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知不知 绕指柔






  “怎么了?”江勉一听这声音,就立刻撤剑回身,急急奔回了他身边。 

  何应欢手脚并用的缠上去,一把扯住江勉的胳膊,皱了皱鼻子,拖长声音说:“肚子好饿——” 

  江勉呆了一下,慢慢蹙起眉来,道:“糟糕,我身上什么干粮也没带。这地道阴暗潮湿,想必也存不了什么食物……” 

  他沉吟片刻后,忽的挽起衣袖,将手臂递到了何应欢面前,微笑着说:“你若是饿得厉害的话,就咬上一口吧。” 

  “啊?!”何应欢吃了一惊,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江勉却仍是笑着,续道:“虽然咱们迟早都会死在这里,但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大好受。我的肉恐怕不怎么好吃,你多少将就一下吧。” 

  “……” 

  何应欢见江勉神色认真,倒也被吓了一跳,呆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他果然低下头去,在江勉的手臂上轻轻咬了一口,黑眸眨了又眨,笑容甜美。 

  “我确实很想一口把你吞下去,可惜,不是在此时此地。”顿了顿,眉眼含笑,“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天黑之后,可就进不了城了。” 

  “回去?”这下轮到江勉吃惊了,呆呆的说,“地道的门已经封死了,我们根本出不去。” 

  “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何应欢弹了弹手指,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从怀里掏出某样东西来,笑说,“区区一道石门,如何拦得住我?” 

  江勉低头望去,只见何应欢手掌里躺着几颗鸡蛋大小的黑色弹丸,非金非石,质地奇特,顶端各有一根细细长长的引线。 

  “这是……霹雳弹?” 

  “嘿嘿,你可别小看了这玩意,虽然外表不太起眼,威力可比普通的炸药还强上好几倍。纵无崩山裂地之能,对付一扇石门倒还是不在话下的。” 

  “这又是你师父搞出来的?” 

  “没办法,老头子就是喜欢钻研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而且还一个劲的往我身上塞。” 

  江勉皱了皱眉,眸色逐渐转暗,轻轻问道:“应欢,你身上既然带了这样东西,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拿出来?” 

  “咦?啊……”何应欢干笑几声,答,“我刚才吓晕了头,一时没记起来。” 

  “是么?”江勉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黑眸幽深似水,“我瞧着,你倒像是有恃无恐,故意赖在这儿看热闹。” 

  “绝对不是!”何应欢心中一急,当下把真相喊了出来,“我、我只不过是想套你的话而已……” 

  语毕,才发现自己太没出息了些,急忙转过头去,避开了江勉的目光。隔一会儿,却又偷偷觑他几眼,黑眸转了转,雾气蒙蒙。 

  江勉见了何应欢这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当真既好气又好气,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语气温温软软的,柔情似水:“你啊……净会胡闹。” 

  何应欢心头一跳,情不自禁的与他对视一阵,小心翼翼的问:“勤之,你生我的气了?” 

  江勉并不答话,只将唇凑至他的耳边,轻轻吐字,“以后可不用这么麻烦了。你若是喜欢听那句话,无论多少遍……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何应欢全身一震,又习惯性的抱住了江勉的腰,痴痴的望住他看。 

  正当两人情意绵绵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了几声咳嗽声。 

  他们这才惊醒过来,转头一看,只见宋玉声等人早已收起了兵器,正抱臂立在一侧,冷眼旁观。 

  江勉先前以为大家都逃不出这条地道,因而毫无顾忌的与何应欢卿卿我我,此刻知道逃生有望,倒反而不自在了起来,轻轻挣开何应欢的怀抱,改为握住他的手掌,笑道:“既然几位暂时休战,那我们便先想法子离开这里吧。” 

  “不错,不错,等吃饱了肚子之后再继续打过。”何应欢拍手附和了几句,似有若无的瞟了宋玉声一眼,“可惜啊,白白便宜了某人。” 

