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夫人
陈妤在席上听见邓曼的话,挺直腰背,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她向来就是表面功夫做得极好,但是私下随心所欲的一个人。
如今邓曼这幅架势,她也将平日的做法拿了出来。
“如今艰和恽已经快要长成了,再大一些,就是要立嫡,你想法如何?”邓曼看着陈妤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叹口气问道。
陈妤一下子哽住,她还以为邓曼会说一些朝堂上的事,谁知一开口就是立嫡。
她两个儿子,用楚人的那一套来看都是庶子,虽然都是她这个夫人生的。
立太子一事至关重要,太子不是板砖,说移开就移开,邓曼这么问,还真的让她不好回答。
邓曼坐在那里,等她的答话,陈妤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立嫡一事事关重大,仲妫不敢加以评论。”
“你是两个公子的生母,又是君夫人,一国之母又何不敢评论的?”邓曼听了陈妤的话忍不住蹙眉头,“何况老妇听说你在阎氏之事上也甚是做的了主,怎么自己孩子的事就不敢说了?”
陈妤瞧着邓曼这个架势是打算不问出什么来就不罢休了,她叹口气,真心不知道要怎么说。
“艰和恽都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的,这俩孩子,不管立哪一个,对于仲妫来说都没有差别。”陈妤只能给了这么一个答案,立长也好,立幼也罢,对于她这个母亲来说没有任何差别,反正都是她儿子。
她操心的是,不管是立艰还是立恽,她都希望这俩兄弟能够和睦相处。
“真的没区别?”邓曼蹙眉问。
陈妤抬头一脸无辜的看着邓曼,“武夫人担心仲妫会做武姜?”
她就算再偏心,也不会真的和武姜那样为了立幼子把长子往死路上逼啊。
陈妤咬咬牙,“仲妫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甚么?”邓曼看过来。
“立嫡之事关系重大,艰和恽如今都年幼,资质如何根本看不出来。”陈妤说到这里,简直是想给婆婆给跪了,这俩孩子一个六七岁一个五六岁,能看出个什么好歹?甚至连楚人最看重的射都还没有学习。
能看出个什么好歹来?做楚王不仅仅是要有武力,而且会处置政务,调解贵族之间的关系。这几样不管那一样都不是简单做到的,她两个儿子才多大?
“艰和恽都是仲妫所出,仲妫不会厚此薄彼,但此事关系重大,两幼子如今又能看出甚么?”
邓曼没想到陈妤竟然说出这么些话,陈妤虽然有些偏心幼子,但对长子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她见到艰从来就是欢欢喜喜去亲近母亲,也没有任何的闷闷不乐。孩子这么点大不知道遮掩情绪,向来是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
陈妤一开始将艰接走的时候,她还担心这个做母亲的会偏心厉害,后来才放下心来。
“仲妫,你这些话都出自真心?”邓曼看着陈妤沉声问道。
“仲妫所有话都出自真心。”陈妤答道。她简直是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她还真的去害孩子不成?
再狠心,她也不会拿孩子前途做赌注。
“仲妫,老妇以前听闻妇人最爱自己爱子登上君位,你倒是不同。”邓曼感叹,她低头看着长孙,长孙的相貌有点像陈妤,眉眼清秀漂亮。
“武夫人。”陈妤苦笑,楚国的情况根本就和中原诸国都不一样,中原诸国立嫡妻长子就行了,她倒是不用费心,可是楚国长子并不有优势,而且还别说楚人有选立和立少的传统。
“就算仲妫凭借着私心将宠爱的儿子推上君位,可是若没有那个才能,国人……又怎会答应?”陈妤坐在席上,她看了一眼邓曼怀中的艰,艰在祖母怀里睡得香甜。她生这孩子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做母亲,光是生她几乎把一条命给去了。之后加上孩子一直是由乳母养着,和她不亲近,她也曾经很不喜欢他。还是到了后来有了恽,经验慢慢累加起来,才有好转。
哪怕她曾经不喜欢他,忽视过他,但也是她所出,能不为他着想?
