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金笺(正册下卷)





獠磐屏朔棵牛鋈チ恕!?br />







      走了不几步,就见穆罄竹正拿了卷书册在园子里头的小湖边沉思,见了自己,却是微微一笑,复又垂首去看手里的书卷。君瑞也不去扰他,只是径自往篁斋去了。 







      陆府清洄园是府里头最幽静的园子,虽说极为偏僻,却因为府里千人疼万人爱的小祖宗自小就住在这园子,自然也就是府中的重地。里头吃穿用度无不是陆府里最精致的,就是在园子里服侍的丫头小厮也是府里顶伶俐的。因着园子的小主子爱静,下仆走动也不敢言语,外间侍侯的粗使奴才更是别想踏进园子一步。篁斋便是清洄园里连着藏书阁的书斋,更是君瑞自小最喜欢的玩耍地方。也是这园子里书卷气太浓,结果穆罄竹也喜欢这园子得紧,偏偏君瑞性子又是极温和的,故而随他出入。 








      进了书斋,君瑞却是一愣。原来父亲也在。 







      京师乃是北边天候,日光隔着雕花木窗晒进来的时候,书斋里便仿佛干干涩涩蒙着一层土黄|色的薄雾,烟一般,似有若无,把书斋里的一切全衬得古旧而颇具稳健之风。 








      父亲就在窗棂下那老旧的黄花梨书案前坐着,手里拿着他的窗课本子在瞧。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而莫名的目光。 







      “父亲安好。”君瑞问了一声安,却不敢再多言语,只是抄着手,立在离书案不远的门前,预备聆听父亲的庭训。 







      父亲终于抬眼看向自己的时候,君瑞便不自觉地屏息起来。陆父却并没有疾言厉色,放了手里爱儿的窗课本子,只是说:“这几日也无不好的,罄竹那孩子还在园子里?” 








      君瑞顿时舒了口气,恭恭敬敬回道:“回父亲的话,竹弟还在园子里念书。儿子方才本想看看他的窗课本子,彼此切磋一下。只是看他用心,就罢了念头,自己来了。” 








      陆父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心也不再放在这上面了,却又问他:“今日没上朝?怎么也不去科里办公事?” 







      君瑞弯了唇,只是苦笑道:“多少年的老规矩了,父亲也不是不知道。皇上是不爱上早朝的,更别提午朝了,就是朔望朝日也不过是看百官行礼罢了。皇上又不待见御史言官,阁老们若想见他也是难之又难。况且这几日不是儿子值日,科里左右无事,都给事中知道儿子前日又晕厥过去,便给假十日,故今儿个是哪儿也不去的了。” 








      陆父微微颔首,沉吟了片时,复又拿了君瑞的窗课本子起来,捻着须子,道:“为父方才看了你的功课,文章也算不俗,只是男儿志气、功名利禄的心思却比前两年淡了许多。如今为父也早致了休,却是把官场给看透了的。那也不是什么好地儿,抄家灭族的更是不少,要是有谁在背地里使坏,也是防不胜防的。你既然在这上头的心思也淡了,便要仔细些。若是真艰难,你自己拿主意也就是了。” 








      君瑞垂着眼,心里却是忐忑不安,是教父亲给看了什么出来了?还是谁同父亲嚼了舌根子的?父亲又是因何如此突兀地同自己说出这些话来? 







      正生了层层疑心出来,只听见父亲轻轻叹了口气:“家里只你一个娇养儿子,我儿又是生得聪慧过人,为父从来以你为荣。爹今儿说的话,你要记得。这官场上自是盘根错节复杂得很,你要当心。” 








      只是两日之内,就有两人要他谨慎,君瑞也是苦闷,看着父亲,他却又是把话忍了回去,嘴里只说:“儿子记下了,谨遵父亲教诲。” 







      那陆老爷子起身看了看自己宝贝儿子,见他只是自己一心钻的牛角尖,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因是无奈,摇首苦笑了一声,终究还是走了。 







      君瑞见父亲已走得远了,也失了读书的胃口,忽然就觉得这书斋里头沉闷得很。于是忙掉头而出,却与那正要进来的穆罄竹撞了个照面。 







      罄竹今年是整十岁的年纪,只比君瑞小了五岁。却因自小受人凌虐又是南人,自然就长得娇小。当日君瑞在杭州府认他为兄弟,也只以为他是个八岁大的娃娃。此刻两人相撞,穆罄竹竟正撞在了他怀里。 








