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秀舍






这院子西北角是一带低矮的女墙。听得流水潺潺,心想莫非是从外面的那块湖引进来的么?穿过了女墙,便是个穿堂,过了穿堂。眼前就豁然开朗。原来这园子里也还有一处不小的湖,背倚着青山,傍着绿水。

围着湖畔的种着垂柳。夹杂着桃花,很是雅致。小丫鬟又找人打听了一回,才知道她家小姐正和太太在“绮花馆”。忙领着青竹去了。

进了虎皮石砌的围墙,院中种着几棵西府海棠,阶下是几丛碧绿的芭蕉。那海棠树下有几个女子正在打着秋千,一上一下的,身上的彩裙也跟着飞舞。银铃般的笑声也跟着此起彼伏。不管是衣服上,还是地上都落满了粉色的花瓣。

小丫鬟让青竹在阶下等着。她亲去回话。

青竹又听得打秋千的女子们说:“三小姐,您悠着点儿。”

“怕什么,你们尽管用力的送我就好。”那声音很是娇憨清脆,青竹突然想起青梅来,心想年纪也差不多吧,青梅是长姐,里外都得照顾,哪里得过一日闲呢。只怕这最简单的秋千游戏也从未打过,因此发了会儿怔。

才进去的小丫鬟又出来了:“我们小姐叫你过去了,我教你的话没忘吧?”

青竹道:“我心里有数。”

“也别怕,我们太太、小姐都是极好相处的,也都惜贫怜弱。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青竹心中发笑,她又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难道还会怯场不成?当初大学那会儿,当着下面几千号的人表演也从未怯过场。

青竹跟在小丫鬟后面,有婆子替她们揭起了大红销金的绣帘,当她跨进门槛一瞧,却见这正面屋里只两三个说话的婆子,并不见什么太太、小姐。不过她倒闻见一股甜糯的香气,又见那壁上挂着几幅古画卷轴,来不及细看,小丫鬟又领着她进了里屋。

只见屋子当中摆着一张红木四方桌,坐了四个女人正在一处摸骨牌,旁边两三个围观的人。上首的就是她前面恍惚瞥见的那位有些矮胖的妇人,此刻已经去了大红褙子,换了身宝蓝缎子的衫子。

小丫鬟立在一个穿银红对襟绣花衫子的少女跟前说:“小姐,人我带来了。”

少女听说,忙回头看了一眼。见青竹生得瘦瘦弱弱的,一身粗布衣裳,不过头发收拾得整整齐齐,脸上也干干净净的,年纪看上去也不大,两眼间带着笑意,也不怯生。倒有些意外,没想到年纪这么小。

青竹忙道了个万福。

少女笑说:“我家小玉买了你的桑葚膏和那糖水给我吃,我吃得怪好的,连我们太太也说好。问家里的婆子怎么做。婆子们竟然说不知道,所以叫了你来问问。”

青竹见这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梳着高髻,额前一湾刘海,倒也明眸皓齿。肌肤洁白匀称,鹅蛋脸面,两腮微微的有几点雀斑,左侧的眼角有米粒大小的一颗痣。眉眼带笑,言语温柔,倒没有半点官家小姐的架子。

青竹才要回答,却听得那贵妇人说:“哟,哪里来的小丫头,倒一副清爽利落的样子。”

少女笑道:“太太不是说那膏和糖水好喝么,家里人又不会做。所以我才遣小玉将她叫来当面问问。只以为是个老婆子,没想到年纪竟不大。”

贵妇笑道:“抬起头来我看看。”

青竹便抬了头。座上的人也不摸牌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青竹身上。青竹虽然觉得被人关注的感受不大好,不过目光也不躲闪或是露怯,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

贵妇见青竹眼中带着几分聪慧狡黠,便笑吟吟与座上的人说道:“这个小姑娘倒像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竟不害怕。”随口又问她:“多大呢?”

青竹不缓不急的回答着:“十岁了。”

“哟。倒也小。那两样东西是谁教你做的?”

