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





“怎么了?”平安向座位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来,回头问道。
“你那个女侍卫呢?”
“你是说竹月。”平安向外看了眼,“刚栓好马。”
“我眼睛看不见,需要她扶着。”云初加重提醒的说道。
不远处,上官竹月已经跟了进来,平安抬了抬眼,说了声“好。”

吃饭的时候听小二说起天字号房配有温泉,平安便包下了唯一的一间天字号大房,房内两居,云初本就是做男子打扮,所以店里的小二将他们二人安排到了一间。
上官竹月引着云初进了温泉,看不见的这段日子,她对周围的感觉极其敏锐,只是即便如此,云初仍是感觉不到上官竹月的气息。
“上官姑娘?”云初喊了声。
“什么?”身后,她答的不带一丝情绪。
云初低了低头:“我以为姑娘出去了。”
上官竹月闻言,打量了她一番道:“八爷说了,你眼疾未愈,又不懂水性,泡个温泉却被淹死就不好了。”
云初被呛了声,低着头钻进了水里。

待到身子都热了,也洗的差不多。正想着取衣服出去。刚刚探出头,就有一把冰冷的利剑贴在了她颈部。
“女人?”那人闷声道。
云初望了望天,月色正好,刀剑无眼。
偶有风袭来,吹起一股浓浓的药味,这是她泡浴时让上官竹月撒的,不巧的是,这次才味道是从刺客身上飘散而来。
这是要在这蹲点了多久,才能染上如此浓重的药味。云初下意识的嗅了嗅耳边的头发,还好没药味。
“大侠在这好'TXT小说下载:www。345wx。com'久了吧。”她沉声道,却是在意自己穿没穿衣服,是不是被人看光了。“刀剑无眼,大侠有话好好说。”
那人犹豫了一下,才道:“你是瞎子?”
你才瞎子,你全家都瞎子。云初攥了攥拳,面色平静道:“小女子自幼便有眼疾,还请大侠饶命。”
“……身逢乱世,竟然还能活着,倒是不容易。”那人竟收了剑。
云初低着头,垂着眼,自认为做出了一副人质该有的样子。
“姑娘如此镇定,倒是让在下十分佩服。”那人突然叹道。“在下并非嗜杀好色之徒,只是……”
“大侠有事尽管吩咐,小女子能做的定当奋力而为。”云初打断他的话,恳切道。
“只求姑娘待我出客栈。”他说道。
“没问题。”云初才不管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儿,到底来这干什么。其实看平安伤的那么重,还有护卫寸步不离,她隐约就猜到,这人大概是来杀他的。平安啊平安,你好心好意“姑娘体寒,多泡温对身子好。”其实是想借她把杀手引出来吧,看在他几日来的照顾上,这点拼命的小事,云初不想帮也要帮。
那人收了剑道:“如此,便多谢姑……”
“姑娘”两字还没说完,温热的鲜血便喷了她一身。云初垂了垂眼,下意识的想觉得整池的温泉都恶心。

“平安?”
“是我。”
云初闭了闭眼,他就在这里,她却听不见也看不到。平安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是不屑于杀她,还是……云初打定了主意,装傻要装到底。
“姑娘还好吧。”说着平安递上一块素面的汗巾,替她擦掉脸上的血迹。“说起来,这次挂帅的将军,也姓康。”
云初垂了垂眼,从他手上接过汗巾,攥在手里,淡漠道:“天下姓康的人那么多。更何况康家威武风姿人人向往,身处乱世,取个吉利的名字也不过是求天佑,能和康家同姓,心里更多几分踏实罢了。”
平安随手拎过一件衣衫,又给她披上。
“若是我不在,你真的要光着身子带他出去?”
云初抿着唇,反问道:“命重要还是被人看光了重要?更何况他已经收了剑,就算不用剑,想杀我也容易的很。多活一刻是一刻而已。”
云初自然是十分肯定这人根本出不去,其实从这人想杀平安的那一刻起,大约他的小命也就到头了,所以被一个死人看了又能怎么样,她总不能再看回来。
“原来康泰也可以如此贪生怕死。这样的人挂帅,倒是有意思了。”
“医者惜命,若非惜命又怎么会如此勤恳学医。”云初觉得话题不能再往将军,康帅上引了,“我自幼从师,只想在这战火之中多救下一人。今日替你做了诱饵,也只是一心想要保住经手病人的性命。”
云初特意强调了她一心保护平安,虽为诱饵别无怨言的医者大气。
平安弯弯嘴角,笑了笑道:“姑娘大恩,我自然铭记。”
云初被这笑惊的有点腿软,默默地的扶住旁边的石墙:“你我萍水相逢,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个人情,自此两不相欠。不算什么的,你千万不要太过挂念。”
平安笑笑不语,转身走向了卧房。
云初站在那儿吹了会儿温泉吹过的热风,不觉身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低下头看了看死在脚边的人,很想扯下他的面巾一探真容,可最终惜命的精神让她继续装瞎。