      听他“啊哟”一声惊呼,君瑞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忙稳住他身子,只是蹲了下来仰面问他:“竹弟,你没事吧?是哥哥不好,竟没见你进来!”他那里忙着上下检查弟弟是否伤着了,罄竹倒是忙着心里打小算盘,忽然就委委屈屈道:“是罄竹自己不好。见哥哥和干爹在这里说话,干爹走时脸色也不好,就想进来看看是出了什么事儿。没想就……”说罢眼里就是要掉泪的样子。 








      君瑞向来怜惜他自幼吃苦,又爱他乖巧懂事,对他倒真似是亲弟弟一般,如今见他委屈,也全怪自己不好。于是道:“你若真哭出来,哥哥才是罪过。哥哥今儿个不出门,带你去吃冰糖葫芦可好?” 
















      京城这地方,文武官员出门多是打轿,因而常见有下级官轿避让上级的盛况。较之这些官员,寻常百姓家倒是从容,也有闲散在家觉着无趣儿的,拉了亲朋出来茶馆坐坐的。 








      菜市口就有一家茶楼。平日生意倒还一般,只逢着七月后勾决犯人,这里便是人山人海,一眼瞧了,全是来凑热闹的,上头好座儿,更是卖到十两金花银子都不嫌贵。 







      “我说你这老棺材瓢子,一个劲儿拉长了脖子是在瞅什么呢?”与个老秀才一处坐了的包公脸老头早顺了他的眼神儿张望了半晌,却愣没看出了名堂来。那老秀才却似是没听见一般,依旧伸手摸进桌上布着的碟子里,抓了把花生出来剥了吃,眼却还盯着外头。包公脸顿时急了,一手盖了碟子,只拿眼瞪他。“恩?”老秀才自是浑然不觉,直待一手插在他手背上,方才惊醒了过来,眯着眼看了那包公脸良久,才把手又收了回来,慢吞吞道:“你没见这里个个都往外看着?却来扰我!” 








      “哎呀呀,亮公,我这不是刚从胡州过来嘛!哪里知道京里什么事儿?你一早拉了我来,只顾着自己,也没听你说,这会子倒赖我扰你!”那老秀才顿时咳嗽一声,才道:“喏,不就是陈家娶媳妇么!花轿得往这儿来,算时辰,也该到了的。” 








      包公脸忍不住“扑哧”一笑:“亮公,你是犯糊涂了不是!这是什么吉祥地面儿?有花轿往这儿来的么?” 







      两人正说着,忽然就听个响亮的童声在一旁插嘴:“这位爷爷说得在理。”两人因而不免转头去看,却见是个八九岁的娃娃,手里握着串血蜡蜡的冰糖葫芦。正是邻桌小哥哥带了来吃茶的弟弟。 








      老秀才不以为忤,一手捻着下巴上的白须子,笑道:“小娃娃莫听他的!菜市口怎么了?菜市口好!你日后若拼得个人物,保不定儿也有资格上那儿走一遭。” 







      包公脸听他说了,顿时失笑:“亮公,你何必拿个娃娃开心!谁家小公子若有他一半好相貌就是祖上积德了,必是能保一生荣贵的命。你这般阴损的口,只管拿你看不顺眼的开销去,何必折他的福气!” 








      老秀才呲着门牙呵呵一笑,正要开口,只听见外头锣鼓喧天,众人忙探头去看,街上正是红艳艳一片,喜队果然往这里来了。 







      邻桌小娃娃的哥子也过了来,小大人一般,冲这两个老头作揖道:“小生木乐,舍弟无礼,冲撞了二位,请勿见怪!” 







      老秀才眯眼看了他,细细打量了许久,开口道:“原来还是个童生,倒也不是十分的人才!” 







      包公脸却立时回道:“亮公苛刻了!这京里举子老爷们多了,也没见几个年少才俊。三年一场科考,几时由你这老棺材瓢子拔得头筹,才是天下第一好笑事儿呢!” 







