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玉如意
不可多食这种北方的点心,王妃便命咱们每日早晨做一些送过去。”
安如勾了勾嘴角笑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怎么从你嘴里出来竟好似有什么用意一般。”
碧珠抿嘴一笑,“奴婢哪里敢乱想,如夫人您的话从来都是准的。”
“哦?”
碧珠道,“王妃问了奴婢,三月中大夫人寿辰咱们要不要回去。”
安如睁开眼盯着屋梁顶上的花纹,忽然袖子被人拉了拉,微微侧头一眼,涵哥儿已经从远处悄悄挪蹲在自己脚下,奶声奶气地喊着,“娘噢!”然后傻憨憨地笑。抬手摩挲着儿子的脑袋,笑了笑。
末蕊命人将水盆抬了下去,接过碧珠递来的巾帕为如夫人绞干头发,问道,“你方才说秦王妃上汜那时候要来?”
碧珠点头道,“王妃只是问了问,听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安如从摇椅上坐起,拉起涵哥儿的小肉手,帮着他攀上自己的怀抱,摇了摇头道,“数着日子应当是在四五月时候?”微微笑着,贴在涵哥儿的软绵绵的脸蛋上问道,“宝贝,娘给你变一个小妹妹出来,好不好?”
“噢……好噢。”涵哥儿的眼睛黑黑亮亮,看上去十分漂亮,却让安如觉得越发傻了,笑出了声。
末蕊跪在地上,将擦干的头发一顺顺垂梳下来,安如才道,“咱们过了三月上汜便回扬州罢。”于是扯过一绺细发在手中捻着玩,逗引涵哥儿痒痒,笑得嘻嘻哈哈。
然而未到上汜秦王妃一众便迤逦而来,车马喧哗人声鼎沸,好个金陵邑说不尽的繁华盛世锦绣铺排,前有明锣开道华旗宣扬,后有兵马排场仪列交通,人人都晓得是大人物来了,平头百姓有胆子大的蹭到街面上,不及看一眼就被这铺天盖地吓得跪地不起,深深伏拜。
安如这时候听了王妃的话,一心一意的留在别馆中静待,领着涵哥儿每日一走,绕着还未绽放的花园子走圈圈,时不时望一眼南面隐约有钟鼓磬鸣声的地方。
很快保庆同青槐就回来,侍立在外头等着回话,安如们走完了第一圈,引着小儿子往流云水榭上坐定,丫鬤媳妇们忙着捧点心吃食、琼浆蜜露过来,或抱银瓶玉壶,或执拂尘团扇,纷纷忙碌不逮。
小厨房里送来了涵哥儿要用的碧玉羹,安如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着,瞧着那满脸满身的口水,笑得打颤,“小肉肉再来一口。”
涵哥儿一瞧娘亲因自己吃饭而开心的笑,自己越发能吃,喂一口就吃一口,仿佛那小小的肚子就是个乾坤袋,怎么都能装纳无数。
安如将两小碗的羹喂了儿子,这才让奶娘引抱着回了房睡觉去。涵哥儿非要爬着踩上娘亲的肚子跳了跳,才兴致勃勃地跟着回去。
末蕊等人瞧着惊心,生怕哪里出事,安如由着她们布菜,拿着羹匙慢慢尝着笑道,“我有佛光护体,你们忘了?”因说,“那边应当差不多了,让保庆进来罢。”
传话出去,安如又多吃了两个酥茶果子,方才命人扯了去,丫鬤们鱼贯的进进出出,保庆与青槐只好在水榭下等着,碧珠侍候着安如盥洗擦拭干净了,才放他二人进来,末蕊命丫头取了两方罗垫,让他二人跪坐在下头,里头珠帘放下,安如懒懒地歪在锦帐绣褥之上,箴儿仔细为她捶着已经开始浮肿的小腿,听得下头人说:“王府里头已经开始客宴,听着里头人说,秦王妃并秦王府的玳小郡主一同过来,只不过小郡主仿佛路途受了风,并未出宴。”
“嗯。”
保庆顿了顿,俯着半腰回话道,“原来秦王妃并不是为了惠郡王而来,却是玳小郡主及笄坐佛打蘸,因京畿郊大华寺有长公主在内不得外人进出,才往这千佛寺里来的。”
安如皱了皱眉头,莫不是到时候还得同她们一起行路,低低道,“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儿?”
