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





也许是目光太过锐利。云初拂过城墙的手顿时收了回来,抬眼看向了城墙之上,那个眼睛眯成一条线的男人。
“李强?”她淡淡开口。
城墙之上的这人似是也很诧异,虽然黑暗中看不清她说了什么,却对那双大而无情的黑瞳狠狠的撞击了一锤心脏。
“王爷的娈童,很是……”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常贵拎到了后面,李强笑了笑回过头,看着一脸寒霜的常贵,“常将军,板着脸做什么?”
“别说你没看出来那是谁。”常贵冷眼看着士兵已经开始放行的两个人。
李强又爬在城墙上看了两眼,笑了笑道:“不好意思,人进来了,看不着了。”
常贵皱起眉,大步走下台阶,向城门处走去。李强笑了笑翻身一跳,跃下六层台阶,正好跟上大步流星的常贵:“常帅何必生气,你要是真想挥剑砍了那娈童,王爷说不定就清心寡欲跟你回京了。”
常贵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分明就是……”
“常将军。”云初开口道。

本来云初以为若无奕会很体谅的带她偷偷摸摸的入城。可是她完全忘记了,这人就是明知道别人要杀他,还会光明正大到处跑的主儿,估计他这一辈子也不知道偷偷摸摸这四个字怎么写。云初正想婉转的表达一下敌我不两力,应该暗中行事的的时候,正好就看见常贵一脸严肃的挡了前路。这才开口。李强笑眯眯的从常贵身后走出来,眯着眼睛打量着马上的人。
常贵看了云初很久,才转过目光看向若无奕:“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人气急了,也就不管地位尊卑了。更何况还是昔日的好友。
若无奕看了眼云初,翻身下马,却是问常贵:“认识?”
“只是有几分眼熟,我倒是希望只是长得相像。”常贵仍是压着怒气。
若无奕笑了笑,将缰绳递给他,转身报云初下马。云初却是坐在马上不动:“我自己能下。”
若无奕笑了笑,那平静无波的眸子瞬时荡漾出满满的溺爱,让云初不由得一阵恶寒,下意识的抖了抖。
“还在生气?”他笑道。
“生什么气。”云初强作镇定,跟这么一个权力财力能力都在自己之上的人生气,纯属是有命没处造。更何况她却是没有生气,只是一时还不知道,若无奕这是要演的哪一出。
若无奕却不理她的强辩,大手覆上她的手,揽过她死抓的缰绳,看似轻柔实则面上带着威胁,手上用了三分力道的掰开她紧握缰绳不放的手,最后不容分说的将她从马上拉,云初身子失衡,恰好倒向他怀里。于外人看来,却像是她主动要求若无奕将她抱下来一般。
常贵的脸色又青了几分。不知怎的,云初反倒不怕这个常贵,而是下意识的对上了他身后那个,笑的不知在想什么的李强。
“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回去!”常贵不由分说,挡住了两人的去路。若无奕将云初放下来,却没松开她的手。云初暗中试图挣脱,无果之后只能面目表情的看着常贵,心中却万分期待他赶紧砍过来,这样她就可以逃脱魔掌了。
但是,云初显然高估了常贵的愤怒,低估了他的理智。只见他缓缓的将剑移了开来,略显失望的低下头,剑锋入鞘,转身离开。
“呵呵,让小公子失望了。”李强突然开口笑道,“小公子希望的事情,可不会发生在这二人身上。”
云初这才注意到,一直在盯着她看的李强,故作无知的看向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强微微一怔,随即仍是笑眯眯:“不知今夜火攻,会不会有老鼠趁机溜进来,末将先去巡视了。”说着转身跟上已经走出好远的常贵,不时间还能听到二人谈话的声音。


