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榕]左右手
又羞又恼,我抬头瞪他,发现他唇边的讥讽已淡淡抹去,换上的是一缕奇异的微笑。
“被说中了?你的这只手一直很渴望出来吧?右手毕竟还是不适合你呢……”
紧紧地盯着我,他的手心滚烫灼热,他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深黑,子夜里折射出一抹离奇的光芒。
一看到他这样的眼神,我心中立即警灯大作。来不及抵抗,下一秒我就被他反手压倒在床上,一股再熟悉不过却也令我毛骨悚然的热流迎面袭来。
下意识地偏过脸,谁知却让颈脖暴露出来,当热流达到颈部时,我不由得痉挛了一下,脸随即被一只大手强硬地扳了过来,疼痛得差点呻吟出声。
“这种反应……我令你这么厌恶吗?”
鹰隼一样的目光擒着我,不似初时的嬉笑,他脸上一派寒冰,而扳在我下巴下的手似乎一用劲就可以将我的颈脖拧断。
气得没法言语,我用眼神表示抗拒,尽管受辱,也不代表我会因此而畏惧他。
互瞪了半晌,他笑了,却更森更寒。
“好眼神!这种眼神,也只有你才拥有!”
语毕他欺身向前,我骇然后退,却躲不过,嘴唇旋即被吞没,呼吸也被一并遏止。火焰般强硬的唇舌不容半点排斥,强行闯入,口腔从里到外无一幸免,没有柔情,没有安抚,有的只是纯粹的侵犯、掠夺、强迫!
“不……!”
我拼命推拒着,身前的胸膛却坚硬如铁,压迫得身心俱裂。
我的反抗似乎挑起了他的怒意,强吻开始变成啃咬,企图在我唇上、颈上留下痕迹。明白他的恶劣行径的用意,我忍无可忍地大力挣扎起来,不假思索地往压迫在嘴唇上的热流一咬。
“唔!”
吃痛地一震,舌尖同时传来血液的味道。
“你……”
利眸中迸射出阴狠的锋芒。
好不容易摆脱桎梏,我叫起来:
“不要在这里!你要遵守约定!”
“约定?”
他眉尖一蹙,压住我的手劲并没有放松。
“对!”
躺在床上,我被迫由下而上地看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捕捉的猎物,毫无尊严。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愿屈居在他的淫威之下。
“我们有过约定,你不能失言!”
现在的我,还不是……
他盯着我,不说话。
许久,冰冷的表情下终于又出现了一丝嘲讽的波动,他用手指自我领口下挑出一条链坠。
“因为他吗?”
冷冷地嘲弄着,充满鄙夷。
链坠下方,小小的圆形饰物中间显露出那张小小的照片,光滑的面质闪闪发亮,好似也在一同嘲笑我。
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孔,在那小小的圆框中悲哀地望着我。
我咬住唇,手握成拳。
冷气自后背慢慢爬起。
“说得也对,反正,我对卫慕云一点兴趣没有。”
他突然立起身,丢开我的手,转身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微微转身,傲慢的眼眸睥睨着我。
“不过,下午放学之后,在老地方,希望我想见到的那个人不要迟到。”
碰地一声,门合上了。
我立即坐起来,握住链坠,手一直一直地抖……
哥哥,你快乐吗……
快乐吗?
哥哥……
“哥哥……我真的很快乐……慕云真的……很快乐……”
一种咸涩的液体开始大滴大滴地落下,滴在手上,如钢针般的刺骨。
“你放心……我不会让卫慕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哥哥……
哥……快乐……你快乐吗……?
下了最后一堂课,学生会例行的会议也结束之后。
“会长,你今天身体不好,还是赶快回家吧。”
“没事,我很快就把这些东西处理完了。”
点头微笑着接受干部们的好意,我挥手作为告别。
待最后一个人也走出去,我的笑容立刻隐去了,看看桌上的表格,心情沉重得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笔,我的神经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而渐渐绷紧……
终于,墙上的指针指向六点。
社团活动结束的钟声响起——
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
该来的还是会来,每天,每天……都一样。
取出链坠,凝视着上头的照片,我沉默了一会,轻轻地吻上。
“对不起……”
只一小时……一小时就好……
等我一小时……
校园里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一路上见不到什么人。我边向体育器材室走去,边摘下眼镜,并且拨乱头发,将束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扯松。
“你来了?”