“……”邓曼听了陈妤的话,好一阵沉默。宫室中静悄悄的,几乎没有半点声响。
寺人们站在那里,甚至连呼吸的声响都听不见。
“此事上,你想的比老妇长远。”过了许久,邓曼才开口说话,她叹口气。她喜爱长孙,私心里也希望长孙能够被立嫡,可是被陈妤这么一提醒,还想起那些如狼似虎的公室们。
楚人并不尊崇所谓的正统,甚至是崇尚强者为尊,就算新君是嫡子又如何?若是被叔伯们杀掉,国人们也不会认为是忤逆,只要新君有能力,那么照样以弑君之人为新君。
当年武王不就是这样杀掉了自己的亲侄子,取而代之,将位置传给如今的楚王?
楚王可有不少的兄弟,那些伯父叔父们如今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老实,但是如果继位的新君压不住,保不准就又是一桩惨事。
不得不说陈妤想的很远。
“老妇老了,想的也不如仲妫远了。”邓曼长长的叹息一声,给怀中的孙儿裹紧。
小孩子睡的沉,呼吸绵长。
“母亲……”艰嘀咕了一声,在邓曼怀里翻了个身。
“这孩子虽然不是由你带大,但是到底是你亲生的,即使老妇养他到五岁,他还是想要你这个母亲的。”邓曼似有感叹,“果然孩子都是亲母的么。”
“艰在仲妫这里,也经常挂念着武夫人。”陈妤连忙说道。
“比不过亲母。”邓曼叹口气,她将怀里的孩子向陈妤递过去,小心翼翼的动作看的陈妤立刻就从席上起身将孩子接了过去。
“这孩子,老妇交给你了。”邓曼坐在床上老态尽显。“日后他前途如何,也是看仲妫你了。”
“艰日后前程如何,是看他自己。”陈妤道。
这孩子如后前程如何,真的能靠的不是她,她活着的时候能管,但是她走了之后呢?谁管?
到最后还是要靠他自己才行。
邓曼抬头很是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陈妤笑笑没有解释,有些事还真的是解释不来的。
陈妤抱着长子回到宫室中,她一到宫室,就有侍女上前将孩子抱回到室内去。
这么一段路上抱着手都有些酸疼了。
陈妤坐在席上,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年纪越大事情越多,孩子还没长大,日后许多事就已经缠着她不放了。不过这做母亲基本上就是操心一辈子,想起自己穿越以前,父母也不都是这样?
她笑着叹口气。
“夫人为何叹息?”傅姆在一旁听到她叹气的声音问道。
“哦,无事。”陈妤摇摇头。
**
今日天气晴朗,是一个适合出战的好日子。楚王将阎氏一族的人祭旗之后,随后向两军约定好的幽地出发。
楚王将处决阎氏的消息压了下来,不向巴军那边透露半分。这次巴人敢装壮着胆子来攻楚,明显是因为阎氏拍胸脯表示一定能让楚军大败,既然如此他倒不如将计就计,巴军估计这会还做着美梦,他也不去点醒,反正该打的一定要打,何况如今楚军上下一心,都想着要对巴人复仇,这样的机会简直是和妻子所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一模一样。
若是放过才是蠢。
楚王率领中军,右军和左军分别由公室和斗氏率领。
楚王站在殿车上,让旗手挥舞大旗。
两军对阵,真正的战役打响了。
楚王派出几名武士上前致师,武士们抓起弓箭跳上车,朝着巴军冲去。楚人善射,武士们在车上不慌不忙拔箭射死了几名巴军军士。
然后还不等对方冲上来,干脆驾车和对方兜圈子。
最善于驾车的人是秦人,但楚人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一来一去的双方兜圈子射箭,最后以武士连续射死对方几人结束。
致师结束之后,双方正式开战,兵车互相急速弛出冲向对方军阵。
楚国的战车车毂比普通战车要长出许多,利刀一样的刀毂威力巨大,双方战车奔过,车毂迅速将对方车轮绞碎。
巴人好战,但是吃亏就吃亏在武器不如楚国精良,巴国境内并没有大型的铜矿,而楚国从楚武王一代开始全力攻下随国,占据了出产铜矿的铜绿山。
楚人所用的铜器几乎绝大部分就出自铜绿山,在兵器上,楚人几乎是占了大便宜。而且楚军对巴人恨到了一种地步。
八尺有余的长矛冲向前,将前头的兵车几乎刺成个刺猬,人仰马翻。
作战的鼓声过了三回,此刻胜败已分。巴君在殿车上几乎气急败坏,他抓过身旁的大夫吼道,“那阎氏不是说要在军中做我们的内应扰乱楚军的么?”
