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秀舍
腊月二十六这一天,贺钧前来送福字。都是他亲笔题写的各式的福字和对联,大概有六七对的样子。
永柱还夸赞贺钧的字写得好,又留下他喝茶。正好医馆里放假了,难得的清闲,贺钧是许久不曾上项家,一是为了避嫌,二者也因为医馆的事走不开。
此时项家就永柱和青竹在家,翠枝在隔壁打扫新房。
青竹想到上次贺钧摸黑给自己送药的事,一直还未来得及给他道谢呢,偏偏自从那以后他就没来过,身子不好,又没怎么出过门。
永柱和他在堂屋里说话,青竹走到厨下在炉上烧了一壶滚热的开水,加了几颗红枣和两片山楂进去,做了红枣茶端了去。
贺钧见她来了,忙起身来双手捧过了茶碗,欠着身子说:“妹妹可好些呢?”
青竹道:“劳贺哥费心,已经好多了。”
永柱道:“不是你小叔叔送来了一盘杏仁酥么,去拿来吧。”
青竹含笑道:“是呢,我都忘了,这就去取。”
她才出了房门,刚走到檐下就听见院门外有人在叫喊。青竹大步走去开了门,却见是刘石匠要找永柱。青竹忙请他进屋里坐。
刘石匠却说:“不坐了,还有事等着,将项老大叫出来吧,我问他一句话就走。”又听见院子的犬吠声,有些不敢接近。
青竹只好帮忙传话,永柱一听忙对贺钧说:“你先坐坐。我去去就来。”
贺钧欠着身子说:“项伯伯请便。”
青竹取了杏仁酥方回,又不好撇下贺钧不管,只得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陪着他说话。
“好久没看见贺哥了,怎么也不来串串门?”
贺钧讪笑着说:“医馆的事多,走不开,再说我也知道这里在忙着修房子,没能帮上什么忙,还真是抱歉。”
“快别说抱歉的话,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上次竟然摸黑给我送药来,一直想当面感谢你来着,偏偏又不见你,这两个多月来我又没怎么出门。你母亲可安好?”
贺钧答道:“她还好,只是也关心你的身体来着。”
青竹病了些时日,神情懒懒的,忙道:“这可不敢当,明日我去看看她吧。”
“项姑……”贺钧叫惯了,又忙改称呼:“夏姑娘明日真的要去我们家?”
青竹道:“明日还要上街去买东西,我和他们一道去,顺便去看看大婶。”又见贺钧穿着一身灰褐色的棉袍子,头上裹着褐色的巾子,高高挑挑的,比她刚认识贺钧的时候生得壮了些,可能是在医馆做伙计的关系,算是见了些世面,言谈举止之间也不像以前那般拘谨了,也没那么穷酸了。
“听说明年是大比之年,贺哥要入场秋闱么?”
贺钧摇头说:“只怕还不行,前些日子左相公还问我来着,我还在想要不要明年底去官学里读几天书,也好有点把握。做了这么久的小伙计,省吃俭用的也慢慢的有了点积蓄,想去县城里看看,带上老母亲,给她找个落脚的地方。好在我念书钱粮什么的也有供应,当然我会努力让娘不挨饿受冻。”
青竹听说点头道:“这样也好,希望你能心想事成,以后发达了记得提携提携我们。”
贺钧却讪笑道:“姑娘这话倒让人……项兄弟在书院里念书,见的世面比我大得多,以后必定比我出息,我还要靠他提携呢。”
其实贺钧打算去县城上官学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希望拼搏一回,能中得乡魁,到时候若青竹真的和项家一拍两散也好有那个能耐将她接出去。虽然前面几次考试他表现得都还不错,不过乡试不比院试那么容易,人多,名额又有限,当真不努力是不行的。
坐了一阵子贺钧就说要告辞,青竹见永柱还没回来,到檐下一看,却见院门大开,并不见那两人的身影,心想看来是出门了,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呢。
贺钧却坚持说要回去了,青竹道:“那好,我就不送你了。一路慢走。”
贺钧微笑着答应,他大步的向院门走去,走到枣树下,突然回头看着青竹。有几缕稀疏微弱的阳光洒在青竹的衣服上,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犹如这棵枣树一般。他微微的冲她一笑,青竹点点头。贺钧转身便离去了。
贺钧前脚才走,翠枝后脚就从月洞门走了进来,刚才那副光景她分明也瞧见了。心想这两人倒有些奇怪。贺钧看青竹的眼神就和当初她才认识项少东时一模一样,心想莫非这两人有什么故事不成,果真如此的话,倒热闹了。
青竹正欲往别的屋子去,翠枝却突然叫住了她:“家里就妹妹么?”