保庆示意,青槐忙从袖中掏出一份银丝螺钿盒,交与姐姐。转过珠帘拿与如夫人。
安如摆摆手,保庆遂道,“上一回捎信与主子禀明了咱们的行程,主子传话命保庆将扬州城里头的文翰书肆盘下,如夫人觉得闷了,只管去那里消遣。这个是官府碟印文书。”
末蕊因退到一旁去看茶水,不经意瞥见水榭下头菱儿提着金丝雀的竹笼子乐悠悠地,抬头瞧见末蕊露出一脸笑意。菱儿福了福身子,往乔木道那边指了指,末蕊顺着看过去,正是青鸾一行人,绕着碎道而来。
第四十二章 良哥儿的小心思
安如坐上王妃亲自点的四人抬轿子,堂堂皇皇、悠着身心便来到王府中,涵哥儿坐了马车在后头跟着。众人都晓得这位主儿的金贵,再慢的步子也要由着不敢多嘴,好容易侍候着安心进了内堂,却又不见那两位王妃的身影。安如便歇在平日里坐着的软褥上头,端着送上来的茶果慢慢吃,且仔细打量着房内铺设。
还未坐稳,就有人过来请道,“您可算是来了,两位王妃说叨半天了呢,如夫人快跟我来罢。--咦,咱们的小涵哥呢?”
安如瞧见是王妃跟前的大丫头绛枝,遂笑道,“那个小东西方才车子上竟睡着了,谁也不敢闹他,只管等一阵醒了,就来。”说毕,由末蕊小心服侍着下了床,扶着腰道,因问,“母亲她们怎么不在这里?”
绛枝微微一笑,也服侍在另一边道,“才就在这边说些京里头的趣事儿,谁想良哥儿不知什么时候着人从江南买了两个会唱曲儿的丫头,正在后头卖弄呢。”
安如心知这才是无事生非的良哥儿,可也不禁奇道,“这种人儿咱们王府可是不少,怎得两位王妃都瞧去了?怕是哥哥给闹的!”
绛枝抿嘴儿一笑,“可不是呢。”
搀着安如过了月洞门,往西边跨院里走去,仔细脚下的台阶,才又道,“原王妃也这么问,不过是两个丫头,非得让秦王妃劳动,数落着胡闹。可良哥儿正经模样的分说辩解,是那两个小丫头都能说一口的佛法故事,任你挑选段子,绝能从头唱到尾。这才说动了两位主子。”
安如笑道,“正是投了母亲的爱好了。哥哥总是能想着法儿的逗母亲解闷。”
“妹妹也来了。”
“喛!”绛枝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低呼一声,而后看清楚是良哥儿,才嗔笑道,“爷怎么这边来了?”
良哥儿笑眯着眼,只看安如,拱手作揖斯斯文文,“妹妹这一向安好?多日不见,瞧着气色十分不错,可见很是喜欢这边。”
安如抿着嘴也不作声,微笑着福了福身子,心道,如今怎么不拉扯打人了。末蕊不着痕迹地挡在二人中间,生怕这位爷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绛枝有什么是不知道的,自己服侍的这位主儿差一点就成了良哥儿的正妻,听说还是青梅竹马,再加上王妃方才千万叮咛嘱咐,嘴角带笑道,“爷来的正好,为咱们开个道如何?”
良哥儿也知道绛枝是怕自己胡来,晃着扇子“哼”了一声摇摇洒洒的果真来开道,“妹妹的身子弱,哥哥开道是自然的。哥哥等了这许久,正是怕乌烟瘴气的恼了妹妹,妹妹再不来了。”可那眼睛珠子一刻也不离开安如,直勾勾道,“妹妹请。”
安如勉强半福,低头笑道,“怎么会。--劳烦哥哥了。”
那声音甜糯娇人,轻轻纯纯的,又带有小女人特有的音韵儿,丝丝入扣的滑入渗骨,听得良哥儿心都软了,眼眉一弯,好歹今日听得她同自己说了话,乐着就问,“那怎么前儿三十那一日只打发丫头过来送饼也不过来?”
安如抿嘴一笑,“哥哥倒是挂记着。”而后再不说话。
良哥儿本不想能说这般多的话,眼神炯炯的明亮,根本没在意她说了什么,只听那声音比幼时越发的动人甜蜜,满心都是舒畅。原本自己的性子就一阵儿一阵儿的,这么一来回,她丢了,她病了,她受了魔怔惊吓到了,哪一样不是磨得自己心里死去活来……这回子终于抓到机会瞧见她,这般美好,早把并州那档子愤事丢到九霄之外,个人乐得就去开道了。
绛枝暗自将这二人看在眼里,一面无奈良哥儿的傻劲,怎么平日里贼精明的人一遇到这位主儿就傻到这番田地;一面惊叹跟前这位的心气,既平平庸庸的应着话不给人任何话柄,又毫无悬念的把那么个心高气傲的爷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真真是个魔障呀!
