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坟





  “你和杜老师什么关系?”瑞瑞很有魄力地用力拍桌子,那模样象极了女王生气时的样子。
  “瑞瑞,爸爸在开会。”他想拿出父亲的威严呵斥,但是,手心都濡湿了一片。
  瑞瑞怎么会突然这么问?谁,是哪个王八蛋在女儿面前碎嘴?他现在很想砍人!
  “我恨死你了!不许开会,不让你开会!”今天的瑞瑞,超不讲理,她踩上凳子,爬上会议桌,手脚并用,极泼地扫落桌上的文件、设计稿,让他开不成会。
  小孩子都很聪明,知道谁奈何不了她,反正瑞瑞就是吃定了他。
  “瑞瑞,不许胡闹。”他上前,急忙抱住女儿,不让灾难泛滥,“你们都出去,下班!”他打发下属们离开。
  今天之后,估计他真的要颜面扫地,成为下属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识趣的下属们急急收拾着文件,赶紧离开。
  当最后一名员工也退出会议室,他捧起女儿的泪脸,用很温柔地声音,“端瑞,告诉爸爸,是怎么一回事好吗?谁是杜老师?”他没办法,只能先假装不知道谁是杜老师,只是对着女儿说谎,心脏跳得好快。
  但是,瑞瑞可没这么好骗,她拳打脚踢,又是抓他的脸,又是踢他胸口,把他打得好痛,“你还骗我、你还说谎!”这什么世界?对于他的外遇,老婆只是冷若冰霜,女儿侧象在抽负心汉一样狠揍他。
  但是,打归打——
  瑞瑞一边打他,一边哭得几乎断了气地控诉,“爸,你是不是象小胖的爸爸一样,和外面的阿姨好上了,不要妈妈了,不要瑞瑞了?”
  瑞瑞的连连质问,泪流不止的样子窒住了他。
  “呜呜呜,爸爸是坏爸爸!爸爸要是和妈妈离婚的话,瑞瑞就不要爸爸了,再也不认爸爸了!”瑞瑞大哭个不停,“妈妈没有面目可憎,是爸爸很讨厌,每次都欺负妈妈!”
  爸爸要是和妈妈离婚的话,瑞瑞就不要爸爸了。
  宋、予、问,她到底和女儿说了什么?!她居然告诉女儿,他外面有人吗?她对女儿胡扯,说他讲她面目可憎?她给女儿洗脑,只要他提出离婚,瑞瑞就不要爸爸,再也不认爸爸了?
  “瑞瑞,别哭。”女儿哭,他也疼。
  大人的错,为什么要让那么小的孩子来承担?
  “爸爸,我问你,杜老师是不是有你的宝宝了?是不是妈妈骗我的?”瑞瑞那一刻泪望着他的眼神,怎么说呢,成熟得发紧又天真的揪心。
  女儿一再地提到晓雯,不得不让他怀疑——
  “你妈找晓雯摊牌了?”肯定是宋予问找晓雯麻烦了!
  “错得人是爸爸,为什么爸爸还不认错?!”瑞瑞大叫。
  起初杜老师尖叫,她急急跑过去,果然是妈妈在欺负杜老师,但是,妈妈“欺负”的内容——
  他知道,他错,在贺太太面前他不承认错误,但是,对着女儿,他不行。
  他梗住,良久良久,才低哑着嗓子,“瑞瑞,我、爸爸有错……但是,现在……杜老师已经有了爸爸的孩子,瑞瑞,不是想要个弟弟?瑞瑞就当以后多个弟弟陪瑞瑞玩,好吗?”没办法否认了,他想在女儿面前保有好父亲的形象,但是,如今他却只能承认这个错误。
  “瑞瑞想要个弟弟?多个弟弟陪瑞瑞玩?”瑞瑞气愤地肩膀直抖,用手指指着他鼻子,“爸爸,我恨死你了,瑞瑞只想要妈妈生的弟弟!”其他的野种,瑞端不要,打死都不要!
  他沉默了。
  “瑞瑞,等……弟弟将来生下来,你会喜欢的……”良久只能如此敷衍着。
  他不想让女儿接受成人世界的复杂,但是,如今骑虎难下。
  “爸,你要瑞瑞,你叫杜老师把野种打掉,我们一家三口继续过日子,不然我和老妈肯定没法原谅你!”瑞瑞揪住他的脖子,威胁,“有弟弟,就没瑞瑞,你要生下弟弟,以后瑞瑞就再也不见你了,你选!你选!你选!”
