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秀舍
“二姐不睡觉么,有什么事?”
青竹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看样子是不准备在门口说话的,夏成想要赶也来不及,只好让青竹进屋。他已经预感到二姐找上门来是为什么。
青竹见小桌上一盏昏暗的油灯,屋里有些乱糟糟的,床上的被褥也乱成一团,地上还有随意丢弃的衣物书本等杂物。
青竹在长凳上坐了下来。对夏成道:“我们姐弟俩好久没说过话了,你也坐吧。”
夏成惶惑的看了青竹两眼,乖顺的在床沿边坐了:“二姐是来和我说教的吧,是大姐让你来的么?”
“不管大姐的事,是我想和你聊聊。怎么,难道现在连姐弟间的沟通也不能有了吗?这一年里我们没怎么见过面,也有许多话想和你说。你不打算听吗?”
夏成却低下头来,眼睛望着地上,不知该如何开口。
青竹见他沉默了,心想他肯沉默的话,那么应该能听得进自己的话。青竹略思忖了一番才开口道:“我们夏家和别家是不一样的,早早的就没了爹。娘一个人要抚养我们几个,也吃尽了不少的苦头……”
青竹的话刚开了个头,还没说完,就被夏成给打断了:“二姐是怪罪今天我的不是吗,对不起,我今天是做得不好。我会反省。”
青竹道:“难怪大姐会生气。你也多替大姐着想一下。她只比我们大多少呢?却要背负这整个夏家。娘没了以后,她比谁都累吧。”
夏成咬着唇点了点头。
“你我们这一代,唯一的男子,应该明白自己的责任才是。以前你那么意气风发,怎么现在确看不见半点呢?”
夏成道:“那二姐夫呢,辛苦了十几年,最后不还是没考中进士,我资质没他高,又能走到哪一步?”
“可你二姐夫没有想过要放弃呀,只是一个挫折而已,难道就要选择退缩吗?那不是男子汉的作风。他还会去再考的。”
夏成之所以现在不热衷这些,他自己也无可奈何,因为有母孝,参加不了考试,那些书本放下,想再拾起来就变得困难了。现在的他也很迷茫,不知该做什么。不管是什么事都觉得无趣。这些心情,二姐她未必就懂得。
“成哥儿,你还记得当初在娘跟前说的那番豪言壮语么?”
夏成茫然的摇摇头。
青竹道:“当初你怎么说来着,说会给娘挣个封诰,怎么会忘呢?”
夏成的目光渐渐的变得呆滞起来,好一阵才道:“二姐,我说这话或许不恰当,但我还是想说出口。我不是没有梦想,不是没有冲劲。可这一切都是娘害的,她终结了我的梦。难怪姑姑会说她是个天煞孤星,到死也要拉儿子下水。两三年后,谁又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白白的浪费几年的光阴,哪里还有勇气走进考堂。”
就因为这个,因为这个他放弃了一切?青竹气不打一处来,她也很想扇夏成两耳光,当真还只是个小孩子么,竟一点骨气也没有。
“夏成!你觉得自己配说这样的话吗?娘已经没了,你让她的阴灵也不能安息是不是?别以为你读了几天书,空有两句抱负就了不起呢。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懦夫而已!”青竹气呼呼的说了一通,也不等夏成反应,便出去了。
青竹这一通话犹如一把刀子生生的刺进了夏成的心窝,不过现在的他似乎也不觉得疼痛了。明天该怎样,只等到了明天再说。那些所谓的理想,所谓的抱负也不过是儿时的一句戏言而已,如今他又会为谁去努力呢。
青兰忙完了手中的事,正坐在堂屋里。
青竹见了她便道:“你还不睡么?”