  江勉苦笑一下,连忙再次捂住何应欢的嘴巴,抢先走在了前头。 

  几个人虽然暂不打斗,暗地里却是瞪来瞪去,波澜起伏。江勉恐怕又惹出什么麻烦,只好急急赶到了出口处,掏出火折子来点燃了那几颗霹雳弹。 

  众人趴在角落里等着,片刻后,只听见轰得一声巨响,霎时间乱石纷飞、尘土漫天,那一道石门果然被炸了个粉碎。 

  第二十六章 

  众人重见天日之后,傅越清与齐宁抢先冲了出去,趁着沙尘弥漫之际,飞快地跑进了树林里。 

  “想逃?可没这么容易!”宋玉声冷笑一下,立刻追了上去,临走之时,还不忘反手挥了何应欢一掌。 

  江勉虽然及时挡下了,何应欢却仍被迫得后退一步,给乱石砸中了脚趾,痛得哇哇大叫。 

  “姓宋的果然卑鄙无耻,早知道便不救他出来了。” 

  “你动不动就拿话刺他,他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你了。”江勉微微笑一下,伸手扶住何应欢的肩膀,问,“应欢,你和宋教主无冤无仇,为何处处同他作对?” 

  何应欢白眼一翻,轻轻哼了哼,理直气壮的答:“那家伙从前下毒害过你,我当然不能跟他甘休!” 

  原来江艳成亲之日,江勉曾经被宋玉声施毒暗算,差点败在他的剑下。但这已是几个月前的旧事了,江勉自己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却不料何应欢竟是念念不忘,一直记恨到现在。 

  江勉见何应欢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中自是极为感动,但难免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当下目光一转,柔声问道:“你的脚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还好,只稍微有些疼。” 

  江勉心中一动,忽的弯下腰去,偏头笑了笑,道:“你折腾了一整天,想必已累得很了,回去的路又这么远,不如我背你一程吧。” 

  闻言,何应欢微微怔了怔,大喜。 

  他自从听江勉表明心迹之后,便一心一意的想要跟他亲近,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当然不会放过。立即展颜而笑,轻轻松松的跳到了江勉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笑嘻嘻的道了一声谢。 

  江勉背上虽然背了个人,走起路来却仍和平时一样,不急不缓,步履平稳。他一边往前行去,一边空出手来握住了何应欢的手掌,语气温温软软的,甚是动听:“你我之间……可不必再分什么彼此了。” 

  何应欢虽瞧不见他的表情,但光听这温柔似水的声音,便已觉心头乱跳,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缓缓阖上了眼睛。他感到胸口阵阵激荡,心中欢喜无限,仿佛一生之中,再没有这样幸福的时刻了。 

  但在这甜蜜的表象下,却又隐隐藏着一层忧患。 

  何应欢此时迷迷糊糊的,既想不起那是什么,也不愿意仔细去思索,只任凭自己沉浸在这一派温柔之中。 

  他跟江勉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很是开心。但后来却渐渐犯起困来,连打了几个哈欠后,竟不知不觉的趴在江勉背上睡着了。 

  江勉暗笑了几声,并不吵他,一手仍旧牢牢的与他相握,脚下健步如飞。 

  等到何应欢醒转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江勉正背着他在临安的青石小巷内行走。 

  “咦?”何应欢揉了揉眼睛,问,“我们已经回城了?” 

  “嗯,再过一会儿便能到家了。” 

  “那你岂不是背着我走了很久?” 

  “也不过两个时辰罢了,不算什么。” 

  江勉虽说得轻描淡写,何应欢却很是过意不去,连忙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嘿嘿笑两声,道:“若不小心把你累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江勉并不应话,只淡淡笑了笑,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他瞧,眸光流转,一副情深似水的神气。 

  何应欢看得呆了呆,不自觉的往他身边靠过去,勾唇浅笑。 

  这一夜月色极好,街上几乎不见行人。何应欢与江勉携手同行,两个人虽然没有交换什么言语,心意却早已相通。 

  没过多久,他们便已走到了江府门口。 

  江勉怕惊动别人,所以再次施展轻功,带着何应欢飞进了院子里。他们一个的房间在西边,另一个则住在东边,按照道理来说,此时便应该分手了。但他们今日才刚刚互表心意,相聚不过几个时辰,怎么舍得轻易分开?于是,你送我一段路,我再送你走几步,在院子里来来去去的,兀自不肯道别。 