大夫此刻也是莫名其妙,完全不清楚为何阎氏到了此刻还不动手,而楚军已经是越战越猛。
“臣也不知啊!”大夫们话语刚落,羽箭飞来射进大夫的后背。
大夫应声而倒。
巴子见着楚人已经攻进,连忙指挥后退,可是楚人竟然一路追了上来。
楚王大获全胜并俘获巴子的消息传到郢都,国人欢呼雀跃。
巴国并不算大,但好歹是汉阳诸姬中的一个。竟然背叛楚国,如今被楚王收拾,简直是大快人心。
很快楚王归郢都的日子来了,照着规矩君夫人和卿大夫相迎,城门一大早就打开了。陈妤站在大庙前迎接楚王。
楚王这次可谓是春风得意,他身着髹漆合甲走上来,见着陈妤,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陈妤望着他一笑,见着他平安无事,心里算是安稳了下来。
祭祀大庙都还是原本的老一套,祭祀完之后就是楚王群宴众臣,楚王这回兴致不高,也没有和群臣不醉不归,很早就散了。
“君父!”两个孩子见着楚王前来,飞快的跑上前,伸出双手要抱。
楚王一手一个把两个儿子抱起来,“两个小子又重了。”
“告诉君父,君父不在之时,有没有好好和师傅学?”楚王年少的时候就熊的突破天际,对着两个儿子也有些担心,这么小,打又打不得,骂又舍不得。
“有!”艰见着弟弟要开口,立刻回答道,“母亲会每日检查,答不出来的要打手心。”
“哦?”楚王抱着两个孩子在席上坐下,“那么艰有被母亲打过吗?”
“没有没有!”艰欢快的摇头,一双短腿还晃来晃去,非常得意,“我没有被母亲打过,恽被打过!”说着他就一手指向弟弟。
恽瞪大了一双圆眼,连脸颊也鼓起来,一副‘你怎么能告状’的神情。
艰向来在恽手里吃亏,这次终于让弟弟也吃了一次瘪,他高兴的很。
“恽,是这样吗?”楚王故意板起脸去看幼子。
恽也是一开始慌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低头一副认错的样子,“上回是我不好,母亲已经罚过我了。”
继承自母亲的容貌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原本就长得漂亮可爱,这低头认错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
“……”楚王原本就不是真的要罚谁,这一回来糟心事已经够多的了,还要罚孩子,楚王可不想让心情变得更坏。
“既然你母亲已经罚过了,那么以后就要接受教训。”楚王说了恽一句。
“知道了。”恽低头,瞧见那边艰得意的样子,牙根咬了咬。
艰对着弟弟挤了挤眼。
☆、第105章 温情
楚王这次出征回来,不仅大败巴军,还把巴子也一块俘虏了回来。 首发陈妤原本以为楚王这一次大胜而归,应当会和卿大夫们狂欢一番,她都做好楚王彻夜不归的准备了。谁知道楚王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妤到宫室里头的时候,楚王和两个孩子玩的更欢,楚王有时候就像个熊孩子,他熊,两个孩子有时候也熊的让人哽咽,三熊凑一堆,还差一个就能开始开始排长城开搓了。
楚王是拿着一支竹箸,教孩子投壶。
投壶用的都是没有箭镞的箭矢,楚王担心孩子拿不住,让人拿来小一点的箸,给孩子扔着玩。
投壶里有许多礼仪,杂七杂八的简直让人心中烦躁郁闷,楚王教儿子直接抓住竹箸就往铜壶里丢,不必讲究什么条条框框的礼仪。
“那些中原人都是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楚王半蹲在儿子身边,给儿子纠正投掷箸的姿势,还不忘黑中原一把,“记住了中原的那些规矩都是给他们自己找不痛快的。”
“哦。”艰和恽两个孩子都懵懵懂懂的,基本上楚王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可是,外王父也是中原人呀。”艰突然想起外祖父来,陈侯已经死了几年了,这会陵墓都已经修好埋进去了。
“你们的外王父……”楚王听到前陈侯的名头很不高兴的撇了撇嘴,那位老丈人首尾两端的作风,楚王还记着呢。
“好了,你们的外王父已经薨逝四五年了。”陈妤免得楚王又说出什么骂陈侯的话来,楚王对陈侯不满,只不过碍于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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