青兰抬眼道:“二姐,没用的,不管谁去说也没用。他不是一年前的成哥儿了。”
青竹叹息道:“亏得当初还将他宝贝似的疼着。没想到却是这么个不成器的人。真是白白疼了他一回。娘要是还在,也会被他给气死。
当晚,青竹当真梦见了死去的蔡氏。还是旧日的光景,说是成哥儿中了举回来。蔡氏身穿新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脸上早就笑成了一朵花。可终究只是一场梦而已,也不知蔡氏在天上还能不能看见这一幕。
第二日一早,青竹便说要回去,去和青梅道别。
青梅从青兰那里得知青竹找夏成谈话的事,她只木讷的和青竹说:“你以后也别管他,他爱怎样就怎样。”
“这样哪里成呢。我看他是没有吃够苦,大姐不要太惯着他了。”
走的时候依旧不见夏成的身影,青竹心想昨晚的那番话他会不会多少听进去一点,夏家的人不会这么的没种吧。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插秧
天色还是蒙蒙亮的时候,只听得鸟语喧闹。
初夏的清晨还带着深深的凉意,白氏开了堂屋的门,拿了扫帚准备打扫院子,一天的生活准备开始了。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槐花香气,白氏扫了几下,却觉得头有些晕。虽然早就习惯了早起,可是睡意并未全醒,此时还真想再去补个回笼觉。
清扫了院子,给棚子里的牛添了草料,打扫了一下狗窝。诸事都忙完了以后,便拿了梳子站在檐下梳头。
宝珠也起床了,笑着给白氏打招呼:“太太真早。”
白氏支吾了一声,这两天她没怎么和青竹说话。说来还是因为上次那件事,看样子青竹是真生气了,白氏拉不下脸面来说软和的话,什么事只好问宝珠。宝珠便成了她们俩的传话筒。
宝珠梳洗过,便走到灶下,准备弄早饭了。白氏也走了进来,系了围裙,准备淘米。
“昨晚奶奶说想吃烙的鸡蛋饼,我去找些小葱。”
“那好,我来和面吧。”白氏便将舀出来的米又倒回了米缸。两人就在灶房里忙碌开了,白氏絮絮叨叨的和宝珠说着话。
“你也是个勤快的人,怎么就没担上个好人家。”
宝珠笑道:“奶奶对我就挺好的。”
白氏道:“我是说你父母,难道就不管你呢?”
宝珠黯然道:“他们不管,我自个儿管自个儿。”
“哎,倒难为你了。你和明霞年纪差不多,看看明霞多淘气,你确比她稳重多了。要是我有你这么个女儿就好了,也省了许多事。”
宝珠道:“是上辈子没积德,没有那个福分。”
“傻孩子就会说傻话。十五的时候和我一道去庙里上香。去求个好姻缘吧。只要嫁得好,将以前的委屈都折过了。”
宝珠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没有开口。
今天起,要准备开始插秧了,家里事也就多了起来。白氏自然也要到田里去忙碌,还要分担些重体力活,毕竟这样的活永柱干不了了。
烙好了鸡蛋饼,熬了小米粥,又煮了三十来个盐渍鸭蛋。家里人也都起来了。永柱在分配事物,青竹要带冬郎。自然是不可能下田。担秧苗的事就交给了勇娃和少东。留了静婷在家,明霞和豆豆都要下田去。宝珠在家负责伙食,青竹还要时不时的去鱼塘那边看看。给驴添草料,放养鸭子都成了她的事。今年各家都在忙碌,要等他们来帮忙的话,只怕事都堆积了起来。
早饭过后,正准备出发干活时。熊贵和明春两口子赶来了,还带着小满。又多了两个劳力,自然是好的。
“你们都来了,磨坊谁来看管?”
熊贵笑道:“前些天忙乱了,这里农忙反而清静了。过来帮着插两天秧。”
“好自然是好的。”
青竹看了眼明春,这还是她回平昌后第一次看见明春。人似乎黑瘦了些。挽着乌黑光溜的纂儿,翠蓝色的粗布衫裙。夫妻两人之间交流得不多,但看得出来。在人前,熊贵对明春还是不错。
小满那熊孩子又长高了些,不过却显得一点也不安静,错眼不见,就已经爬到枣树上去了。
家里人各司其职。大都出门了。小满也没人去管她。
明春留在家里和宝珠一道照顾一家的饭菜,下午的时候再去田间帮忙。明春也乐得自在。从白氏那里拿了钱,提了篮子就上街去买菜,走的时候根本没叫宝珠和她一道。既没叫宝珠,也没叫小满。
小满似乎自从亲娘死了以后,一直处于被放养的状态,无人管教。
青竹在之前让永柱帮忙做了个手推的小车,她画了大致的图纸,永柱看了半天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让李木匠看了。李木匠毕竟是行家人,看了几次就当真做了出来。此刻青竹在小车里铺好了小褥子,将冬郎放在里面让他坐好,推着他往鱼塘那边去。宝珠自然跟在她身后。
“以前没来平昌的时候,我想都没想过奶奶家里的产业这么大。”当宝珠看见了那几亩鱼塘和藕塘由衷发出了感慨。