古银国的将士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退了兵,因为王木林终于察觉到了:他们的康帅不见了!身经百战的王木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有一点他十分肯定,那就是没了将帅的军队,必然要损兵折将,于是擅作主张带着两万人马回了靖州,回程的路上,还不忘留下几人打探康帅下落。
这边常贵站在城楼上,看着王家军退兵,眉头越皱越紧。
李强抱了两个桃子,扔给常贵一个:“看开点,既然老鼠都进来了。自然不能再放回去。”
常贵看了眼桃子:“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桃子?”
李强笑了笑:“我若金四季如春,种出几个桃子来有什么稀奇。总比堂堂八王爷带回敌军来正常的多吧。”
常贵看了他一眼:“这么说,是崇王来信了?”
李强抓了抓耳朵,笑了笑道:“你说皇上封自己亲哥哥的这个‘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常贵皱了皱眉,却是坚定道:“不管什么意思,如今皇上行踪不明,八王爷又不愿意回京,崇王主持各项事宜,也并无不妥。”
李强无所谓的笑笑:“是没什么不妥,只是崇王终究只是崇王,不是皇上托孤的摄政王。”
常贵闻言也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哪里来的摄政王,吾皇唯一的儿子,还是从崇王那里过继过来了,崇王若真有心夺位,就算平安回去,也平安不了。”
“这就对了。”李强见他不吃桃子,就把他手里的桃子拿了过来,用衣角擦了擦啃了起来,“既然八王爷不想趟这浑水,你又何必非让他回去呢?”
常贵皱了皱眉:“崇王与皇上不同。皇上说不定还能容下夜帝,可崇王,从来就没有认过他这个弟弟。”
李强吐出桃核,笑的呛声来:“你这叫什么?你这就叫做杞人忧天。要是八王爷真的想当皇帝,你是拥他这个夜帝,还是保当今正统?”眼见常贵眉头越来越紧,李强也笑不下去了,叹道,“什么都别想,我看八王爷也不见得想要那个皇位。只是崇王再逼下去,只能逼的八王爷跟他领回来的那只小老鼠联手了。”
常贵长叹一声,慎重的看着他:“我也希望我若金只有拓展疆土,保家卫国的战士,不会有相互残杀的悲剧。”
“呵呵。”李强笑了笑,将第二个桃核扔出城外,“庆幸吧,我若金皇室子嗣单薄,少有内斗,你看看这上潭城外。古银国的将士要是知道,他们的将军会卖国求荣,他们的王爷为夺皇位不息内战。真不知道,这么一个骨子里昏庸腐败到底的国家,是怎么能并立于六国的。”
常贵被他说的心情舒缓了不少,李强本是古银国卢安的一名守城,却是最终投奔了若金。这样的话,在他嘴里说出来,有几番讽刺,又有多少失望,只怕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至少,若金还是好的。国还是国,家还有家。
常贵想。


“你就这么把我带进来,刚刚要是常贵一时手快,你岂不是要给我裹尸了?”云初被他拉到一栋别院,若无奕刚刚关上院子门,手只是松开一下,云初就立马抓住机会,离他远远的。
若无奕渐渐收起人前那溺爱的笑颜,也不再去抓她,径直走进屋内。看着他的背影,云初略感有些失落,下意识的跟了进去。
“怎么?”若无奕的略带笑意的声音在前面想起,“我都已经带姑娘进城了,还要给云姑娘准备住处不成?”
云初点了点头,厚着脸皮拉住他的袖口:“喏,帮人帮到底。既然都来了,自然要安排个住的地方。”
若无奕转过身,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万一常将军来了,一时手快……”
“你定然会比他还快!”云初赶紧拍马屁道。
若无奕笑了笑,反手牵过她的手,烛光下,手上蜿蜒的疤痕上,不知何时也覆上了厚茧。“不过几个月,倒是有些怀念那双手了。”
“嗯,说来你也是最后一个,让我亲手上药的人了。”云初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那夜初遇,画舫之上,她给他敷上的金疮药里,混杂着麻沸散。本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会让人失去知觉,行动迟缓,量足一些就是行动不能罢了。
“能让云姑娘亲手上药,还活着的,确实只能是我一人。”若无奕笑了笑,松开她的手。
“你到底想要什么?”云初握了握拳,掌心还有他的温度。

门外有士兵回报今日敌军已退,常贵约若无奕明日守城府相聚。武舞也派人来问何时回不夜城,都一一被上官竹月冷眼挡了回去。
若无奕很满意这终于得来的清净,倚在梨花木阔椅上看着云初:“云姑娘,只要你接手紫云山庄,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马上得到。”
云初看着他,缓缓的从手上解下那块玉牌:“可是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若无奕看着她的眼睛,那双任谁都打动不了的沉寂的黑眸,他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另一快玉牌,两块玉牌质地相同,只是云初的玉牌上刻的是个“云”字,而他手上那块,好像是个“八”。
“得知姑娘姓云的时候,我就知道,小七不会回来了。”他澄澈的眸子闪了闪,转而看向云初,“她选择了你,而我选择接受她的决定。”
云初赶忙收回手,避开那双终于流露出一丝真情的眸子,她低声道:“我不懂。”
若无奕笑了笑:“你不需要懂,只要相信就好了。相信你不管要欺骗我多少次,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绝对不会离弃你。”
闻言,云初摇头笑了笑。许久,缓缓抬起头:“我不信。”






