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玉如意





从托盘中取出一方来送到安如手中,“外面的套子早缝制好了,如今只缺这些里子,您看--”

    安如摸着确实很绵软,又扶起袖子在手臂内试了试,感觉十分舒适,便道:“你们先去房里做着,我去把涵哥儿抱过来。”

    于是拐到涵哥儿那边,瞧见儿子还抱着拨浪鼓痴痴睡着,不由得笑了笑,轻手轻脚地揽手、小心将那一团软柔拢在怀中,摇啊摇着。

    涵哥儿原本极不'炫'舒'书'服'网'的皱了皱眉头,嘴巴噗了几个泡泡,可闻见熟悉地味道,嘴角一咧,又呼呼睡了过去。

    奶娘们被停留在耳房内休息说话,安如抱着儿子,摇着进了房间。

    丫头们帮着掀起帘子,瞧见一脸酣酣熟睡的小主子,都低低笑着不再大声说话,末蕊正从碧珠选好的花样里挑出两三种来,平铺到安如面前。

    菱儿从外面取来熨斗,里面添了一些红炭又拿盖子盖好,递与碧珠,瞧见涵哥儿也在,笑嘻嘻地蹲在一边儿只管瞧。安如拍了拍菱儿的脑袋,却笑着不说话。

    一时间房内静悄悄地忙碌着,各自有条不紊。偶或涵哥儿醒来,睡迷迷着眼睛瞧了瞧旁边的娘亲,'炫'舒'书'服'网'地打了个小哈欠,又坦然睡了过去。

    飞雨轩内繁生一面皱着眉头听下面人说话,一面慢慢敲着桌子。不时冷哼一声,“不要为他作掩饰,跑就跑了,还怕他再不回来?!”

    底下的阳庆--风尘仆仆的小伙子--撇撇嘴,只能说道:“八月那一阵子路过青州码头,仿佛瞧见了惠郡王的身形,不大确定。”

    繁生听了直摇头,“这两个小子,专会惹祸!”挥笔写了几个字交给阳庆,“郑大掌柜如今已经在扬州府的东面的大铺子里,待明日你且去一趟--这一份货单今日重新誊写,取三张先拿与郑大掌柜瞧,剩下的,九爷回来再作商议。”

    阳庆俯首应诺。

    繁生扫了一眼身边的安庆,“还不领了你弟弟洗一洗,莫要让人瞧见了。午后也不用过来,去交待查一查惠郡王领的皇差督察的运河是哪一段。”

    安庆忙不迭叩过,搂着阳庆就蹿了出去。

    他哪里不知道主子说的人是谁,还不是前面的如夫人,上一次就见不得如夫人对阳庆好,瞧见自家兄弟就很不对眼,不由得拉着阳庆就往墙角嘀咕去了。

    人人都在忙着,唯有如意馆西跨院的何氏整日闲坐在房内,要说出去走一走,也不能出院门--房上的媳妇们两三下嚷的谁听不见,只当自己是吃里爬外的,待要在院子里散步,遇见口嘴伶俐的,少不了挟枪带棒一顿口舌。算来算去,只能坐在自己房内,苦苦思索。

    忽而听见有人敲门,心内一怔,莫非是爷回来了?忙上前开门,门口站着丫头道,“换一身衣裳,三夫人让你前去侍候。”

    何氏松了一口气,往那丫头手中塞了一支首饰,笑道:“这就好,您不忙等着。”

    说话间转到内室已经换了一身鲜亮的,跟在那丫头身后,很快来到正房外,却听见一阵女人的笑声,脚底微微一怔,门上的丫头早打起帘子道,“您可算是来了,都等了好一阵儿呢。”

    何氏低头福了福身子,提裙跨过门槛,很快扫了一眼座上人,一一请安:二夫人、三夫人、柳氏、孟氏。

    而后老实地立在堂下,为夫人姨娘们换新茶,捧果子。

    二夫人带着笑意将何氏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才笑道:“瞧这身段,果然是京里养过的,比咱们这乡下人可强多了。”

    安如也瞧了过去,这何氏穿了一身浅绿的裙装,衬得那身子玲珑有致,格外新鲜,又一瞧,果真是不施粉黛自有媚色,于是问道:“怎么不用些胭脂呢,可是她们有克扣你的?只管同我说,甭理那些小蹄子们。让人瞧见了--”含笑瞅了瞅二夫人,促狭地笑道,“只当我是个不会疼人的,专会挑软的磨性子呢。”

    二夫人亦嗑着瓜子斜眼睨着,低声笑道,“那可不是!”