“八爷,埋伏的人都处理干净了。”不知什么时候离开,总之现在是刚刚进门的上官竹云依旧是面若寒冰,说的云淡风轻。
平安点了点头,想了想道:“这一路追来的人确实不少。”上官竹月收了剑,剑上滴血未沾,亮的晃眼,她见云初还站在池边,转身就要去扶她,“这儿没你的事了。”
云初迷茫无焦距的目光赶忙从剑上落回到平安眼中,只见他笑了笑,上官竹月就这样消失在了她眼前。
云初深知,对上平安的眼睛,什么都会藏不住,于是默默低下了头,看着水纹中混入的血色。
只听他缓步上前,笑道:“只在这站着,又要出汗了。”说着手上又多出一块干净的素面汗巾。
云初垂着眼,心想这人是卖素面帕子的么?还是到处留情,逢姑娘就送素面手帕,让姑娘展现绣工?不过对她来说都一样,反正她不会女红。
任由他擦过额上的汗珠,听到他低声笑道:“一个月前,我曾遇到过一个姑娘。那姑娘水性还算不错,就是身子不太好。”
云初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平安也没拦着,将锦帕给了她。“说起来,那姑娘也救了我一命,也如姑娘这般,说些相忘于江湖的话。”
云初暗自攥紧了手上的素帕。
平安笑着打量过她:“巧的是,那姑娘住帝京康府,应该也是要姓康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姑娘既然舍身救你,又不求回报,你还是如那姑娘所说,相忘于江湖不就好了。她既然身在康府,定然是定国侯康将军的家眷,自然不能与你有太多纠缠。”
“哦?姑娘知我不是古银人?”平安又问。
云初避开他的笑颜,眺望门口:“上官姑娘的若金口音,很是纯正。”
“……”
“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他叹道。
“倒也不是疏忽。只是你听久了北人口音,自然听不出有什么不妥。”云初敷衍道。
谁知平安却是换了话题:“说起来康姓虽是荣耀,却是只剩一根独苗了。这康家也快要走到头了,倒是让我想到了若金的一个姓氏。”
云初心觉不好,又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踩进了水里,这一次他却没有捞住她,只是接着说道:“姑娘可知,若金国的云姓……”
“噗通”一声,云初终于退无可退,又跌回到温泉里,刚刚换上的干爽衣衫湿的透彻,紧贴在她身上。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云初抹了一把水,浮出水面。
平安打量着池中起起伏伏的她,笑了笑道:“姑娘水性其实也不错。”
云初深吸一口气,抽出手上的帕子,狠狠的抽在水面上:“淹死你!”

抬头看见平安正低头看着她,再想躲过这双眼睛已经不可能。索性低了低头,做小伏低道:“若公子若是还记得,当日是小女救了你。”
若无奕见她终于不再装瞎,眼角都露出了一丝笑意:“自然记得,姑娘节俭,用药和棉布都是能省就省的。”
这人绝对是在记仇!






