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礼]毒手阎王令






「师、师父?」听见面前玉雪可爱、雪白粉嫩的小孩用着软软的嗓音称呼自己视如鬼怪的大师兄为「师父」,武笑天吃惊加艳羡地道,「大师兄,你、你什么时候收了徒弟?」 

「几天前。」雷玉悠然道,「在路上捡的。」 

「捡的?」秦心逸睁大了眼。 

「对啊。」水融灵活的眼珠子溜溜这个,再瞅瞅那个,最后停驻在漂亮得让人目不转睛的大哥哥的身上。「我们在林子里找不着去扬州的路,然后就碰到了师父他们……」 

「原来是这样。」秦心逸恍然,「你们要去扬州吗?」 

「我们要去扬州阻止我爹和融融的爹打架。」石莫飞走到水融身边,以一付势在必得的口吻应答。 

「谁?」武、秦二人对视一眼,都没听明白。「谁和谁打架?」 

「莫哥哥是我最好的朋友。」水融一脸骄傲地指了指石莫飞,「可是我爹跟莫哥哥的爹准备在扬州打架,」对此他嘟着嘴深表不满,「我们一定要赶去阻止他们。」 

哦——四周几个同样不明所以的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以示了解。但是…… 

刘积雨若有所思地瞄了瞄两个孩子,又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神情凝重地问了一个问题:「你爹是谁?」 

「水落心。」水融很干脆地回答。 

——果然。联想起方才听到的破云刀法就应该知道,当今武林,还有比追日山庄庄主石天青与荻花阁阁主水落心的扬州一战更引人注目的决斗吗? 

咚。 

重物坠地。 

众人讶然而视,只见凌大公子四肢发颤、口吐白沫,竟生生地吓晕过去——欲置荻花阁少主于死地的罪名并非区区一个追月山庄便能担待得起,陷于自己被人追杀、亡命天涯、继而横尸街头的幻象之中,凌大公子居然就此两眼一翻,倒地不起。如此意外的事件令大伙儿面面相觑,一个人胆小至此,确也实属罕见。 

「哇!!」水融发出大大的感叹,「他昏倒了!」 

「师父,」石莫飞揪着苏放的衣角,连声问,「他为什么会昏倒?是生病了吗?」 

「唔……」苏放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只说了三个字。「羊角风。」 

「什么是羊角风?」石莫飞不解。 

「羊角风又名癫痫,是一种病。」雷玉笑着解释,「发病的时候不但会失去意识,而且会全身痉挛。他是受惊过度才突然发作的。」 

「哦……」石莫飞和水融听得模模糊糊、一知半解,两人咬着耳朵嘀咕了几句,水融转身跑到桌边小心地捧起一盘菜,又「登登登」地跑了回来,献宝似地道,「师父,可以给他吃这个吗?」 

「什么?」雷玉诧异地望着端到眼前的一大碟香菇炒菜心。 

「雷叔叔,」石莫飞踏前一步,认真地道,「他不是患了羊角风吗?羊喜欢吃草,这儿虽然没有青草,但是有青菜……」 

「也许他吃了这个就会醒过来了。」水融沾沾自喜地补充。 

「噗、哈……」武笑天正准备纵声狂笑,冷不防衣袖被秦心逸扯了一下,转头接收到大师兄杀人般的目光,赶紧举起双手牢牢摀住自己的嘴巴,大气也不敢吭。 

「融融,」雷玉和颜悦色地拿过那盘香菇菜心搁到一边,安抚地拍了拍水融的肩,「羊角风不是这么治的。」 

「那……」水融和石莫飞异口同声地张开了口,却见方积雨默默上前俯身使力在凌听月的鼻下掐了两把,未几,凌大公子便悠悠转醒。 

「他醒了!」水融惊讶地伸长了脖子仔细观察。 

「原来只要按人中||||穴就可以了。」石莫飞捧着脸道,「师父,下次他再昏过去,我也会治。」 

「是吗?」苏放诡秘地冲他挤了挤眼,刻意压低了嗓门,「徒弟,想不想现在就试试?」 

「想。」石莫飞有样学样地放低了声音,悄声细语地问,「师父,怎么试?」 

「这个容易。徒弟,你等着。」苏放整了整衣襟,咳嗽一声,慢步迈至刚刚苏醒、还没缓过劲来的凌大公子跟前,面对面地抱拳而立,言辞之间甚是客套恳切。「凌庄主,在下苏放。今日与庄主偶然相遇,也算有缘,是以在下冒昧诚邀庄主同往朝暮楼一游,不知庄主意下如何?」他眉飞色舞地道,「咱们朝暮楼有众多可观之地,尤其是刑堂,凌庄主更是不可不去,那里……」 