  电视上,不是都是这样演的吗?只要杜老师的孩子没有了,他们一家人就能继续幸福在一起。
  连着三个“你选”,让贺毅震惊不已。
  这,又是宋予问教的?好狠的宋予问,好歹毒的宋予问,她至于利用女儿来对付他和晓雯?原来,贺太太一直在不动声色而已,暗中给他狠狠的致命一招。
  她在逼他表态?她在逼他,逼他甩掉晓雯,逼他让晓雯把孩子拿掉?
  骤间,一团火在胸口烧个不停,骨子里的叛逆被激起。
  “瑞端,我没法。”他眼色开始遽冷。
  他不受贺太太控制,他不让任何人掌控他的人生,他这辈子最讨厌被人胁迫!
  “所以,你要和妈妈离婚?”瑞瑞大受打击。
  他别过脸,不看女儿受伤的表情,“只要你不再说不要爸爸这种话,爸爸也不会不要你和你妈妈。”还有,不要再说什么让晓雯把孩子拿掉的话,那不该是这年龄的孩子说的话!
  瑞瑞被吓到松开他的手,怔怔的。
  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打电话给宋予问。
  电话那头才响一声,手机就急急接起,他还没说话,那边已经急急在问,“贺毅,你有见到女儿吗?瑞瑞不见了,我从餐厅里追出来,她就不见了!”她快急疯了,幸好她平时都有放一两百块钱在女儿身边,让瑞瑞饿了可以买点吃的,两个人走散了可以打车回家。
  “贺太太,你厉害,惹这么多事出来!”他的声音,很冷。
  拜她所赐,他在瑞瑞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彻底毁灭了。
  “你不要给我说其他废话,瑞瑞是不是在你那?!”予问失了一贯的冷静,焦急地大吼。
  “贺太太,何必演戏?何必又让女儿跟着你一起演?”他冷讽。
  “瑞瑞是不是在公司?”现在的予问,没心情和他计较。
  “她在公司,你自己来接吧,自己做的缺德事,自己善后!”说完,他无情地切断电话。
  对宋予问的那股厌恶,又在胸口翻滚个不停。
  他才刚挂断电话,手机马上响起。
  “喂。”他接起来。
  “贺先生,你快回家,杜小姐一回来就哭个不停,好象受了什么很大的刺激,一直在肚子痛!我扶她到卫生间里一看,原来是出血了!”新请的保姆,才第一天上班就被这种状况吓坏了。
  “我马上来!”他收线,犹豫了一下,还是扔下了瑞瑞,急急奔出了会议室。
  瑞瑞一个人坐在寂静的会议室内的长桌上,早就止住了哭泣,她只是怔怔地望着爸爸远去的背影。
  
第二十五章
  把晓雯送到医院,办了入院手续。
  入院时,医生问诊后的病史上写着的曾流产次数1次,让贺毅一直发怔。
  “胎儿着床不稳,母体的孕激素水平也有点低,再加上可能受了点刺激促使子宫收缩,才会引起出血。但是如果积极治疗,应该可以安然度过怀孕初期出血这一关。”接着,医生又叮嘱,“病人年龄也29岁了,之前又流过一胎,这次真的要好好保护,不要再刺激她,引起了习惯性流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回过神来,“恩,好的。”
  医生离开以后,那张苍白的娇容,背对着他,怔神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前……?”送走了医生,他坐下,把刚缴了住院费的皮夹搁在床边,终于他还是问了,一直搁在心头,他会很郁窒。
  这些事,其实他早就曾从黄先生的嘴里得知,但是潜意识里,他一直不想去思虑而已。
  因为他,她受了很多苦,他想多疼疼她。只是,虽然自己也没多干净,但是这种事情,不可能真的当没发生过,心里总是有根刺,梗在那。
  所以,朋友们提及黄先生,他总会恼怒,那不是嫉妒,而是男人颜面问题。
  “我流过一胎。”想在他面前,保持最美的形象,但是,曾经经历过的傻事,象那白纸上的污点,永远也抹不掉了。
  那时候,她就算死也不肯生下黄先生的宝宝,但是,这一次,不同。
  当知道有了他的孩子那一刻,真的觉得好幸福,她明白,这个孩子不容世俗,只是,就算再大的压力,再大的艰辛,她也会把宝宝生下来。
  那是他和她的孩子,流着她和他的血,生下来,会长成他和她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和予问离婚?”依然不看他,只是静静地问,默默地流眼泪。
  他哑然。
  她的心,碎了。
  “其实,你在骗我,你一直没打算要娶我,对吗?”她以为,他肯来抢婚,就是一种无形的承诺,但是,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晓雯,予问没做错任何事。”嫁给他五年,贺太太不是公司就是在家里带瑞瑞,即使两夫妻关系再紧张,在外人面前,她从不会拂了他的面子,更不会因为一点点的捕风捉影就大吵大闹,任何事情,她总是忍耐,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女儿身上。这样的贺太太,无论作为妻子和母亲她都是一百分,他怎么可能提离婚两字?
