儿子一样把楚王给拍到一边去。
☆、第97章 感叹
陈妤这日进了楚王的宫室,楚王的宫室前前后后的分了好几座,有和卿大夫议事的,还有和卿大夫进行宴乐的,最后是他自己就寝的宫室。
楚王的宫室陈妤来了几次,但是这次,陈妤没有去后面等着直接就去了楚王和卿大夫商议要事的地方。
宫室之内有庭有堂,后面是户道和室,当然这是一般的宫室构造,在卿大夫议事的堂室后还有一个小小的耳室,耳室贴近朝堂,那边说什么,模模糊糊的传过来,只要打起精神听,总是会听见的。
“国君,如今大肆和中原通商,边民们见有利可图,纷纷种植树桑,荒芜田地,如此下去,恐怕会不好!”
陈妤坐在席上听到那边传来有些耳熟的苍老声音。
“如何不好?”楚王隐隐含着些许薄怒,齐国的上卿管仲,楚王哪怕看着有些泛酸,但是经过这么一次,不得不承认陈妤说的有些对,若是真的想快速增加赋税,那么从商人们身上入手是最快不过的了。
“申息两县不是功田,赋税皆由县尹上缴郢都,何出此言?”
“国君,申息两地原本富庶,如今中原经商之人纷纷涌入两地,当地士人庶人见有利可图纷纷不务正业,若是长久下去岂不是不妙?”
陈妤听了一会算是听明白卿大夫们和楚王在争什么了,楚国地广但是人口不多,可以说是地广人稀,好死不死如今用到人的地方多的很,尤其楚国每年打仗就要不少的兵卒。人都是趋利的,如今见到商人们来了可以有更好的生活,自然是一窝蜂的都去了。
可是陈妤觉得也不会和卿大夫说的那么惨,毕竟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经商,务农的庶人们连自己的肚子都还没填饱,就算看着眼热那里会真的全跑去了。
楚王在前头和卿大夫吵了一大架,气冲冲的回来之后,就见着陈妤坐在那里看着他。陈妤并不直接在卿大夫面前亮相,对着一群老谋深算的卿大夫,她总觉得这群人不好相与,不到万不得已,她真心不太喜欢和他们打交道。
何况还有邓曼在,她也没有太大必要出来。
陈妤见着他阴的都能滴下水,一肚子火等着找人发泄,宫室里服侍的人吓得战战兢兢,就连服侍他许久的寺人贯都低着头一副恨不得把脖子都缩起来的样子。
陈妤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就给楚王解开下颌上的冠缨。
“回来了?”陈妤半点都不提刚才听到的事。
楚王要是顺着陈妤的话想别的也就算了,反正人再生气也只是气那么一会,还能生上十天半个月?
可是楚王偏偏就不。
“方才那些话,你都听到了?”楚王脸色没有任何好转。
陈妤解开他下颌上的冠缨,将发髻上的冠笄拔掉,交给一旁的寺人,“嗯,全听见了。”
她这话一出,好像在楚王这个火药桶上的引线给点了火似的,楚王一把拂开旁边来服侍他的寺人,他怒气冲冲,在宫室内来回走动,似是一只发怒的困兽。
“一个两个,寡人平日里说甚么做甚么,都说不对!哪怕这次和齐国学,申息两县缴来的赋税比其他县高出许多,还和寡人争甚么经商非正道!”
陈妤站在那里,没有出口劝,这会楚王正在火头上,在朝堂上对着卿大夫,楚王没办法对他们发怒,只能回来发火了。
楚王嘴里说的也是那些不识好歹的卿大夫,没有把怒火烧在陈妤或者是其他人身上。
“正道,甚么正道!我楚人甚么时候看重正道了?”楚王越想越气,见着一只青铜尊放在那里,气的狠了,抓起来抡起就往地上咱。
青铜器砸在石制的地砖上发出砰的一身重响,寺人们吓得一个激灵,有些离楚王近的,纷纷向后退了一步。
陈妤瞧着楚王跳脚骂完卿大夫,又砸了一个铜尊,站在那里胸口起伏不定。
整个过程陈妤没有出口劝说,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楚王什么脾性她也能够摸清楚了,他是个知道分寸的人,等到火气发泄出去,基本上就没事了,只要好好让他发火就行。
等到好一会,陈妤见着楚王顶着秃秃的发髻坐回席上,陈妤才好笑的让人拿来另外一顶稍微轻巧的发冠过来给他戴上。
就是庶人也不会任由发髻露在外面,方才楚王是真的气狠了。
“舒服了吗?”陈妤给他将冠戴上轻声问道。
“比方才舒畅许多。”楚王舒出一口长气,“不过那些人委实太可气!”
“我觉得之前我们楚人之前和诸夏接触并不多。”陈妤叹口气,也难怪卿大夫们会这么想,在楚武王之前,楚人真的很少和中原人打交道,什么经商,最多就是内部的以物换物。楚武王之前中原人倒是浩浩荡荡来了一次,不过是周昭王率天子六军前来讨伐,当然,结果是乘坐的大船中途莫名其妙溶解,周昭王落到长江里喂了鳄鱼兄。
楚人和中原人打交道还没多久是真的。
陈妤在陈国的时候,听到关于楚国的事都是关于楚王和楚武王的事,至于祖上做了什么完全不知道。
“不过卿大夫的忧虑,的确是有几分杞人忧天了。”陈妤道。
“杞人忧天?”楚王蹙眉,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杞国有个人,一直担心天会掉下来,结果就把自己吓的不行了。”陈妤和楚王解释。
楚王听后哈哈大笑,“这个有趣!天会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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