咚。 

还没等他说完,凌听月又是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哎呀!凌庄主,你怎么这就晕了?!」嘴里大惊小怪地嚷着,苏放一面稳如泰山、神色不动地摸了摸下巴,一面露出憨憨的、极其无辜的表情,喃喃道,「我还没跟你介绍咱们刑堂的摆设呢……」 

「谢谢师父。」两眼闪耀崇拜的光芒仰视着英明神武、高大挺拔的师父,石莫飞猛地跳起来对着苏放的耳朵迅捷而又轻悄地道出自己发自内心的由衷谢意。而后,他飞快地蹦下地,高高兴兴地拉着水融拿凌大公子做试验去了。 

「……抱歉。」瞅着二度晕厥,正在被两个小孩「急救」的凌听月,方积雨的脸色一路难看到了极点,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这事跟方大侠有何干系?」秦心逸心直口快地道,「是他自己胆子小,怪不得别人。」 

「唉……各位见笑了。」方积雨苦笑着对众人团团一揖,冲武笑天说了一句,「告辞。」便即扯着第二次醒转过来,尚且东倒西歪、分不清方向的人匆匆落荒而去。 

「这人倒是条汉子。」苏放评价,「可惜误交匪类。」 

「自从一年前凌重凌老庄主过世之后,凌府就已家道中落。」武笑天感慨地道,「方家与凌家本乃世交,所以方兄才会多方照顾凌家这个不成材的大少爷。今天他特地约俺来此,也是因为想与俺们绝心谷谈一笔生意。」 

「不管怎么说,这回凌听月总算是一蹶不振、声名扫地了。」雷玉毫不同情地道,「竟敢对本谷主可爱的徒弟下杀手,光是砸了追月山庄的招牌已经是便宜了他。」 

「师父,」水融眉开眼笑地问,「我可爱吗?」 

「当然。」石莫飞速答,「融融的脸就像粉粉的苹果,我最喜欢了。」 

「谢谢莫哥哥。」水融心花怒放地道,「我也最喜欢莫哥哥。」 

「最喜欢莫哥哥?」雷玉有些吃味地道,「那我这个做师父的呢?」 

「小玉儿,」苏放嘻嘻笑着揽住了恋人的腰,「你不是有我吗?」他贴着雷玉的耳根轻轻吹气,「我绝对是最喜欢……不,最爱你的。」 

「唔,」心情霎时放晴,蓦然飞扬,雷玉大大方方回以灿烂真挚的笑颜。「我也是。」 

「……好冷啊……」就在武笑天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秦心逸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的同时,楼下忽然蹿上来两名大汉,「扑通、扑通」跪倒在地。 

「属下淮安分舵(坛)舵(坛)主胡开泉(黎尚)叩见少主。」 

——石莫飞和水融骤吃一惊,瞪大双眸望着面前两个夸张的匍匐于地的大汉,半天说不出话。 

苏、雷二人目光交错、心照不宣,雷玉踏前一步,温文尔雅地道:「二位请起来说话。」 

「是。」二人应声起立,大家这才看清了他们的面貌。胡开泉大约四十上下,体态威猛;黎尚二十六七,长得也是高大健壮。 

「这位可是雷谷主?」胡开泉咧开大嘴弯腰躬身,「胡某有礼了。」 

「不敢。」雷玉客气地拱了拱手,「敝人正是雷玉。」 

「呵呵呵……」胡开泉一阵大笑,「近日在下收到徐州分舵送来的消息,得知阁下与苏楼主将至淮安,方才又听闻手下兄弟来报,是以在下与黎兄特意前来相迎。」 

「哦?你们是一齐来的?」苏放微觉讶然。 

「你们的交情不错,」雷玉玩味地眨了眨明如秋水的双眸,「跟徐州那两个完全不同。」 

「哈哈……」黎尚忍不住笑道,「其实,荻花阁的分舵和追日山庄的分坛之间大多是相安无事的,即使互相看不顺眼,也不会每个人都像老阮和林灏那样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闹。至于我和老胡,大家在同一个地盘上,彼此还算对眼,和气相处总比大打出手好。」 

