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寻,何寻





模椒⒖隙ā?br />   何建国是大院里公认最英俊帅气的军官。何宋却长得和他一点不像。悲剧的是,她甚至也不太像她妈妈。何宋生父的基因很强大,给她遗传了一身古铜色的深皮肤,一副虎背熊腰的壮身板。
  在大院孩子们普遍偏高的长相水平里,何宋算丑的。
  孩子们的世界很简单也很残忍。玩耍时吵起架来,别人就会对她说:“你是个野种。你爸爸那么好看,怎么可能生出你这样的丑八怪?!他那么白,你这么黑!你根本不是你爸爸的女儿!”
  何宋暴怒。上帝是公平的,她的生父没能给她遗传一副好相貌,却给了她异常强大的体格。何宋的力气从小就大得出奇,同龄的小伙伴几个人加起来都不是她对手。这种时候往往就是以冲上去把对方揍得满地找牙而告终。
  渐渐的,她成了大院里的一霸,打人揍狗家常便饭,脾气越来越横。何母心疼这个女儿,对她极尽溺爱,不管闯什么祸都护在身后。长期下来,这样的骄纵越发造就了何宋暴力而乖戾的性格。
  但何宋自己小小的心里也已经知道,她确实不是何建国的亲生女儿。
  何建国二十多岁结的婚,那时还不到三十,年轻帅气,高大俊朗。笑起来尤其迷人,英朗又温柔。他对何宋也很好。
  何宋自己长得不好看,对外表特别在意。一个自卑的,早熟的,敏感的小女孩,天天面对着这么个英俊的、温柔的、和自己又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感情变得很微妙。
  他多好看啊!每次牵她的手带她出去玩的时候,拉风得不得了。如果真是自己的亲爸爸该多好啊!
  何宋很亲何建国。周围孩子们在她的武力威慑下,敢说她闲话的人不多了,但有时也会说到何建国:“你爸爸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我爸说他是因为你姥爷才娶了你妈妈。”何宋比听到骂她自己还愤怒。冲上去又是一顿暴打。
  晚上回家,何宋终于憋不住,第一次认真地问了何建国:“爸爸,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对不对?”
  何建国一愣,赶紧抱起她哄:“你当然是我的亲生女儿。怎么了?是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你别听他们瞎说。”
  何宋仰头说:“不,不是才好呢!爸爸,你真是因为姥爷才娶我妈妈的吗?那娶我也一样啊。你等我长大好不好?我长大了自己嫁给你!”
  何建国哭笑不得,忍俊不禁地刮了刮她鼻子,敷衍道:“好。好。那你多吃点饭,快点长大。”
  何宋捏着拳头,坚定地说:“我会的。”
  她是横行霸道所向无敌的小公主,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过。
  直到何寻的到来,把这一切改变了。
  何寻和她正正相反,一出生,整个大院谁看了都异口同声,“是何建国的儿子。”
  “和他爸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哎哟不得了,这么俊秀的小家伙,长大得祸害多少闺女呀!”
  何寻得天独厚,不但外表长得好,智商更高。学什么都特别快,七窍玲珑聪慧灵透,脾气也随他爸,很讨人喜欢,很乖。
  有何宋的嚣张霸道在前,何寻的纯良乖巧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喜爱。
  保姆每抱着小何寻出门,谁见了都要过来逗一逗。捏捏他粉妆玉琢的小脸,听他奶声奶气乖乖的问好。大家围成一圈啧啧赞叹,这孩子太招人疼了。
  何建国也很高兴,第一次真正做父亲,有了自己的亲儿子,何寻又小,更需要照顾和教导,分给何宋的时间精力就没以前那么多了。
  何宋感觉到深深的失落,和浓浓的危机感。她无比讨厌这个抢尽了自己风头的弟弟。
  何寻那时还太小,不能理解姐姐对自己的敌意。他只知道身边没有大人的时候,何宋总是一逮着机会就会狠狠地偷掐偷拧他几下,下手很重,把他疼得直哭。幸亏那时有保姆和勤务兵等人尽职尽责地看护着,这样的事不多。
  何寻真正的苦难开始于他三四岁之后。保姆等人不再寸步不离,而父母又叫何宋带着他玩,让他听姐姐的话。他受欺负的次数就大大增多了,身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的。
  小何寻很委屈,疼得不行时也呜呜哭着告过几次状,但何母本来就偏心何宋,见大家都夸奖何寻、不喜欢何宋,她越发心疼这个没有生父的苦命女儿,严厉打压何寻。何建国素知何宋力气特大,觉得玩闹时磕碰几下实属正常,所以也不以为意,对何寻说姐姐不是有心的,还说姐姐这是在帮助他变得强壮,要他多学着点,一个男孩子比女孩子弱可怎么行呢?