“是呀,才大伯出去了。”
翠枝见也没旁人,突然走到青竹跟前,低声和她笑说道:“这个姓贺的小子倒有些意思,对我们家的事很是上心。也爱往我们这里跑,刚才我见他看你的神情,似乎对你有意思。”
青竹诧异的看了看翠枝,很是惊讶的说:“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呀,大嫂。再说他是知道我的身份和处境,又怎么可能……”话未说完,可能是太激动的关系,忍不住一阵咳嗽。
翠枝见青竹满脸红晕急忙辩解的样子有些好笑,忍不住继续逗她:“这有什么,你和小叔子又还没正式的圆房行礼,妹妹又是一等的人才,他又未娶妻,对你有意思也很正常。”
“大嫂快别说了,要让别人听见算个什么呢。”青竹红着脸走开了。胸口却扑扑的乱跳,不禁想起与贺钧点点滴滴的过往,要真是如此的话,以后该怎么面对他呢。除非他亲口承认,青竹又不好找他当面去要答案。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和离
因为分家的琐碎翠枝和白氏大大吵了一架,不过总算是各自生活,不在一口锅里吃饭了。
虽然是分了家,但明霞还是成日带着豆豆和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小静婷玩。两个小姑娘也经常在这边吃饭。
差不多十二岁的明霞和以前似乎没什么两样,依旧贪玩任性,有时候又大喇喇的像个顽劣的少年。白氏不高兴的时候教训几句,高兴的时候也由着她去了。
年还没过完,明春又从马家跑了回来。此次和往回似乎都要闹得厉害,当她将衣服挽起来,露出被马元打得紫青的胳膊时,永柱和白氏都惊了一跳。
永柱咬牙说:“我看也不用在一处过日子了,这样将就下去迟早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家里多你一个人吃饭又不是养不起。”
明春听见父亲如此说,紧紧的拽着永柱的衣角,缓缓的跪下,未语泪先流,苦苦哀求道:“到底是爹心疼我,我实在不想再回那家了,请爹爹收留我,断了这桩姻缘吧。”
永柱跌足叹道:“儿呀,你且安心吧。”
白氏在一旁看见也觉得心酸,可心里想的却是这都怪明春的命不好,哪里有不一过的道理,只要她再忍忍,就一定能守得云开。白氏让明霞收拾一下屋子,让明春暂时和她挤在一处。
这里永柱和白氏商议:“这事我看也不能再拖延下去,女儿被打成哪样,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你让少东跑一趟,请了他马元来,最好是将马家太太也给请来,我要做个了断。我们项家的女儿还没有卑贱到任人欺凌的地步,我活了五十几年。这个老脸也不要了。”
白氏惊讶的望着丈夫忙道:“你打算怎么做?”
永柱斩钉截铁的说道:“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能怎样,好在明春还没替他们家养下儿女,要和离也没那么多的顾虑,以后两家再也不要来往了。”
白氏犹不大相信,又劝解道:“你不要老脸,可明春还年轻,还要脸面呀。这样离了,村里人难保不说三道四的,你让她怎么活。依我看,将亲家母和女婿请来当面说清楚。也劝劝明春,还是在一处过日子,大家都忍让些。没有过不去的坎,何必闹得这样僵。再说离了马家,以后谁还敢要明春,就是有人肯要的话,也不见得能找到马家这样好的人家……”
“我晓得的。当初你就是看上了马家的钱财,让女儿往火坑里跳,如今她想要出来,你还是惦记着那点钱财,我们家现在的日子又不是不能过,你怎么就忍心看着明春被他们马家的人给活活的折磨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都怪我,当初要结这门亲事,还不是你做的主。如今都赖在我的头上……”白氏气愤不过。
老两口为了明春的事拌了一会儿嘴,永柱知道自己争吵是争不过白氏,只好偃旗息鼓的离开。白氏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暗骂马家的人不是东西,好好的一个闺女这才几年时间让他们给糟蹋成这样。
明春姐妹和青竹都听见了上房屋里的争吵。直到永柱出去了,明春才走到白氏的房里。见母亲正坐在床沿上抹眼泪。明春顿时觉得很过意不去,忙上前说:“娘,对不住,都是我太软弱了,让你和爹为我操心。”
白氏哽咽道:“这以后可该怎么办呀。”
明春蹲下身子,头埋在白氏的腿上,轻声说道:“只求后半辈子能给二老送终,别的我也都不在乎了。”
“傻闺女,你爹的意思是想一拍两散,以后项、马两家再也不要来往。你是怎么想的。能放下吗?”