  最后,还是江勉长叹一声,轻轻弹了弹何应欢的额头,道:“应欢,你今日累了一天,也该回房休息了。” 

  “嗯。”何应欢嘴上应得好听,手却紧紧抓着江勉,死活不肯放开。 

  江勉没有办法,只得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扳了开来,再推着他转了个身,轻轻说道:“去睡吧。” 

  何应欢这才乖乖听了话,一步步的往自己房里行去。待转过一个拐角,早已望不见江勉的身影了,他还忍不住频频回头。 

  他今日的确累得厉害,但因早已睡过了一回,此刻并不怎么困倦,反倒觉得胸口怦怦乱跳着,极为兴奋。他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一边走路,一边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情,恍惚间,已然行到了自己的房门口。 

  但他放眼望去,却惊见门外端端正正的坐了个人。 

  何应欢吃了一惊,又上前几步,才借着朦胧的月色瞧清了那人的面容。只见那人穿一身粗布衣裳,左手捧了块木头,右手则握一把刻刀,正小心翼翼的雕刻着,神情甚是专注。 

  “大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弟,你总算回来了。”陆铁音一听见这声音,便即站起了身,将手中的东西往背后一藏,面上露出个笑容来,“你一早跟着江大侠出了门,却到天黑都不见人影,我……有点担心。” 

  “我玩得太开心,一时忘了时辰,又害大师兄你挂心了,不好意思。”何应欢随口客套几句,提步往房里走去。 

  陆铁音却一下挡住了他的去路,迟疑片刻后,蹙着眉说道:“师弟,你最近似乎跟江大侠走得很近?” 

  “我与江大侠一见如故,聊得极为投缘,有什么不妥吗?” 

  “你素来讨厌陌生人,很少跟别人这样亲近,最近突然变得如此反常,真的只是想与江大侠结交么?还是……”陆铁音顿了顿,有些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为了报仇?” 

  第二十七章 

  何应欢一下就怔住了,呆呆立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这几日只顾着和江勉腻在一起,早已将报仇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知道此刻才记起来,自己想尽办法接近江勉,为的可不是跟他两情相悦、双宿双栖,而是为了……复仇。 

  思及此,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额上渐渐渗出汗来,手脚僵硬。 

  “师弟,你怎么不答话?难道江大侠他果然……” 

  “江大侠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跟我有仇?”何应欢虽然心神不定,却仍是打个哈哈,强笑道,“我与他性情相投,所以才特别要好,并没有其他的缘故。” 

  “不是就好。”陆铁音这才松一口气,道,“你从前为了报仇,可不知杀过多少人,就连一身武功也是因此毁掉的……” 

  何应欢眼皮跳了跳,不愿听他重提旧事,当下把手一摆,将话题带了开去:“大师兄,你刚才一个人坐在这里刻木头?这回雕的是什么?” 

  陆铁音愣了愣,一张脸忽然涨得通红,双手更是死死护在身后,什么也不给他看见,结结巴巴的答:“是……兔、兔子。” 

  “又是兔子?”何应欢心不在焉,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总喜欢刻这个?” 

  闻言,陆铁音神色一黯,慢吞吞的低下了头,小声喃喃道:“你忘了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怀里就抱着只小白兔。” 

  “啊?师兄你说什么?” 

  “没有,”陆铁音摇了摇头,苦笑一下,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房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何应欢此时魂不守舍,心中正受煎熬,巴不得他快点离开,因而连声应好,挥手与他道别。但陆铁音走远之后,何应欢却并不回房睡觉,反而像是突然失去了气力一般,软软的在门口坐了下来。 

  夜凉如水。 

  他抬起双臂来抱住自己的肩膀,身体不住的发着抖,而心里则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痛楚一波甚过一波。 

  半炷香前,他还在为了江勉而满心欢喜,此时此刻,脑海中却只剩下仇恨二字。 

  他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想起父母家人惨死之时的情景,想起自己忍受的种种委屈,如何能够不恨? 

  哈,大仇未报,自己却先跟仇家缠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