  何寻没办法,只能擦干眼泪忍受下来。但他自己小小的心里已经很确定,姐姐就是有心的。
  何寻四岁那年的冬天,宋老爷子不小心负了一次伤,被迫卧床休养。宋家全家上下,争先恐后地赶去探望。
  老爷子难得闲暇,在病床前把孙子孙女们挨个观察考量了一番。最后,却是何寻这个最小的外孙让他眼前一亮。
  当时为了给老爷子解闷儿,有人送来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是个不常见的国外品种,稀罕物。宋老爷子也饶有兴趣地夸这狗真大呀,不知有多重?孙子孙女们忙七手八脚找出体重秤。可是狗不老实,又听不懂人话,根本无法让它自个儿乖乖站到秤上。年纪最大的嫡长孙宋景行和最有力气的何宋,就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使劲儿拼命想要摁住那狗。
  四岁的小何寻抱着个热水袋静静坐在一边看,却忽然道:“大表哥,姐,你们不用争了。随便一个人抱着它去秤就行,再放下来秤秤自己的体重,一减就知道狗的了。”
  大家齐齐一愣。宋老爷子看了看他旁边的大人,蔼声笑问道:“噢,这是谁教你的办法?”
  何寻晃晃小脑袋,稚声说:“没有人教我。前几天学成语曹冲称象,我觉着和这就差不多。”
  宋老爷子招手把他叫过来,又考了几个问题,结果都出乎意料的惊喜。
  何寻思维敏捷,表达清晰,学习和运用的能力都十分出众,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沉得住气,被难住的时候低头细细思索,被表扬的时候也不会喜形于色得意忘形。旁边的军官们都忍不住赞赏道:“这孩子以后一定能成大器,真有大将之风。”
  何建国也很高兴,笑道:“好呀,那以后就让他参军,向姥爷学习,什么叫真正的大将之风。”
  宋老爷子想了一会,却道:“不,咱们本来就武将之家,这孩子这么聪明,就不要送到军营学粗人的事了。他这么细皮嫩肉的,我送他到苏老那儿多学点琴棋书画,让咱们家也出个文化人吧。”
  何建国心里雪亮,这是因为老爷子还想扶持自己的亲儿孙,对宋景行等烂泥扶不上墙的草包嫡系们还抱着希望,怕何寻以后会产生威胁,所以不许他染指。何建国暗自冷笑了一声,恭顺地微笑应了,没再说什么。
  但何寻实在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材,宋老爷子不让他进军营继承自己的衣钵,心里也觉得颇为可惜,有点愧疚,就叫人给何寻做了一套小军装,还把自己年轻时收藏的子弹壳串成串给他挂着玩,大大奖赏了一番。
  何寻煞有介事地穿上那身小军装,像模像样扎起小皮带,特别神气可爱。眼睛黑亮黑亮,睫毛卷翘浓长,圆鼓鼓的小包子脸又糯又白,就是一只小Q团子版的何建国。
  何建国看见也忍不住笑了,回家时把他架在脖子上“骑大马”,乐了一路,父子俩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他们却都没注意到,何宋阴沉着脸,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回到家,何建国夫妇有事要忙,照旧让两个孩子自己玩。何宋一口答应:“好,我带弟弟玩捉迷藏。”
  父母一离开,何宋就冷下了脸:“你把你这身衣服脱下来!”
  何寻知道,她是见大人们表扬自己,心里不爽,要找麻烦。但是这身衣服是姥爷给的,何寻一时也舍不得脱下来,就站着没动。
  何宋恶狠狠扑过来,像在姥爷家摁那条狗一样把他摁到地上,动手扒他衣服。
  何寻拼命挣扎,但何宋的力气在她同龄人里都能一个顶几个,何寻比她小了好几岁,哪里是对手。何宋一边扒一边使劲往何寻身上又掐又拧,疼得何寻哇哇大哭,何宋怕大人听见,拖着他来到了地下室,把只穿着线衣线裤的何寻推了进去,砰一声关上了铁门。
  阴森森的地下室又冷又黑,没有半点光亮。何寻毕竟是个只有四岁的孩子,再聪明也被吓疯了,拼命敲打着铁门哭喊:“姐姐,姐姐,放我出去!”
