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玉如意






    仿佛又被男子的吼声吓倒,安如又听见自己的尖叫惶恐的变成低低的抽泣,受伤的小兽一般难耐的呜咽着。

    男子踢开跟前的人,又把一屋子的声音扫净,颤抖着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安妹妹不疼了,有药吃,乖--”

    安如在被子里抖了抖,泪水涌了出来,小声哭着任他拉下被子,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只是那人正跪在床边趴在床沿上同安如一个高度,恳求的声音里满是颤意,手中捏着什么药丸,试着往安如跟前送,可是不敢上前。

    看着眼前真的心疼了的男子,安如心中好受了些,但仍旧哽咽着声音,烟眉颦蹙,赌气一般瞪着他。

    男子小心的拿着药丸放在一方干净的帕子里,平铺在床褥上,枕头边一直安放的小盒子此刻被打翻,里面的草药的香气渐渐蔓延,飘进了安如的鼻中,忽然心中一动,这味道……

    “你……”安如的声音绵绵软软,带着委屈也带着三分娇纵,“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味道是金陵王妃送来的赢散丸,只闻过一遍,味道的记忆比什么都准。

    莫非又是旧识?

    男子松了一口气,放心地笑了笑,看着安如仿佛真的难受得不行,再皱起眉头,趴在床边十分不放心道,“疼不疼了……惠哥哥有药,先吃一丸好不好?”

    安如心中一抖,这个,惠哥哥,“不。”摇头,拉上被子藏了进去,好容易控制了情绪,深呼吸,再拉下被子,发现那个惠哥哥这一下竟急得不行:“好妹妹,听哥哥话,咱们吃了就好了,只吃一粒!”

    安如瞪着他,俨然一副被宠坏了的小姑娘,嘟着嘴,看着那人都要急死了,揪着你的心慢吞吞的,幽幽问道:“我不吃……为什么这么做!”

    那人真的做错事一般,低着头,顾左右言他,“安妹妹……不要怕,有惠哥哥在,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安如冷笑,仰着头看着床顶的幔帐,道,“没人欺负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到去年的时候,也有个人同自己熟捻的,自己魔怔了一般叫他“佑哥哥”。

    他们当这个身子的本尊是什么?沉陷泥潭贞节沦丧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全世界都黑了的时候他们在哪里,那个可怜的女子冰冷的死去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闭上眼睛,压下心中的愤怒,可声音中抑制不住的全是厌恶,“我不想见到你,我就是死了也不想见到你。你们有什么区别?……佑哥哥--”深深吸气,“郁城佑他们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是不是恨死我了,要这样对我?……我死过了,死干净了,全都没有了……”

    柔糯的声音原本应当是甜蜜的,此刻却渐渐变淡,变得虚无。

    再没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安如感觉着他的颓丧与落寞。闭着眼睛,安心的抚上怀中的宝宝,“你走吧……那个时候没有找到我,你们就已经……从那里消失了。”

    男子默然的跪立在那里,手中还捻着细心切成的小药丸,喃喃自语,“安妹妹,不要怕疼,吃了药就不疼了。”

    安如再不应他,心乱如麻,思绪像开了闸一般肆无忌惮。

    他说,“是我先遇到你的,是我先同你玩的,可为什么你说你讨厌我,你要嫁给良哥儿……后来你再不见我……”

    安如别过头,不看不听。

    他说,“我去了关外,做了朝廷的质子,叔叔拼着命也不能阻止……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嫁给别人……郁大哥在蜀中平乱,良哥儿家里逃不出来,我们都……错过了。”

    听见那声音,很低,很沉。

    可安如不是见不得这样子的人,猛地坐起身怒目相对,死狠狠盯着那个男子,一门心思揪着另一件事,看见他吃惊的模样心中颤抖地恨意,恨到极致浑身痉挛的痛苦,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落了下来,双手不由控制的拳拳紧握,颤着声音呜咽着,“错过了?你在跟我说‘错过’?呵呵呵……”

    “好,你很好,你听着,好好听着!我已经有孩子了,我有个儿子,他叫涵哥儿,他八个月大的时候就会喊娘亲,然后会撅着屁股扑进娘亲的怀里,现在会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前头一阵子,会抓着我的手指头跟着我走,不会哭闹,见到人就要笑……涵哥儿很不听话,可是最喜欢我叫他肉肉,每次这么一叫他都会蹦着跳着乱笑一气……”

    “涵哥儿想娘亲了,怎么办!怎么办!”安如像只暴戾的母狮子一样倾尽全力怒吼,“你有没有人性有没有心?!怎么这么自私?你是错过了,可是我怎么办,我的孩子怎么办?!看见没有,你看!”安如猛地掀开被子指着自己的小腹,“看见没有,我身上还带着一个,我家里还养着一个,你算什么?你什么都不是!你看清楚没有啊!”