      话说得刻薄恶毒,只把众人说得不安,怕他们吵了起来,却不见那老秀才动气。他只怡然自得自桌上抓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嚼了几下,才言语不清道:“我早不去生那份闲心了,若当真想做官也不是难事儿,你把我万金,我便做个赤红袍子的官儿给你瞧瞧!” 








      包公脸嗤笑道:“吹,这牛吹得该把皮都爆了,看你到时拿什么蒙你那张老脸!”老秀才轻笑,压低了嗓门道:“你多少年不上来了,自然不知道。”他把沾满了糕点碎屑的手拍了拍,又大张开五指,在包公脸面前比了比,“瞅见没?就这个数儿,你不管在哪儿都能捐个举人出身,再拿上万金作砖,不管什么金门银门、铜门铁门,没有砸不开的。” 








      包公脸顿时倒抽一口气,只听那老秀才又道:“这年头,做高官容易,若要保住,却是可说容易,又可说不容易的事儿。”说着,他朝外头一努嘴,“瞧见没有,这就是不容易的。陈家先头是什么人?三代高官呐。去岁陈家老太太摆寿宴,戏台子摆了十多台,府门外的流水席面儿一连三天,里外摆了两里地。啧啧,那场面,可惜你几十年都未必见得上一回!就六月癸未,诏盛暑祁寒廷臣所奏毋得过五事。陈老爷头犯浑,跟皇上拧上了,上折子劝说。结果倒好,才几日光景,就被硬按了个渎职的罪名下了大牢。月前就在那儿……”他拿下巴指了指菜市口,“卡嚓一下,什么都干净了。” 








      包公脸听他说得脊背直发憷,脖子一阵儿一阵儿地凉,咽了口唾沫,问道:“那现如今又是谁娶媳妇?” 







      老秀才斜眼看了他,道:“这还不明白,是陈家的独苗公子么。也是他祖上根基实在,先前已置了田产在外。今日祭告了他父亲,他们便要回乡去了。” 







      “要说稳稳当当做高官的,倒也不是没有。说起来,也是容易得紧。”那老秀才却是懒懒一笑道,“小心谨慎办差,步步为营做事。长耳朵听风声,嵌眼睛看形势。如此这般,老老实实熬上大半辈子,就是无功,也能熬个红袍子出来。” 








      说罢,哈哈一笑。那包公脸却是忙忙掩了他的嘴,抬眼扫了周遭一圈低声道:“这也是能随便说的?留神别叫人听了去,告你个不敬官长的罪。到时候枷了游街,有你好日子过的。” 








      那老秀才却只是一味笑着,道:“你又是胆子小了的不是。咱们也就是私下的玩笑,哪个传了去给旁人知道?” 







      一旁的少年正要说话,却听后头“嘿嘿”一声冷笑。众人不由转头去看,却见个三十开外的汉子冷着脸,却猛得上前来,一把揪住那老秀才道:“你小爷我,是顺天府的差役。先前在路上就看你这老东西不是什么好货,如今果然听你胡言。走,跟小爷我跑一趟顺天府衙门吧。” 








      老秀才面上一白,却又强自笑道:“这位官爷,既是胡言,何必又要当真呢?” 







      那差役只是阴笑:“好利的口。”少年看他横眉竖目,似是极不好相与的人物,却也是一声冷笑,也不说话,一双乌黑大眼只是一味冷冷瞧着一旁的老秀才。差役猛一听人冷笑,也是一愣,转头去看,却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眉头一皱,却先狠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去,叫你家老子好生管着你。别先出来作死。” 








      老秀才一时倒也闹不清这少年究竟是帮衬哪边的,此刻无暇理会,只对差役笑道:“这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由得官爷随意锁拿人?只说个名目出来,也叫老头子晓得。” 








      差役狠狠捏着他的手腕道:“辱骂官员,便是犯上作乱、辱没朝廷。” 







      老秀才听至此,面上一松。却是大笑,胸有成竹,正要出言反驳,顺带羞辱那差役一番,却听少年冷笑道:“你这白眼狼,只是瞎了眼。罄竹,你出去叫雅韵回去拿了我的名帖上顺天府问问他们府台大人,我陆栎是个什么东西?” 








      那差役一愣,疑惑着看了少年半晌,忽然面色一白。他是已想起来眼前这人的身份了,顿时干笑,猛扇了自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