    何氏福了福身子笑道:“怎么会,三夫人日日都打赏,奴这里什么都有的,只是今日嫌天气热,胭脂挂不住,流了下来,不好看的。”

    柳氏此时笑道:“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

    二夫人柳眉一挑,也不作声,却问安如,“还有一个呢,那个会唱曲儿的小丫头也找来,咱们也听着耍一耍。”

    安如扫了何氏一眼,瞧见她眉目不动一派安然,笑道:“何氏,你不是同小燕儿走地近一些么,可听说她有新曲子编成了?”

    柳氏奇道,“果然是那个小丫头自己编的?那倒是个伶俐的。”

    二夫人亦有些惊讶,“听那唱词可是手底有些笔墨翰迹的才能出来,快叫来我们瞧瞧。”

    何氏福身道:“奴也不晓得多少,这就去问一问罢。”

    安如不拦阻,对二夫人等道:“这里不是听曲子的去处,不如命人收拾了园子里临柳堤的水榭,那边一面听她唱故事一面赏花,如何?我这里还有些好吃的茶,一并拿过去,让丫头们煮了,也好显得咱们文雅一些,贤惠一些!”说着自己都笑了。

    柳氏笑道,“现在让我吃茶恐怕晚上就睡不着了,所以啊,赶紧把大夫人前儿送来的湖贡交出来,让我们心里舒坦舒坦!”

    二夫人抚掌笑道,“果真,我差一点就忘了,你真是个好福气的,连我都没讨着的东西竟进了你这个不懂茶的嘴巴里,可屈死了。”

    谁想这边正闹着要安如缴货,那边就巴巴的往上赶趟儿,安如正要答应,一个小丫头跪在帘子外面叩头,末蕊隔着帘子问她什么事,安如摆摆手,“让进来罢,怕她一个丫头做什么。”

    那丫头于是战战兢兢进来,头也不敢抬,只觉得座上一片金碧辉煌,美人锦绣的,瞧着姐妹侍立的极多,却行动间一人也不出声,极安静,不由得慌了口,结结巴巴道,“奴婢是园子里的丫头,传庆小爷得了主子的令,遣人送来一些茶叶,说是让您尝尝口味。”

    孟氏这时抿嘴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碗,碗与桌子碰撞之声清脆地打破了房内的安静。

    二夫人斜睨着安如笑道:“拿过来,我们瞧瞧再说。”

    安如心中轻轻一叹,面上却笑靥如花,“你下去吧,说我都知道了。末蕊--”

    末蕊明白,送了丫头出去,往那丫头手中塞了荷包,又包了一些点心放入她怀中,“自己留着吃,可别让那些不长眼的抢去了!得了这空当,悄悄往一边上玩去,有人问起就提三夫人,没人敢说不是。”

    小丫头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末蕊和善地拍拍头,“传庆还在外院候着?”

    “是,还在呢。”

    末蕊领着些人亲自去取了茶叶,瞧见了,自己先吃了一惊,连忙嘱咐传庆紧口,又赶紧对跟前的筳儿附耳说了什么,筳儿立刻着返回去,先往耳房中取出等量的湖贡,绕了路回来,这边末蕊将原先送来的茶倒换命她收好藏起,将盛装的盒子仔细清理干净,再不留一点味道痕迹,才捧着进了上房。

    众人一瞧,便笑道,“主子同大姐姐真是好笑,竟撞了头也不知!”

    安如松了一口气,赶紧喊来小燕儿前面让这群人品评,抽空扫了末蕊一眼,顿时心内明镜儿一般,会心地笑了笑。


第二十四章 执红牙板儿,唱曲儿

    安如分派好众人的事务,遣了人往涵哥儿那边瞧了瞧,顺便将漫哥儿引过来,谁知回来禀报说,漫哥儿攥着涵哥儿的小摇床不放手,怎么也不肯过来,逗得二夫人直笑,“三妹妹这里有趣的东西真多,咱们也去看一看,我那小东西可别捡到宝了!”

    柳氏附和道,“您恐怕真没见过呢,那小床脚底下竟带着轱辘,还会动--怪不得漫哥儿喜欢!”

    安如笑了笑,摇着团扇跟着跨出门槛,问那传话的丫头道:“涵哥儿可有闹?”

    丫环为众人引路,因笑道:“漫哥儿一开始嚷着要抱涵哥儿,欢喜得不得了,奶娘们怕出错,将两位少爷都抱上床玩耍,涵哥儿要爬枕头,漫哥儿不乐意了,自己下床却发现床边的小摇篮床会动,正要拉着到外面呢。”

    安如奇道:“他拉得动?”

    二夫人这时候回头道:“拉不动也要拉,就是个倔脾气。”

    孟氏小心搀着安如问道:“爬枕头,涵哥儿爬枕头做什么?”