明春抬眼望着白氏带着哭腔说:“我做梦都想离开那个魔鬼,娘,你就别和爹吵了,也让我过几天自在日子。以后不再嫁人就陪在你们面前我也是甘愿的。”
看着女儿一脸委屈娇弱的样子,白氏也很心疼。想想还没出嫁的时候,女儿生得面庞丰润,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如今见明春脸上颧骨高凸,眼窝深陷,这到他们马家不过四五年的时间,模样已经大改了。心里便阵阵的酸疼。
喊一声“苦命的儿”便将明春紧紧的搂在怀里,母女俩抱头痛哭。
明霞站在门口看见这一幕,心想大姐果然是被夫家给打怕了,以后都要回来住了么。不免想到大姐的性子可真是软弱,被欺负到这个地步,颇有几分瞧不上的意思。
永柱让少东去捎话,果然第二日一大早,马家太太带着马元和一个还未出嫁的女儿登门了。永柱和白氏也都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白氏让青竹帮忙弄一桌像样的饭菜,明霞帮着青竹打下手。明春躲在房里不肯出来,任由父母替她做主。
堂屋里的气氛有些压抑,马元原本就有些惧怕他这个岳父,因此也有些坐不住,说要去找明春说话,却被永柱喝止住了:“你找她做什么,还要去折磨她不成,这是项由不得你姓马的胡来。”
“不是的,爹。我只想和明春好好说会儿话。”马元一个激灵,当真有些怕这个岳父。
马家太太在旁见了,脸上可没什么好脸色,冷笑道:“亲家这说的是什么话,小两口的连见一面也不行吗?我们都上门了,那明春干嘛还躲着,也不出来见见我这个婆婆,项家的礼数可真是好呀。”
白氏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忙递了茶碗过去,赔笑道:“亲家太太别生气,喝口水暖暖身子。”
马家太太却不理会白氏,只低头摆弄着手腕上一对金灿灿的金镶玉的镯子,压根不曾理会白氏。
白氏见状,只好讪讪的放下了茶碗,白讨了没趣,尴尬的坐了一阵子,后来又借口要去灶房里看看,便就出去了。
这里永柱已经喝了半盏茶的样子,见时机差不多了,才开口说道:“明春是我们亲生的女儿,好不容易养了十几年,就给了你们马家。我们也没求她以后尊享荣华富贵,不过平安的过一辈子就是她最大的福气。以前祖上也有往来的情分,有些话实在不大好说出口。不过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地步,我当爹的,不得不替女儿着想,因此请了亲家母和女婿来有一事要告诉二位知道。”
马家太太见永柱说话倒还顺耳,忙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愿闻其详。”
永柱看了马元一眼,此刻这个女婿在眼里竟是那么的刺眼,让人讨厌。语气不卑不亢的说道:“为了我们明春的未来着想,也为了女婿以后着想,我看这桩姻缘还是和离算了。”
“什么!?和离!”马家太太刚捧了茶要喝,才揭开盖子,还没喝到嘴里,突然听见永柱这一说,甚是惊讶,碗里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正好洒在她新做的鸳鸯缎子的撒花大袄上,一连惊叫道:“呀呀呀,这衣裳可没法穿了。”
马家小女儿忙掏了手绢替母亲擦水渍。马元生怕母亲烫着了,赶着去看。马家太太如此狼狈尴尬的样子,永柱只淡漠的瞟了一眼。
正好青竹和白氏端了饭菜来,要请马家人一处用饭。马家太太那里还顾得上吃东西,再说也没胃口。白氏忙请马家太太到里屋去换衣裳,马家太太那里有备换的衣裳,板着脸说:“你们项家可真会办事。”
马元又拉着永柱的衣袖说:“岳父大人,我会和明春和好的,让她跟去回去吧。”
“你打了她多少次,只怕你自己也忘了。我断不会让她跟你回去。无异于再让她往火坑里跳。说出话的泼出去的水,哪里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你最好去找人修一封文书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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