第25章 十四
云初想尽量扯出一个笑,对上那双眼睛,却是放弃了。他这样清澈的眸子,是容不下别人的欺骗吧。
他太像一个人,像到云初都无可奈何。
不知怎的,云初有点想师父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云初小心翼翼的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嗯?”若无奕笑了笑,“姑娘跳下马时身姿矫健,毫无畏惧。”
云初默默的浸回水里。事实上眼盲褪去的很快,云初曾经作为超级大毒物,具有很强的抗药性。本来若无奕命人布下的雾阵是有毒的,眼盲至少要持续半个多月。正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偷渡过离江,不过说起来也不能骂北人狡猾,因为云初这边,也命人在整条离江边上动了手脚,保证没人能活着上岸……
不过云初眼睛能视物看到的第一人竟然是若无奕,她表示还是接受不能,这人不该被东方澈抓了么?后来几次把脉,心中隐生愧疚,若非是她,大约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渐渐的愧疚成了理亏的担惊受怕,生怕两人一旦撕破了平安康泰的伪装,要如何与他共处。
然而,最差的结果无非是现在这样!
云初只真觉得没脸见人了,越沉越低,温泉水面越发的安静。
“姑娘?”
只觉一双大手忽而将她捞起,无尽的窒息水波一瞬间全部散去。她看到他一身黑衣尽湿,柔顺的头发散落了一池,二人发丝盘错,一时间慌了心神。
只听他笑了笑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云初一根一根的掰开他扶住她肩头的手指,低着头,安安静静的爬上去,湿漉漉的衣衫托了一地的水,身后还可以感觉到他从未离开的目光。
默默的攥紧了手,云初,不可以回头!


云初找上官竹月要了件干净的衣衫,竹月本就是个少言少语,对事情很漠然的女子,她也就没有准备一堆说辞来忽悠竹月,但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她生怕上官竹月一个不耐烦挥剑砍人……
说到底,她还是怕的。
怕的太多,所以对她好的她越是不敢要。

夜色渐浓,云初熄了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屋外庭院,上官竹月看到云初屋内灯火明灭,转身问道:“八爷为何要带着她,若不是她,路上那群人早在山上就处理了。”
若无奕晃了晃手中的杯盏:“竹月,她是小七留下的人。”
上官竹月这张好看而冷漠的眉眼间突然闪过一丝迟疑,转而却是坚定道:“要杀八爷的,她是还是唯一一个能活下来的。”
若无奕笑了笑:“只不过是个孩子。”
上官竹月微微皱了皱眉。她像云初那般年纪的时候,手上已经有几条人命了,后来更是演变到毫不犹豫的屠了仇人满门,如今毫无悬念的坐稳了不夜成第一杀手的位置。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若无奕又斟了一杯酒。
“八爷打算怎么做?”上官竹月问道。
“杀,又杀不得。”若无奕笑了,“留,又不想留。”自斟自饮了三杯之后,若无奕看着天上一轮皎月,“这倒是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若无奕考虑的结果就是继续带着她上路。这本是没有什么不妥的,本来云初要去的地方就是靖州,再往北去,正好是靖州方向,可前提是,对方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瞎的时候!现在她是康泰,可若无奕不再是平安!总之若无奕是不会允许她私自离队,或者换个更直接的意境:擅自逃跑的。
然后,在云初担惊受怕,饱受精神摧残,物质上却十分丰盛的北上旅途第三日夜,卓云飞卓大侠终于出现了。
夜风燥热,明月皎洁。窗外一只青蛙从荷叶上一跳,湖水叮咚,圈圈涟漪散了开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云初半夜被他惊醒,尽量放低声音问道。
几日不见,骨架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如今已经蒙上了一层志在必得的光亮,这种骨子里透着的自信让云初不禁也信心大增。全然忘了这三日来,若无奕是如何抹灭掉她逃跑的幻想的。
谁知骨架第一句话却是戒备的责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云初的期待立马被浇灭了大半:“你渡江之时抛下我,害我落到敌人手上,还要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骨架一怔,放缓了声音道:“那日,我眼瞎了……”
云初垂了垂眼,并不接话。
其实她是知道的,她完完全全的知道。想都能想明白,就算是荒山野岭,北人也不会完全不防的!但是她更想确定的是,她不懂用兵之道,没有与常贵交过手所以疏忽了,可他大名鼎鼎的康将军呢?他真的是毫无防备,没有料到么?
“阿初你别这样。”他对她的沉默有种本能的理解,以及心虚。
“你们达成了什么条件?”云初问道。
“临行前,张老将军给了我张家的信物。”他坦白道。
云初攥紧了拳,她本以为这一次终于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原来到头来,枉她自负聪明,不过是众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她以为最不可能联手的两个人联手了。或许她舍弃了最不该舍弃的那个人。
有些时候,云初偶尔会想,如果渡江的那一夜,她选择的是东方澈,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所以你要我带走王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