    安如掩嘴一笑,看着脚底的台阶,同众人过了月亮门,“还不是爷使地主意,将枕头叠得小山高,撺掇涵哥儿往上爬,把小子惯的瞧见高得就要坐上去,真真的皮死了!”

    说话间就来到涵哥儿的房间,正瞧见漫哥儿红着脸死命推着那小木床在房子里滚来滚去,好不起劲。

    漫哥儿听见人声,抬起头,咧嘴一笑,扑着过来,猴在二夫人怀中“咯咯”地笑着,一声声“娘、三娘”叫得人心里甜。

    安如摸了摸漫哥儿的脑袋,“乖噢。”说笑着就朝里面走去,正瞧见涵哥儿坐在三叠枕头上面乱看,看见娘亲,张开小胳膊就挥舞,“娘啊,娘啊……”

    孟氏跟了进来,涵五爷肉肉的小样子让人喜欢得不得了,立在安如身边满眼都是小涵哥儿。

    二夫人抱着漫哥儿走了进来,也坐在床边,拉着涵哥儿的手笑道,“这才多大,就会喊人了!”

    安如捧着儿子的脸看着二夫人,教他道,“二娘,叫二娘。”

    “啊……啊!”小屁股扭了扭,又颠了颠,“啊,娘……啊,娘……”奶声奶气的,惹得众人一阵发笑。

    安如又抱着同涵哥儿玩了一会儿,才交给奶娘,领着二夫人等往外面吃茶去了。

    此时何氏与小燕儿早已候在那园中水榭之内,见众位夫人姨娘们过来,都蹲了万福请安,乖巧十分。二夫人见了顺眼,也不再打趣,便问小燕儿上次的唱词。

    小燕儿偷偷瞧了三夫人,并无什么特别的暗示,只能答道,“奴婢不懂得词曲,都是嬷嬷们教的。”

    柳氏叹息道:“可惜了。”

    孟氏瞧着柳氏笑问道:“姐姐可惜什么了?”

    安如看了过来,“我纵是整日里待在院子不出来也都知道外面的碎语,还不是可惜了小燕儿的歌喉,再配上这绝妙的曲子词,这府里怕又要有新人了。”团扇掩着半面脸嘻嘻笑道,“说不定是专门用来收人的把戏,谁不知道呢!”

    孟氏笑道,“三夫人怎么这般大火气。”

    安如亦笑了,身子软软地歪靠在垫子上,瞅着众人娇媚笑道:“能不生气?人是我挑得人,曲子是我挑得曲子,现在好了,你们谁也不称赞我倒罢了,反倒处处来夸这个小婢,我心里自然窝火。”

    听得二夫人“嗤”地一笑,啐道:“安丫头长进了!若不是大姐姐千叮咛万嘱咐咱们,要禁了你的酒,看今日不灌倒你也不枉叫我一声姐姐。”

    安如不理她,对着何氏道:“这几日你也同小燕儿走的近,自然是有所裨益,我认你是聪明人,不拦你们,今日就拿来本事让咱们瞧一瞧,我也不敢问你演着什么兵器乐器的--”众人一笑。

    “--我们坐着的,丫鬤们站着的,倒显摆你处处不是,这样,你取着红牙板在一旁接着拍子,正好看你们二人心挈,有了好唱词,你不妨让二姐姐们听一听:终究是京里来的,必强过咱们这一群土包子!”

    柳氏含笑瞅着安如,慢慢品着香茗。

    二夫人这时跟着附和,“果然,小燕儿先开个嗓子,而后歇息了你便来接,咱们不求你有多厉害,直把京里头热闹的唱来,自然不亏待你!”

    何氏哪里能违背,早有知趣的丫鬤将红牙板捧与她,万般无奈地接来,立于小燕儿一旁。

    她往日里吃了多少苦头学那些精巧雅致的玩意儿,填补词曲自然不在话下,可用在这里,且是为了那男人的姬妾们无聊打发时间娱乐,心中幽怨又添了无数,含恨低头隐过了这一段。

    小燕儿这一回不敢胡来,三夫人既然没有专门叮嘱,便从容演了一回《北燕还丘》,正是一般乐曲,众人听得倒也惬意。

    及到何氏这一段,安如吃着茶,含笑打量她上下,那眼神中一段幽愤怎能看不出?心中虽有不忍,可不将这女人的心气打压下去,早晚要出事,只能咬牙将她这般羞辱,倒也文雅一些。安如自将本身骂了无数遍,做了叉叉还要立牌坊--

    何氏上前朝众人万福,半蹲着笑道,“奴不懂的这些音律,不过往日里倒也听过一两首曲子,便为夫人姨娘们助个兴,且作一乐罢。”

    安如笑着点点头,“很好。”

    何氏再福了福身子,退回同小燕儿道,“《金缕唱》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