推开门,只见昏暗的光线下斜倚着一条颀长的身影,低沉的嗓音迷人且邪恶,似乎无时无刻不带着轻蔑与嘲讽。
墨色的眸子犹如暗夜下最深最深的海洋,看似波平如镜,实则处处暗藏危机。
没有答话,我随手关上门,然后开始脱衣服。
外套,领带,衬衫……
直至我的身体曝露于深秋微凉的空气之中。
“你要就快点,我答应母亲今天要早点回去。”
不带一丝感情地道,我看向他的目光没了平时刻意作出的沉稳有礼。
魔鬼般的薄唇勾了勾,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过来。”
他向我伸出手。
忍住心底的厌恶与憎恨,我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在走到他面前一米距离时,手臂冷不丁地一紧,我被搂入一堵坚硬的肉墙之中,身体也随即被一团火热包围。
“卫、慕、风!”
随着他的薄唇一字一字吐出这个名字,我仅容维持的冷静也在脑中轰地炸开。
他盯着我的眼,不准许我有任何的闪躲,那犀利的目光,仿佛刀刃,直直窥入我心底最深最柔软的秘密——
“从现在起一小时内,你不是卫慕云,你是你自己——卫慕风!”
下体最关键的部位忽然被一股热流用劲一握,我痛得抓紧了身前那宽阔的肩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瘫软下来。
似炫耀般,他一再地提醒着,看着我的痛苦而邪笑,后探头噙住我的唇,另一只手也恶意地在我身上挑弄起来,燃烧起一簇又一簇不受控制的火焰。原先的疼痛逐渐化为一阵热浪滚滚卷来,在我体内四处冲撞,逼迫着,窜逃着,却又找不到出口。如被电流缠身,尽管我一直强忍着不发出丢人的呻吟,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溢出,破碎而可怜。听着耳畔得意的低笑,耻辱与愤恨层层涌起,但很快又被来自身体内部莫名的渴求压了下去。
“你想要我吧?你的这种眼神……恨我却又渴望我……最诱人不过了……”
低沉而轻柔的呢喃,听在我耳里却比任何的毒剂还要难受。
“卫慕风……你到底是卫慕风!这样的你,也只有我能看得到……”
异物的突然进入,令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来不及适应,身体便被大力地冲撞起来,强烈而急促,容不得我有喘息的机会。跟不上那频繁凶猛的律动,我惟有任有他肆意进出,仿佛践踏在一方领土之上。大脑昏昏沉沉,在那样邪狞的声音中,如遭受毒咒,痛苦不堪!
左手,好痛……
好似被人拧断一样……
眼前仿佛有什么炸开,眩白一片,无数的碎片扎入我五腑六脏,将我抛入那黑洞般的无底旋涡——
卫慕风……
卫慕风……
卫慕风!
是的……我不是卫慕云!
我是……卫慕风……!
那个最该死去的卫慕风!
哥哥,你快乐吗?
快乐吗……?
对不起……慕云……对不起……
3
传说,人的心中,有两个天使,一个左天使,一个右天使。
左天使掌管邪恶的一面,右天使掌管善良的一面,彼此相互对立,分管着人的两种不同念头。当左天使占上风时,这个人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家伙;当右天使占上风时,这个人便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好人……
如果说,一个人心中集结着这两个天使,那么我和慕云则是这两种性格的分化。
原本,在同一个受精卵中,左右天使静静地沉睡着,谁知却在中途,分裂了……
我和慕云,一个有如左天使,一个有如右天使。
我们的外貌极其酷似,甚至相似到连双亲都分辨不出,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谁是谁。但是在外貌之外,我们的一切截然相反,仿佛镜子的对立面,一个偏左,一个偏右。我好动,慕云喜静;我飞扬跋扈,慕云沉静稳重;我离经叛道,慕云严谨自律;我的成绩一塌糊涂,慕云门门皆登榜首;我受尽千夫所指,慕云有如群星供月;我不羁,放纵,愤世嫉俗;慕云聪颖,乖巧,尊师重道……
再深入到细节,那就是我习惯用左手,而慕云习惯用右手;我喜欢向左走,慕云喜欢向右走……
左和右,被我们生生分离了。
有时母亲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为什么你不能和小云一样?