“藕塘现在只有一亩多了,以前种了四亩多的地,到了荷花开的时候,碧绿的荷叶,红色的荷花,那才叫好看。只是这两年种藕的人多了,藕价就下来了。今天又改养了螃蟹,也不知产量如何。”
鱼塘的堤岸上绿柳成荫,青竹让宝珠帮着看孩子。她去鸭棚里准备将鸭子给赶出来,还得去给几头驴添草料。
冬郎年纪虽小,不过却很喜欢出来逛。此刻精神十足,坐在小车中,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说些什么,手脚也跟着舞动,看样子十分开心。
宝珠一边看着冬郎,一边又去折那嫩绿的柳枝。坐在大石头上就编了起来。
青竹将鸭子都放出来了,那些鸭群见了水一个个扬着脖子叫唤着,噗通的就跳下了水。冬郎看见了这一幕更是咯咯的笑开了。
青竹便将儿子抱在怀里和他说话:“快看,鸭鸭在游水。不过你却千万不能下去。”又见宝珠只顾着编柳枝,笑道:“你也是有几分淘气的。”
宝珠很快就编出一个玲珑过梁的花篮来,又去采了些野花放在里面,衬着翠绿的柳叶显得十分的娇媚。
宝珠将编好的花篮给了冬郎,冬郎伸手去抓篮子里的花,抓住就往嘴巴里塞。青竹赶紧阻止了:“你还真是贪嘴,不管是什么都敢往嘴里塞。”
这边两人坐在大石头上守着鸭子说话,过了一会儿,却听见塘里的鸭子呱呱的大叫起来,像是有人在赶它们,青竹忙站起身来,赶着往对岸走去。宝珠推着小车,紧紧的跟在后面。
“是谁,是谁在那里!”
青竹大喊了一声。
绿柳掩映,根本就看不大清楚。等到他们绕过了圈,却晃眼看见一个人影迅速的窜走了。宝珠愣道:“有些像刚才爬枣树的那个小孩子。”
“小满?”青竹心想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真是个淘气的混小子。
鸭子没有放多久,青竹便将它们赶回圈里关上了。宝珠拍拍衣服上的草屑,尘土道:“大姑奶奶应该买好了菜回来了吧,我还得去帮忙。”
“也好。”
等到他们回去时,明春果然已经回来了。宝珠赶紧去帮忙。明春也不吭声,只下细的看了宝珠两眼。宝珠笑嘻嘻的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大姑奶奶,大姑奶奶和二姑娘长得真像。”
什么姑奶奶,明春听得头晕。她不大习惯和陌生人攀谈,因此一直未怎么说话。宝珠先还兴致勃勃的,后来觉得有些尴尬,因此也不大开口了。心想这个大姑奶奶还真不好相处。
当明霞回来时看见了那个柳枝编的花篮很是喜欢,宝珠也大方的送给了她。
明霞拉着她道:“宝珠,你也教我编一个吧。”
“好啊,改天空了就教你。”
到了吃饭的时候却还是不见小满的身影。永柱便让明霞去找找看,明霞有些不大情愿的出去了。明春却坐着未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明春脸上流露出的冷漠让青竹觉得,她这个后母不好当,或许明春压根就没想过好好的去尽一个做母亲的职责。
午后的太阳有些晒人,永柱说还是休息一阵再出去劳作。翠枝便嚷着要小睡一会儿,带了豆豆便回那边去了。这里青竹和少东正在商议事情。永柱去了鱼塘那边。宝珠在明霞屋里,白氏便将明春叫到了里屋和她说话。
白氏掩上了房门,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包袱来,坐在床沿边解开了包袱,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个手帕,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一对簪子,一支是点翠的蝴蝶簪,一支是纯银嵌宝的芍药花簪。明春已经看直了眼。
白氏压低了声音和明春说:“这个你拿去吧。”
明春接了过来,只觉得这两样东西甚是好看,以前她在马家也见过类似的东西,心想应该值不少钱,便又问:“娘哪里来的?”
“我哪来的,不还是她给的。”又暗暗的指了指门外,接着又说:“我也戴不出去,特意给你留着的。说是什么巡抚太太给送的,你好生收着罢。自己不敢戴的话,还能拿到当铺去当几个钱。”
明春抽了那支点翠的蝴蝶簪来,立马就插在了头上,又要找白氏要镜子照。白氏道:“你快取下来吧,要是让她看见我给了你,只怕心里会不高兴。我这屋里没镜子,在她屋放着哩。”
明春笑嘻嘻的说道:“我才不不想拿去当,要留着自个儿戴,多谢娘给了我这么好的东西。没想到她还挺大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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