  晓雯觉得心好痛。
  宋予问不离,他也没有提出离婚的打算,那她呢,她怎么办?
  “我是第几个?”她幽幽浅浅地问。
  他愕然,“什么第几个?”
  “我是你在外面包养的第几个女人?”她涩问。
  他神情还是一片错愕。
  什么包养的第几个女人?他玩归玩,但是,除了她,从来没想过和谁有这种固定关系。
  “你曾经的秘书,一些模特儿,还有和你拍下床照的那个女人,现在的我,是排第几位?你又和多少人说过,你爱她们?”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凄凉。
  她的爱,在宋予问眼里一文不值,而最凄惨的是,她根本无从辩解。
  秘书?模特儿?还有和你拍下床照的那个女人?
  “我太傻了,你怎么会离婚,我只是你猎艳生涯中的一笔而已!”她凄然一笑。
  他终于听明白了,他和晓雯被挑拨离间了。这就是宋予问找她出来的目的?
  宋、予、问!这招厉害,真他妈阴险透顶,厉害透顶!他深呼吸一口,咬牙暗咒。
  关于那个秘书,他只是逢场作戏,哪知道对方这么蠢,居然想上位去招惹贺太太,才会落得凄惨下场。至于那些模特儿和晴旋,全部都是因为工作关系认识,关他屁事啊,公归公,私归私,他这人烂归烂,基本原则还是有的!
  他恼到没话可说,更无从辩解,只是睇着她,“你好好养身体,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吧,我会对你和孩子负责到底。”
  如果不是宋予问让她认清楚事实,她几乎又误会了“负责”两字。
  现在想想,两个人再在一起到现在,即使他留宿的那几夜,他们也是分床而睡。他说,他和予问分床习惯了,早就不习惯和任何人同睡在一起,那很影响睡眠质量。
  闭了闭眼,晓雯觉得很痛苦。
  好象一切都真的变了。
  曾经那个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的男人,被岁月藏到哪去了?
  “我先打个电话,来的时候,我把瑞瑞一个人丢在会议室了。”交代一声,他匆匆起身去走廊打电话。
  对女儿气归气,但是,终归还是不太放心。不知道他走了后,那丫头是不是哭得很厉害?
  “姚秘书?对,我是贺毅,我老婆把瑞瑞接走了没有?”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才安下心。
  接着,他继续询问,“她有哭吗?哭了几分钟?你有泡热牛奶给她吗……”
  他打电话的声音,透过未关严的房门,隐隐约约传到里面,慢慢转过身来的晓雯,肩膀微颤,咬着牙,却还是忍不住眼泪淌下。
  透明的落地窗,一室的星光逶迤而入,照印着那纤细的心灵,越发得难过与痛苦。
  他爱他的女儿,毋庸置疑,但是她呢?他还爱她吗?为什么,她开始怀疑?
  暗自低泣着,她挣扎着坐了起来,从枕下掏出了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拨通一组电话,梗着音:“喂,校长吗?我是晓雯,想问一下,去日本留学的事情还算数吗?”她好想找一处地方,平平静静地把他和她的孩子生下来。
  “当然算数。但是,你都考虑清楚了吗?”对方问她。
  一句话,就问难住了她。
  是啊,她考虑清楚了吗?她舍得吗?她舍得再次离开他吗?一个五年,已经什么都变了。
  泪眼朦胧中,她见到他搁在一旁的那个厚实的皮夹,隐约可见,里面有一张照片。
  她打开皮夹,那是瑞瑞的照片,笑得很可爱的瑞瑞。
  他的宝贝。
  她又凄然一笑,“是,我考虑清楚了。”他不会离婚的,他任何的考虑都是他的宝贝女儿。
  宋予问赢了,她输了。
  挂断了电话,她抽出瑞瑞的照片,想把瑞瑞的样子印在脑海,时刻提醒着自己,有这个孩子作为宋予问的筹码,她和他永远不可能。宋予问说过,她不会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