    说着说着就含泪带雨地笑了起来,“你傻呀,我都成了别人的女人了,连宝宝都有了,你挣得过么?你拿什么来争?从开始你就没得争。”泪水簌簌地落在面颊,落在衣裳、床褥,凄怆无比,“我不是什么安妹妹,我不是你的安妹妹,我从来,我从来都不认识你!”

    男子痴痴地看着安如发作、怒吼,看着这个娇小的女子身上爆发的强势,竟不自觉地笑了,很甜蜜的一般。

    安如抽泣着哭够了,一抬头,竟发现那个人竟还在恋恋一般看着自己,甚至噙着难辨的似明似暗的笑意,烟眉颦蹙着止了哭,连着声带里呜咽的难堪,“你,你就是个变态。……”


第三十六章 孕妇的情绪是变化多端的

    “变……态?”惠郡王念着那个词眼儿,十分不解地看着安如,神色间那种莫名其妙的模样竟显得成为清俊。

    安如拿一种“真是笨蛋”的表情看了过去,双手胡乱的抹去眼泪,深呼吸,镇定,见他正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不要跟我说话!”

    惠郡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小心的将绢帕上的药丸推了推,“先吃药。”

    “我没病。”

    安如居上临下看着伏在床沿上的男子,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他是来抢亲的,抢的是这具身子的主人,可,这身子现在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我没有病。”安如又说,心中禁不住哀嚎,什么世道,“我不吃你的药,拿走。”

    惠郡王仍旧很是耐心,仿佛劝药对他来说家常一般,温声笑道,“好妹妹,我知道你气我,咱们先把药吃了再气,好不好?”

    安如嫌弃地瞅着他,气息大约已经平顺了许多,骂也骂了,打自然也打不过,如今也只能嫌弃他,于是道,“我不随便吃别人的东西。”看了他一眼,“我的丫头呢?”

    末蕊当时也在车子上,应该不会出事吧。

    果然,惠郡王一笑,“相见她,就把药吃了。”

    安如也笑了,“不用。”有你养着,自然放心,“……你去帮我问一问平日里都要注意些什么才好,万一你的人手底下粗疏了,一命两尸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这里,安如笑得更甜美了,直勾勾盯着那人道,“我只记得每日都有人煮好养身子的浓汤,分三回喝,饭餐吃的也都是提前三五天早早有定数的准备着,用毕膳,再服用什么蜜汁服送什么药的,听说是凤章亲自配的丸剂,哦,对了,好些食物我是不能吃的,连闻都不能闻。至于这个东西--”

    惠郡王满心看着那一双滟滟的双目,早已失了魂,她说什么都是一味点头,待那边话头一停,时差里出现了空白,蓦然回神,看见她遥遥指着那一盒赢散丸,皱着眉头道,“趁早给我扔的远远的!”

    “你看看你看看--”安如扯着自己空空一般的袖子拎拎地嗔道,“这都瘦成什么了,好,我死了,有你什么好处?!”

    惠郡王丝毫没发现自己盯着那女人的眼神有多么痴呆,潇洒的神采配了一双呆憨的眼,真是滑稽的不行。安如才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是多么的不合规矩--这种境况的你跟谁规矩去!

    冷哼一声,“还不去问?!”

    惠郡王仍旧嗯嗯的应她,眼睛一分也不挪开,笑意儿的满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张嘴才要说话,猛地安如拿了枕头砸了过来,“说了不要跟我说话!”