青竹回答道:“自己学的。”

“还真不错,如何做的,你说来我们听听。”

青竹脆生答道:“都是极容易的,用是也都是比较低贱的东西。比如说那桑葚膏,新采下来的桑葚为上等,晒干再熬的。滋味就少了许多。只用捣烂煮开,加些蜂蜜饴糖之类,若嫌不够香气。再添些糖桂花就好。不过我这次里面添的不是糖桂花,而是熬的玫瑰露点了半勺在里面。”

少女笑着点头赞道:“难怪不得一股淡淡的香气呢。”

青竹又说:“这刺梨水也很简单,将刺梨果收拾干净了,去掉刺儿和蒂,洗净下锅煮开。等到汤色便黄时。便将残渣用纱布滤去,只留下熬得黄澄澄的水。添些蜂蜜就好。”

贵妇听后笑道:“听你这么说来倒省事。还真是难为你了,三言两语就交代得一清二楚。”又指着旁边的一个年轻媳妇说:“我这大媳妇言语不多,半天也打不出个屁来,我常笑她是算盘珠儿,要戳一下才知道动一动。”

当下那位穿绯色倭缎褂子的年轻媳妇笑道:“我们哪里敢和太太比呀,都是些不堪的粗夯货,不中用。”

她一席话引得一桌人都在笑,青竹心想,明明是好口才,怎么会被评为不会说话呢。

后来一个穿鹅黄缎子衣衫的少女捏了捏青竹的脸,笑道:“虽然是村里养的丫头,但还算收拾得干净,这脸摸着也光滑。不像我们看见的那些怀里抱着个孩子,大人和孩子一样都挂着鼻涕。”

四小姐忍着笑问青竹:“姓什么,可有名字?”

青竹如实答了。

“识字吗?”

青竹谦逊道:“略识几个。”

贵妇人看出四小姐的心思来,便问青竹:“不如你回去和你爹娘说一声,我们买了你进府做个使唤丫鬟如何?正好我们四丫头房里还缺人呢。”

青竹很是意外,略沉吟了一下忙回道:“回太太,只怕不成。大伯、大伯娘肯定不许。”

“问他们做什么,只要你父母愿意,我会让人给他们一笔钱,买你过来。吃穿不愁,每月还有利钱可拿。”

青竹脸上有些许的尴尬,微微红了脸说:“我是童养媳出身,只怕做不得主。”

众人听罢也就只好算了。那四小姐很是意外,心想这样一个伶俐丫头怎么就做了童养媳呢,当真可惜了。让小玉给青竹抓果子吃,又给了她二钱银子的赏钱。

青竹原不接的,四小姐却笑着说:“你做的东西好,我们都爱吃。又告诉了我们如何做,正该得的,拿去买糖吃吧。”

那贵妇人见青竹怪可怜的,也让人拿了一串钱赏她。青竹才再三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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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一章新闻

青竹从江家的园子里出来了,颇有些感慨,心想这人活着还真要分个高低贵贱。

她也不怯场,有问有答,唯独说到自己的出身时,青竹可一点底气也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恼人的身份。

韩露早已伸长了脖子苦等了许久,见青竹好不容易出来时,连忙一脸欢喜的迎了上去。

“姐姐,可让我好等。他们都回去了。”

青竹见那柳堤上果然没什么吆喝的村民。白白的让韩露等了她许久,青竹有些愧疚,背上背篓对韩露道:“走吧,我们也一道回去。对了,那臭男人可找过你的不是?”

韩露笑道:“他也没敢把我怎样,兴许是看见你被园子里的人叫了去,也害怕了吧。”

“我最厌这些人。”

“对了,那小姐叫姐姐过去做什么呀?”

青竹道:“不过问我膏是如何熬的,刺梨糖水是如何做的。那些贵妇们竟从不知道什么是刺梨果,我还费着心解释了半天。”

韩露甚是羡慕,她做梦也想去那些院子里逛逛,不曾想青竹才来卖头一回东西便有幸进得里面看个究竟,因此缠着青竹问这问那,青竹也耐着性子和她说了一回。后来韩露也心满意足的说:“听姐姐这样一番描绘,就当我也进去了一样。”

青竹笑着娇嗔了一句:“你这个小妮子。”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是午饭过后了。家里只翠枝坐在枣树下,豆豆则睡在摇篮里。翠枝见青竹好不容易回来了,忙堆笑问她:“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青竹笑答:“有事给耽搁了。”

“卖得如何?”