  “我求你了,我错了,你放我出去吧!”
  “爸爸!妈妈!陶叔叔!杨阿姨!救命啊!”
  时值冬天,地下室里非常冷,只穿着单薄里衣的小孩子如何禁受得住,再加上极度的恐惧与惊吓,等何寻被去地下室酒窖找酒的陶叔叔发现时,早就发着高烧人事不省了。
  这场高烧持续了几天。何寻好不容易醒来后,听到的妈妈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这么顽皮,玩捉迷藏藏到地下室里。知道你姐姐那天找你找得有多着急吗?!”
  何寻想说:“是她。就是她把我推进去的。”但高烧烧的口干唇裂,声带也在那天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受了伤,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何母见他已经脱离危险,给他倒了杯水就立即起身离开了。
  何寻低头喝水,何宋笑嘻嘻地走过来。
  何寻看见她,全身都情不自禁发起了抖。这个姐姐就是童话故事里的恶魔。比恶魔还可怕!
  “你……你是故意的。你想弄死我!”如果他没有被陶叔叔发现,说不定已经死掉了。
  何宋冷冷道:“对,我就是故意的。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你怎么不死呢?!”
  何寻虚弱地说:“我要告诉爸爸,告诉姥爷。”他知道,妈妈特别偏心姐姐,一定不会相信他;但爸爸还是比较公正的,姥爷更是对他的好感明显比对姐姐多。
  何宋猛然变了脸:“你敢!”
  她冲上去,气急败坏地掐着何寻的脖子:“你要是敢告诉爸爸,下次我就一定真弄死你!”
  何寻非常恐惧,他已经明白何宋真的干得出来,只得道:“好,我不说。可你也得保证,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也不能再打我。”
  何宋想了一会,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话:“成交。”
  这是何寻童年受创伤最深的一次经历。多年之后,那阴森的地下室仍然会不时出现在他的噩梦里。何寻因此对所有黑暗、地下的空间都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他喜欢灯光,喜欢住在明亮旷阔高层高层再高层的房子里。
  但这也是他的第一次成功谈判经历。何寻没有参军,或许真的更适合他,他在如此幼小的年龄就已经展示出惊人的形势分析、风险规避和利益交换的能力。——如果硬去找爸爸和姥爷告状的话,何宋没有酿成大祸,最多也不过是被教训责斥一顿,而他以后要遭受的则会更危险可怕得多。相比起来,还是忍了这一次,换来点处境的改善比较明智。
  不过那时,何寻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何宋为什么不太在乎他告不告诉姥爷,却更怕他告诉爸爸?
  后来,他明白了。
  那是更可怕的噩梦的开始。
  
  第70章 第七十章 禽兽
  
  自从那次谈判后,何寻的日子好过了一点。何宋虽然还整天想方设法欺侮他,但好歹说话算话,不再偷打偷掐了,免去不少皮肉之苦。
  但何寻因为差点死掉,受惊过度,性格上的变化也很大,不再那么天真温顺好亲近,看人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警惕和戒备心。大人们纳闷地说这孩子怎么变得有点孤僻古怪了。
  何寻读到小学五年级、何宋初三时,何建国升职外调,去地方上攒资历。但考虑到北京的教育资源更好,尤其何宋快中考了,给孩子贸然换环境没必要,便决定让他们留在北京,何母留下照顾。
  他们夫妻商量完做出了决定后,才告知两个孩子。
  何寻一听,心里蓦地一沉。
  可以预见,他以后的日子要更不好过了。妈妈本来就那么偏心姐姐,再没了爸爸稍微主持点公道,可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吗。
  但没想到的是,何宋的反应比他厉害得多。一个已经读到初三、十四五岁了的少女,竟像小孩一样坐在地上大哭大闹,鼻涕眼泪一塌糊涂,一定要跟着一起去。
  何建国夫妇哭笑不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安抚劝慰,反复向她保证,爸爸没两年就会调回来的。
  何宋最后还是抗争无效,事情就那么定了。
  何建国临行前的一晚,饯行宴上多摆了几道厚味的菜,何寻睡到半夜有些口渴,起来喝水。
  轻手轻脚走过走廊时,他惊异地看见,何宋蹲在父母的房间门外,侧着耳朵倾听着什么,表情十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