第33章 二十二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凭白无故的相信与依赖。就好比买个包子就算没钱也要拿点东西去换,哪怕那是你高傲而又肮脏的自尊心,一方面单独的给予与付出,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云初不相信东方澈,那是因为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是她永远都给不了的。无法平衡利益的盟友,迟早会成为他日的敌人。而若无奕,如果说东方澈是不能去相信的话,那若无奕就是不敢去相信。你看不到他的欲望,无欲则刚,他坚不可摧。云初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一切的一切,于他而言只是场打发无聊的游戏。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一阵恶寒腾起,胃中翻腾,几欲作呕。
“呵呵,吃坏肚子了?还是……”
话音未落,云初随手抓起桌上的茶碗向门外砸去。房门应声而开,月光之下,那人眯起的笑颜,细长的下巴,消瘦的脸型,都让云初觉得厌恶。
“呵呵,张小姐,还是说康将军?”李强左臂一挥,挡掉茶碗。不由分说走了进来。
云初强作镇定,心中已经暗骂了若无奕无数遍,就算是一句不信任惹毛了他,也不至于把她丢入狼窝不管了吧。竟然大半夜的把她赶了出来,好在身上有几个银两,这才在客栈落脚。
李强反手关了房门,云初垂了垂眼,知道到了这一步还没人出来,就证明若无奕真的没派人跟着她了。
“你怎么不去死?”
云初活了两回,觉得最狠毒的话,莫过于此。
李强笑了笑,摸了摸下巴道:“张家都没死绝,我李家可不敢先走一步。”
“你滚!”云初只觉得胃里十分难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冷汗冒个不停。
李强一把拉过她的手,捏的她手腕几乎要碎掉,云初的性子向来冷漠,骨子里却是常年养成的高傲,强忍着剧痛一声不吭,薄唇白的不见血色,那沉寂的眸子仍是不显波澜。
“几年不见,倒是更倔了。”李强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腕。
云初闭了闭眼,疼痛让声音颤抖,呼吸了几口气找回了平静的声调,才仰起头来问他:“你来做什么?李将军?”
李强不理也不答,在卧房转了一圈,看了看又站回到了她面前:“你又来做什么?为什么张勉死了,你活着?”
云初沉默半晌,缓缓抬起头,试图在他那双眯起的笑眼里看到一点真意:“你在自责?还是内疚三年前的今日,你那远在城外的驻军没动一步,眼睁睁的看着家父任由禁军侮辱,乱箭穿心而死?”
李强眯起的笑眼突然睁开,那是嗜血的狠戾,他冷笑一声:“那你活的倒也辛苦!”
云初看着他,不离一步:“我不懂。我只问李氏遗孤一个问题,家父死后,可遇明主?”
李强笑了笑:“我如今手握兵权,与你阵前交手,绝不会放水手软。”
这一问,似是没有答,却是答了。
云初点了点头,反而是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全都散了开,她坐下,抖着刚刚被他快要捏碎的右手试图倒一杯茶水。
李强看了一眼,也走到桌前,先她一步倒了两杯茶水,自己拿起一杯一饮而尽,眯着眼睛笑了笑开门走人。
走廊外,一名着青色衣衫的姑娘站在门外,李强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下了楼。云初抬头,正对上门口那面无表情的姑娘,倒是与上官竹月的清冷十分相近,却又没有竹月姑娘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听她略带不安的开了口:“坊主请云先生一聚。”
云初似是没有听到,坐在那里检查自己的手腕。
那青衣女子调高了音量:“坊主说了,云先生想要救的人,在我们这里。”
这下云初犯难了,她还真没想过要救谁,只是单纯的觉得,既然军营已经不安全了,那敌营还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毕竟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那女子见云初面色不改,好不动容,似?