我只是挑挑眉毛,在她气急败坏的叫骂中旋风一样地冲出门去,留下一串放肆的大笑。
和小云一样……怎么可能?
左手与右手,十指相连,却又注定一生相反。
尽管性情相反,品格相反,作风相反,但却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一般来说,兄弟间再怎么亲密,到了一定年龄多半都会要求有各自的空间,而我和慕云却始终没有分开来住,从小到大,我们住在一间房间里,睡在同一张床上,用着同样的物品,从来没有想过有任何差别。
这一点,也令大多数人颇感奇怪,明明感情这么好,为什么没有相互受到影响呢?
我们不置可否。
没有谁能够明白,包括父母,谁也无法了解我们之间至深至亲的情谊,不仅仅血脉相连,不仅仅骨肉相亲,不仅仅因为兄弟……
风……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吧?
某天夜里,我夜游回来,一进房就被慕云紧紧抱住了。平时他都叫我哥哥,惟有某些时候,才会直呼我的名字。
我做梦,梦到你离开了,越走越远……怎么也叫不回来……
他说着,声音是那么的恐惧,如破碎的枫叶,揪痛了我的心,不觉懊悔何以回来得这么晚,令他孤自辗转难眠。
你会吗?会离开我吗?
我环抱住他,同样的发丝在我耳边纠缠,鼻端嗅到的是同样的洗发水香味。
不会!当然不会!
我发誓似的道,坚定不移。
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他缓缓抬起头,眼眸有如隔雾的星空。
风……
喃喃低语着,暗夜里仿佛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等我清醒过来时,四片一模一样的唇已贴合在了一起……
如被传说中的咒语驱动着,我的悸动大于惊讶,绵密而柔美,亘古的叹息从心底传来。
左与右的第一次贴合,竟似等待了千百年。
风……我喜欢你……
最最喜欢了……
直到幽幽的话语传来,我才颤了一下,流连在唇上的温暖也移开了,彼此的眸中映出同出一辙的两张脸庞。
风……你呢?你也喜欢我吧?
低柔的嗓音如手指甜腻的摩挲,在我心上,一遍一遍……
恍惚中,我的头点了下来,嘴里也说着:
喜欢……我喜欢云……
太好了……我们要永远永远的在一起喔……
他抱着我,双手箍在我的背后,紧紧的,似一生一世不肯松开。
是的,永远……永远……
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废不离……
没有谁可以把我们分开……没有谁……
我最最爱你了……
所以,也请不要离开……
可是……
一切都在不经意间被淹没了……
那条深深的……深深的河流啊……
云在里面,再也……再也没有醒来!
我的右手……断裂了……
在那一天……
我们心血来潮地改换了装束,只想玩个小小的恶作剧,考验大家的眼睛,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分不出来,于是交换身份去上学。结果一整天下来,别说学校的老师同学,就连母亲也没有发现。我第一次隐藏了我的左手,尝试着使用陌生的右手,收敛起自己的张扬,正儿八经当了一回学生会长,发觉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而慕云,也尝试着放纵了一次,大胆地违规、迟到、翘课,看着气到脑袋冒烟的老师哈哈大笑——无以伦比的新奇,无以伦比的开心。
左和右,原来也不是不可融合。
我们为这小小的变身游戏窃喜着,像天真的孩童,为拥有共同的秘密欢欣鼓舞。
只有我们,才分辨得出自己——这让我们满足而骄傲。过分的相似,使得我们难分难舍。似乎天生就该在一块。
那一天,一切本该都是美好的,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白,风还是那么轻,草还是那么绿……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
放学之后,我们一路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