末蕊发觉绛枝走了神,很快给如夫人一个眼神,后者明了,拍了拍她的手,继续前行。末蕊低头不语,如夫人整日都说这里是个龙潭虎穴,今日自己才明白过来,原来扬州府上那些与你虎视耽耽的根本不算什么,如今这种情谊债的,才是最难过人心的。
方才他们不过两三句话,可谁看不出来良哥儿的心思来?!一半是叹其用情,一半是不敢承受,各种心思都在上演。安如仍旧垂着双眸,由人牵引着不问不闻。
行动间一众人已经穿过西跨院,来到这边的鸣间阁里头。
正待进去正阁门档,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忽然从里头冲了出来,直直地栽进安如怀中,抱着安如就像抓着救星一般怎么也不撒手,那个小脑袋只略微僵硬颤抖一下,忽而感觉到这个大人的安抚,竟猛个劲的往安如的大麾里头藏,再也拦不住。慌得众人顿时乱了起来。
安如眼看着小男孩儿撞在自己身上,像一只鸵鸟般憨憨的,顾不上旁边人的惊叫,赶紧双手护抱着小男孩,急着声音安慰道,“不怕不怕。”眼神示意末蕊等,千万不敢大闹冲撞了里头的贵主儿。
那良哥儿正在前头,猛不丁冲出来这个小东西,根本来不及阻拦的撞在她身上,登时大怒,两步上前就夺过,抓起小子的领口凌空提起来,“小顺子!怎么还是这般没规矩?!谁教的你见人就撞!”
安如也急了,生怕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手一松把孩子摔着了,顾不上什么别的,劈手就抱着边哭边乱挣的孩子,嗔他道,“多大的小孩子你骂他什么,当你小时候就乖地不得了?!还是你有规矩的不得了?”
小男孩儿一进入安如的怀中,立刻就不大哭了,只有眼泪珠子刷刷地流着,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闻见安心的味道,立刻就黏着死活不放手,八抓鱼一般,惶恐极了。
原本安如的俏话在良哥儿听了打心眼儿的欢喜,浑身的气血呼啦啦往外冒的受用不尽,可一眼又瞧见这么个小子竟堂而皇之的往她身上蹭,吃尽了好处,不由得怒气又回升,吓得那小子把头埋在安如胸前哇哇大哭,“娘--娘--”
安如手一抖,差一点就双腿软着,孩子的哭声瞬间击溃了安如,心里又是悲切又是爱恋,摩挲着小男孩儿的头温声劝慰,“乖哦哦,咱们不哭。”而后从末蕊手中接过点心,喂到小子的口里,“乖。有点心吃的,乖不乖?”
小男孩含着泪,点点头,在安如怀中渐渐安静下来。抱着饼慢慢的啃着,不时低声抽泣。
绛枝一瞧见又是急又是恼,早扯过一边的丫头责问,“谁领着顺哥儿的,怎么这时候跑出来,偏这时候没了规矩!”
小丫头低头唯唯诺诺,半晌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心中忿忿,谁知道这位怎么突然在这里出来的。
末蕊细心帮着哄了哄小男孩儿,知道如夫人是心疼涵哥儿一并的都爱怜,可想要接过小男孩儿抱着,那小子居然死死扒着不放手,一使劲,就开始流泪,这倒好,安如也犯了难。
倒是原先愤怒的良哥儿这时候冷静下来,嘴角一勾,就相通了。冷哼一声。
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大哥忽然对他自己姬妾生的孩子好了起来,也不似往常冷眼相对什么也看不见一般。那个原本在府中根本不值一提的女人如今忽然提升了待遇,什么都是尽好的,今日竟让这个小东西过来凑热闹,真是怪哉。
想到这里,良哥儿心里越发的好受,自小这个大哥就同安妹妹好,如今他这么做,就是打算彻底不再同妹妹有瓜葛了。想着想着这脸上就开始笑,笑得贼狡猾,吓得绛枝赶紧放下小丫头护在安如前头,福身道,“麻烦爷进去禀一声,这里实在乱,咱们需得往后面/炫/书/网/整理才好出来。”
此时已经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丫环媳妇奶娘之类,听了这一句,越发的害怕,让这位主子进去说话,指不定怎么乱说!
安如无奈的抱着才三四岁的小男孩儿道,“哥哥慢走。”
良哥儿笑眯眯地就要说些什么,忽然感觉不对,一转头,正好不好的同郁城佑炯黑发亮的双目对上,立刻火花四溅,任是好听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倔强的瞪着哥哥,“哥你来的巧啊,瞧瞧,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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