青竹答道:“还剩了些。”

翠枝说:“能卖出去就是好事。要不是带着豆豆,我也愿意和你一道去看看那些富贵人家是怎样的做派。”

青竹将背篓里的东西清点了出来,又洗了一把脸,将挣的钱全部拿出来数了一遍。加上四小姐和那贵妇给的赏钱,一共得了将近四钱银子,没想到赏钱竟然占了大部分。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做派了,打赏起下人来也不犹豫,不禁想起刘姥姥的那句话“您老拔根腿毛也比我们腰粗”的粗话来。

青竹后来将自己的奇遇和翠枝说了,翠枝听后也是一脸的艳羡:“妹妹还真有福气,我也想进去看看,只怕这一辈子都没那机会。”

青竹笑道:“大哥本来就能干,不出几年就攒下一份大的产业,难道大嫂还愁以后没好日子过不曾。大宅子。仆妇也都会有的。”

翠枝听后笑道:“你倒是会说。我也不敢多想。你大哥那人,说是比谁都会说。就看以后能不能仰仗着你们享点福。”

青竹含笑道:“大嫂还是这样谦逊。实话和你说吧,今天那个太太还想买我去他们府里做丫鬟呢。”

“此话当真。你是如何回答的?”

青竹笑得有些苦涩了:“我现在还有什么能自主的,再说哪里有童养媳去给别人当丫鬟的。别说他们家多么的有权势,吃得如何,穿得如何,就算是我还在夏家。要让我去,我也不愿意。”

翠枝点头道:“这就是你的志气了。听说那些做丫鬟的倒也不怎样,主人要打要骂都随便,就跟牲口货物一般也能随意买卖送人。”

青竹心想是这么一回事,下人是大户人家的一项财产,倘或主子犯了事。做下人的也会跟着受牵连。

等到永柱和少南回来时,他俩竟然都知道青竹被江家人叫进园子里问话的事,青竹想。怎么传得这样快,她现在就成了榔头村的新闻人物了么?看来是上了头版头条了。

比起青竹的这件事,显然的,永柱更关心少南的考试成绩:“几时出榜?”

少南道:“可能得到下月初吧。”至于过没过,到时候老先生会告诉他。也用不着再去县城里看。

“难得你有这个能耐,这些年也处理了几件大事。攒下的这点家业也不剩下多少。你娘那个人又一心的偏袒你那个不成器的舅舅。虽然每次和他拿钱都不叫我知道,但我心里也有数。你大哥本说要本钱做买卖的,哪知中途你又出来说要去读书。你们兄弟俩我并不是要偏袒谁,但家境你们都知道,暂时只能帮一个。”

少东坐在一旁,听了父亲这话才又道:“爹,你也不用说了。我当大哥的,自然该谦让些。再说少南他读书又是正经事,耽搁不得,我的事什么时候都行,不急在这一时。再观望也好,趁机也能多学一点。”

少南知道大嫂私底下对大哥的抱怨,一半因是自己而起,心里本来就愧疚,微微垂了脑袋,目光落在膝盖上和少东说:“大哥,当弟弟的对不住你。”

“别说这样的傻话,等到你中了举,我们家不就熬出头了么。一概的徭役赋税皆免。要是以后再能中个状元,别说我们家,就是整个县也都以你为傲。”

少东的话虽然都是实话,可到底让少南有些不敢生受,他知道身上担负着怎样的期望。有人考了一辈子也未中过举,就像陶老先生,后来自己不也是放弃了么。要是他也落得如此的收场,未来的路又该如何走。

十日之后,少南从学堂里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中了府试的第四名。合家欢喜。白氏更是逢人就夸赞她儿子如何了得本事,好像就跟考中了秀才一样。就连明霞也整日喜气洋洋的。

少南心里也是喜欢的,和青竹说道:“我倒没料到会在前五名里。当初左兄府试的时候考了十三名,先生、同窗没一个不羡慕夸赞的。”

青竹打趣道:“你比他更出息,只怕你家先生更是要把你捧上天了。”

少南又笑说:“再告诉你一件喜事,我听我们先生说,据说我认识的那位贺钧考了第二名。”

青竹倒有些意外:“呀,更是了不得。看来鸡窝里要飞出凤凰了。他娘说不定比你娘还喜欢呢。你准备去他家贺喜吗?”

少南一拍大腿说:“你这话倒提醒了我,明日我就去一趟双龙镇。”

青竹心想看来不该多嘴,倒勾起他的心思来了。

少南又赶着将贺钧的事告诉了永柱,永柱还没说什么,白氏在旁边听了忙道:“那副穷酸样倒看不出还有那么点本事。我看他应该登门拜谢,要不是遇见你们救了他一回,说不定早就死在大路旁无人管,被野狗吃了。”

永柱皱眉道:“你不会说话就别开口。”

白氏撇撇嘴说:“怎么着,难道我说不得呢?我就看不惯他那穷酸样。”

永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