    撒气一般反身就睡了下去,拉着被子藏了起来,可禁不住嘴角弯弯的,静静屏着呼吸了半晌,听不见后面的声音,越发笃定这小子的心意,倒也踏实起来,既然不能轻松离开,不如做一回大爷。

    苦的是惠郡王,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女人纤细的背影,近在眼前,却仍旧如从前一般不敢上前,任是在何时休地都潇洒的他,竟呆呆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想起她说的话,顿时心中一急,匆匆出去寻那个好生养着的丫环去了。

    直到晚间歇灯时分,安如勉强进了一些吃食,早习惯了末蕊她们的安排,这一阵子日日难耐,实在受不得委屈,挥退一屋子丫环们,独自偎在床帏边默然垂泣。手中轻轻抚揉着怀中的孩儿,连那心也跟着柔软起来。孤天僻地,繁生会不会找不到自己,就不要了……涵哥儿说好的三天,三天后找到娘亲就亲亲,找不到会不会哭,吃的穿的都够不够……没有人心疼,自己好可怜。

    安如撇撇嘴,尽管流着泪,可还是一把抹去,冷冷瞧着房顶。

    忽然门被撞开,安如紧张地看过去,甚至身体都在不察觉地颤抖,可看见的不是心中的那个人,恍【炫】恍【书】然【网】收回目光,重新靠在床头,不言不语。

    惠郡王兴高采烈的捧着什么东西,小心的挪进屋内,不让旁人搭手,慢慢挪到床前。

    安如淡淡地瞧了过去,不过是一些看起来很美味的食物。只是,她没兴趣。

    “安妹妹……”

    “谁是你妹妹,你也姓安?”

    惠郡王笑了笑,丝毫不把安如的嫌弃放在心上,仍旧柔声问道:“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你看,笋丝肉,还有螺羹汤,你都喜欢的。”

    安如看着他小心的为自己布菜,身上的衣裳有一种淡淡的油烟味,眉宇间亦添了三分疲惫。

    “我不吃,拿走。”

    他布菜,安如别开脸,“我说了不吃你烦不烦!”

    惠郡王手底一顿,那一丝的失心一闪而逝--

    “……我不爱吃肉,不能吃海味,不喜欢辣辣的味道……我喜欢我的丫头熬的汤,很烦她,可还是喜欢,我会吃甜食,常常只吃一点儿可经常会饿,然后繁生就会一口一口喂我吃。”

    安如不禁抬着头看他,看他面目变色,一点点暗下去沉下去,“你知道繁生是谁么?呵呵呵……我吃不下东西,他也不吃,我讨厌饽饽,他就全部吃掉,他不在,我什么也吃不了。他是我的男人……你看,我好像又瘦了一些。”

    惠郡王慢慢从小桌边站开,目光游移不定的看着桌上色香的饭菜,原本诱人的味道此刻却渐渐变得无趣。试着吃一口,索然无味。

    安如【炫】恍【书】然【网】有些疲乏了,软软地靠着床帏,心里很乱,眼睛慢慢闭上,“你看,我累了,是真的累了。你都不累么?”

    惠郡王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低着头继续尝着一份份菜的味道,味道没有变,“你为了吃笋丁肉,跟良哥儿都打起来了,吃到香辣青仁儿,能开心一天。你每次都说不吃鱼肉,别人替你挑了刺儿你又骂多事。”抬起头,“可你都喜欢的,每次骂了我,都会把鱼肉吃完……你,只是在骗我。”

    安如听见他离开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冷漠,“怎么是骗你呢,你们都不相信,知不知道,那个她啊,早已经死了。都死了。死的时候很安静,周围一片漆黑,呵呵呵……你也放心,她死的时候,也很干净。”

    最后一句,是咬牙切齿的。

    惠郡王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饭食,仍旧不为所动,温声劝道,“你不吃,孩子也要吃--”

    “什么孩子!这是你的孩子?”安如双目立刻正圆,干脆从床上站了起来,愤恨地盯着他,“我吃不吃关你屁事?!”顿了顿,很快又横眉竖立,“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告诉你她死了你听不听懂人话!自作什么多情,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东管我西,我吃饭怎么了,不吃又怎么了--不要拿你的臭脸看我,有什么意思!”

    惠郡王皱着眉头抬头看着床上高高站着的女人,“快下来。”

    “你是谁,不是我男人管我站在哪里?呵呵呵……你也知道你不是,还来凑什么热闹,打量你是什么王什么爷的,诚心拿我来做耍子,当是个东西说拿来就拿来!--你做什么!”

    “小心伤了身子。”

    惠郡王苦口婆心待要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