「言之有理,」苏放佩服地道,「你们还挺懂得相处之道啊。」 

「哪里哪里,」黎尚谦虚地道,「承蒙苏楼主夸奖,在下实不敢当。」 

「师父,他说得对。」石莫飞小大人样地点着头,「我爹也说过打架是不对的,大家应该和睦相处。可是,」他不解地搔着头,「为什么他自己要跑去跟融融的爹打架呢?」 

「少主,」黎尚解释,「那个不是打架,是比武。」 

「比武和打架有什么不同吗?」水融侧首道。 

「这个……」黎尚和胡开泉面面相觑,一时张口结舌。 

秦心逸想了想:「相较之下,比武更为认真、慎重一些。」 

武笑天道:「比武有选择的对象,打架则是意气之争。」 

「那我爹为什么会选择莫哥哥的爹呢?」水融问。 

「这当然是因为白道盟主的位置。」掌柜的从旁插口。 

「难道我爹是为了白道盟主的位置才跟莫哥哥的爹打……不,比武的吗?」水融仰头望向胡开泉。 

「是、是的……」 

「我上次在酒楼上看见两个喝醉的人因为想抢同一个座位打了起来。」水融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们打得好凶,一个人的门牙被打掉了两颗,另一个人的脑门上破了一个洞。」他犹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我爹也会那样吗?」 

「不、不会的。」憋了半天,胡开泉终于蹦出一句。「这个跟那个……不太一样。」 

「为什么?哪里不一样?」 

「这个……这个……」胡开泉的脸已经扭成苦瓜状,显然对自家少主的诸多问题头痛之极。 

「呃……」黎尚眼珠一转,扯开话题,「水少爷,您想不想早日见到水阁主?」 

「想。」水融回答得毫不犹豫。 

「对了!」经此一提,胡开泉方始省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属下今日是奉了阁主之命特来迎接少主,并且护送少主上扬州面见阁主。」 

「是我爹的命令吗?」 

「是啊,」见水融似有所动,胡开泉赶紧趁热打铁,「少主,您一向最听阁主的话,肯定不会让阁主失望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向最听爹的话?」水融笑玻Р'地道。 

——嘿嘿,鱼快上钩了。 

「这个当然。」胡开泉乐得见牙不见眼,「少主放心,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保护少主。」 

「这样啊,」水融眨了眨眼,「那莫哥哥呢?」 

「水少爷请勿担心。」黎尚恭敬地转向石莫飞,「属下必会一路安然护送少主前往扬州。」 

「是吗?」石莫飞瞅着黎尚,小脸上一片粲然,「黎坛主,你觉得我很笨吗?」 

「属下岂敢?」黎尚迅速躬身,诚惶诚恐地道,「少主天纵英才聪明伶俐钟灵毓秀睿智英明……」 

「既然我那么聪明,」石莫飞得意地一笑,「又怎么会不知道让师父带我们去扬州要比让你们护送安全多了——起码我师父的武功总比你厉害吧?」 

「对呀,」水融开心地拍手,「莫哥哥你真聪明!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这样我们也不用分开了。胡舵主,你放心,我们的师父一定会把我们安全带到扬州的。」 

「……」黎尚和胡开泉再次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我看这样吧,」雷玉忍笑道,「融融和莫飞我们会负责送至石庄主和水阁主身边,绝不会让他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至于二位,就请帮我们捎个口信给扬州,说我们不日将至,以免水阁主和石庄主放心不下。」 

「这……」黎尚与胡开泉对视一眼,张口欲言。 

「怎么?」苏放将眼白斜射过去,冷哼一声,「莫非二位认为我们难当此任?」 

「岂、岂敢……」胡开泉陪笑道,「既然几位远道而来,今晚就让在下略尽地主之宜,替几位接风洗尘……」 

「是啊是啊,」黎尚殷勤地道,「二位不妨在敝庄分坛留宿一夜,等明晨再走也不迟。」 

「二位太客气了。」雷玉假惺惺地露出一个令人牙齿发酸的笑容,「过会儿我们想去飞龙帮拜访一下故友,所以就不麻烦二位了。明早出发前我们自会前往二位府上辞行——如此安排,二位以为如何?」 

——在雷大谷主强势的态度以及炯炯闪亮、锐利如鹰的高压视线之下,黎坛主和胡舵主只觉心头发毛、双腿发软,当下乖乖应允。 

「……好。」 

「太好了。」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三年前朝暮楼的楼主苏放和绝心谷的谷主雷玉大驾光临、前来参加耿二当家的婚礼之时,自己因事未能亲眼目睹两位名人的绝代风采,没想到今天倒在这儿撞了个巧。「诸位,」他兴奋地道,「在下愿当先引路,代为通报。」 

「如此有劳了。」苏放微笑着抬了抬手,「请。」 

「请。」 

一行人走在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